“這就是你們一路從野外跋山涉水來到海都門口，被當作奸細擒下的理由？”海都提督一臉無奈地苦笑着看着被五花大綁的我和巴恩。
“我可不希望我帶來的人每次都被這麼對待……連一個大使都要這麼防範的話，我乾脆帶着他從山上翻過來了，也省得每次都興師動衆，搞得雞飛狗跳的，豈不是更加讓人對地靈族的印象不好了？”我振振有詞地說。
瞭望陣營地要求巴恩矇眼塞鼻，我也就理解理解，忍了算了，畢竟是一線陣地，謹慎一些無可厚非。但是走到內陸地區，那些城鎮的衛兵依然要求對地靈族巴恩採取極端限制措施，而且不允許在城鎮內投宿滯留，必須儘快離開城鎮。我就看不太過去了。`於是我就帶着巴恩從小路走，看到城鎮就繞過，倒確實是省了好些口舌。可是當我們千辛萬苦到達海都的時候，卻被衛兵不由分說地當作奸細，不管我們說啥都沒用，直接綁成糉子招搖過市，送去了提督的辦公室。
要不是巴恩這地靈族身份敏感，怕是我們就得蹲在牢裡唱鐵窗淚了。
“好了，快來人給他們鬆綁。這是我們海都重要的客人，不能再失禮下去了。”提督忍不住露出一臉的姚明笑，吩咐衛兵把繩子給我們解開。
“拉萊耶，呃……你是……”提督看着正在活動麻痹的四肢的我們，看向巴恩問。
“尊敬的海都的領導者，胸懷四海的提督閣下，我叫巴恩，是礦山下地靈族的王派遣到海都的使節，特來向您傳達我們的王對您的致意，感謝您對我們地靈族傳達的善意，我們的王願意和您一起，攜手爲人類和地靈族和睦共處的未來奮鬥。”
巴恩恭敬地跪伏下去，用最敬禮向提督致以最誠摯的問候。
我順手把從白王那邊拿到的卷軸雙手遞給提督，深深鞠了一躬。我不太清楚在這個場合，我的行爲是否合乎禮節，不過我畢竟不是地靈族的人，要我跪伏下去，我還真對自己下不了這個狠心。
提督沒有太在意禮節。她接過古樸的卷軸，眼中驚異之色一閃即逝。提督先扶起巴恩，讓他在辦公室裡的椅子上坐着。
“這不是正式的外交場合，不用拘謹。話說我們也不太喜歡過於拘束的外交場合。海都是一個開放的城市，在這裡聚集了大量崇尚自由，不願意被束縛的人們。希望你也不要感到拘束，儘量自由自在地享受這個城市的氛圍。”
巴恩坐在椅子上俯首答謝了提督的好意。
接下來提督才坐回辦公桌後，莊重地解開卷軸上的繩結，展開，閱覽。
我在旁邊小心地用餘光打量着提督的表情。只見她臉上泛起非常公式化的微笑，將卷軸從頭看到尾，又認真地將卷軸收拾起來。
“很好，真沒有想到地靈族的王者有這樣遠大的心胸。巴恩，辛苦你走這麼一趟，還連累你被我們的衛兵非常失禮地對待。現在你可以先去洗漱一番，吃些東西，休息一下。拉萊耶，你幫我陪陪這位來之不易的大使，千萬要想辦法滿足他所有的需求。當我們這邊的討論有所決斷的時候，會再次傳召你們。在此之前，你們先放下心思，享受人生吧！”
提督的建議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覺得我的日子可不見得會那麼舒服。
事實就像我想的那樣。我們首先是享受了一次檔次相當高的沐浴服務，連巴恩身上的每一縷鬃毛都被細心地梳理，抹上香油。他換了個新的面罩，看起來銀光閃閃的，貴氣逼人。不過巴恩不太適應，不住地打噴嚏，催促傭人們趕緊幫他把洗完的舊面罩拿來換。
傭人的反應有點尷尬，我估摸着巴恩的面罩也是好久沒洗過了，他們正在拼了命地清洗，所以到現在都沒來得及還回來。
我想了想，將柔軟的絲巾折了幾折，讓巴恩從銀面罩底下塞進去，墊着鼻子，將就忍一忍。巴恩也沒辦法，只能乖乖就範。
等到傭人將巴恩的舊面罩洗得乾乾淨淨送回來的時候，巴恩才鬆口氣，走到小房間裡把面罩更換過來，清清爽爽地走出來，樣子頗爲得意。
“我又想起那個清晨，我的妻子親手將這頂面罩給我戴上的樣子……”巴恩從面罩裡透出來的目光都快變成桃紅色了。
“咦？你都成家了？”
“當然了。”巴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如果她們能適應這邊的生活，我在海都安頓下來之後，會接她們過來。”
“她們？”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傢伙居然還開後宮的。
