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芙朵拉的消息已經通過公開的渠道傳播出去,當天就收到不少熱烈的迴應。人們幾乎衆口一詞地反饋說必然前來參加。
但是有一個部落是必須我親自去說明情況,並邀請參加的。
阿難陀族的伽黎亞派。
當然不僅是去邀請她們參加公審,更重要的是,我還想看看她們族長女兒的情況。畢竟我對自己提的建議還是沒什麼信心,如果情況還是很糟糕的話,我得趕緊滿世界求爹爹拜奶奶找人來檢查身體了。
艾拉和奧爾什方去各個村莊和部落查看大家參與的情況,儘量保證到時候人們能夠準時參加。我一個人跑去了基拉巴尼亞邊區,去看望伽黎亞派的族長。
“嘶!拉萊耶大人!您來了!快請進!快請來看看我的女兒!”伽黎亞派的族長親自迎了出來,沒說滿一句話,扭頭就給我在前面帶路。
這狀況我也判斷不