“噢，我還有兩個女兒……真是非常可愛啊，離開她們真是讓我肝腸寸斷。可是這又是我應得的懲罰……”巴恩說着說着低下了頭。
“好啦好啦，你很快就能安頓下來的，放心好啦！”
這樣的人生贏家居然還要我來安慰，這個世界一定哪裡出問題了。
“拉萊耶！”
休息室的房門一開，一隻拉拉肥大聲喊着我的名字，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嗯啊？”我都沒想到在這種外交場合還有人來找我的。我的社會關係這麼簡單，社會成分這麼單純，應該沒什麼人來找的纔對啊。
來的人是維娜……
她把一疊文件堆到我面前，指着它們說：“這是近期組織需要簽署的合約，你們一直在外面不回來，要寄給你們又怕路上有所遺失。聽奧爾什方說你近期會回來，所以我給你準備好了。這兩天你就好好研究一下，該籤的簽了，還有疑問的早點提出來，我好去洽談。”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自己一身休閒的浴衣，看着面前足有半米高的文件：“可是，提督說讓我們享受生活來着……”
維娜嘆了口氣：“是呀是呀，享受生活，享受生活，你現在享受好了嗎？”
我是想說完全不夠的……但是維娜面無表情地盯着我，我感覺她的雙眼像是要把我吸進去了一樣。
“享受好了……”
自己不佔理的時候，要老老實實服從安排，不要嘴硬。這是我作爲一介成熟的社會人總結出來的鐵則。作爲一個成熟的社會人，我不會逃避我的責任，我是個負責任的社會人！我心裡默默留着淚，閱讀着枯燥無味的一張張合同。維娜和巴恩在一邊談談笑笑，一邊分享着鮮嫩的蔬菜沙拉和生魚片。鮮明的對比，讓我深深地感覺到世事無常，人生無趣。
沒有辦法，只好專注起來，認真地看合同。
我們在外面忙碌的時候，維娜當然也沒有閒着。她打着蠻族貿易的旗號，和大量日用品供應商達成了戰略合作。所謂戰略合作的意思是，確定好未來如果需要供貨的話，對方將以市場價的幾折爲我們提供貨物，或者是我們代爲銷售對方的產品，從中獲取一定比例的提成。
蠻族是一個完全空白的市場，不論是日用品還是裝備，都意味着大量的訂單。蠻族和人類之間的文化交流，將會以商品的交流作爲第一步。而我們作爲中間商，維娜訂的利潤很低，足以保證人類與蠻族的商品交流不至於像地球上歐洲人對美洲土著那樣吸髓敲骨一般地壓榨。健康的交流可以讓雙方的關係更加融洽，最終融合成一個整體。
說實話，這裡面確實可以看得出維娜在其中起到了多麼重要的作用。對於一個未知市場，雖然有着諸多風險，但是商人們自己去蠻族那邊，就算是以物易物，也肯定會比我們做中間商獲利更多。維娜到底是如何讓商人們接受，用一個低廉的價格把商品交給我們代爲銷售呢？
我看了眼一旁滿臉輕鬆啃生魚片的維娜，心裡暗自記下一筆，這是我們的大功臣。另：拉拉肥果然都是超會做生意的。
這些合同裡沒有涉及到武器方面的交易，倒是有兩個大單子，是和鍛鐵、鑄甲兩個行會談的未來礦業的合作意向。他們希望我們將從蠻族區域獲得的礦產以及水晶定銷給他們。我仔細推敲了一下，覺得鍛鐵那邊會長還是不太可靠。如果將大量的礦產和水晶提供給鍛鐵匠行會，鍛鐵行會會長怕不是每天鼻子要仰到天上去，更加不思進取了。
定銷給鑄甲行會足夠了，鍛鐵行會如果有需要，我相信鑄甲行會會長不會袖手旁觀。而且鑄甲行會就在鍛鐵行會旁邊，也能就地觀察鍛鐵行會的情況，決定是否要提供礦產，提供到什麼程度。
總結下來，對蠻族銷售的商品合約大略有布匹與成品的毛毯、帳篷之類泛用的紡織的道具；傢俱如櫥櫃、桌椅等；工具如鍋碗瓢盆等；調味品以及香料等……從蠻族收購資源有礦產、木材、食材、水晶、毛皮以及各種有特色的工藝品等。
我想到一樁迫在眉睫的事情，就用筆記錄下來。奧爾什方那邊的蚯蚓池需要大量的剩菜剩飯，海都這樣一個人口聚集的城市，每天的生活垃圾數量是相當驚人的，可以找相關負責人談一談，將剩菜這樣的垃圾運往礦山，提供給奧爾什方，擴大他的養殖規模。這樣，蚯蚓的數量龐大了之後，找到特殊個體的概率也就大大上升了。
這一層聯繫將爲地靈族和人類之間產生直接的共存關係，想必對未來有着相當不錯的推動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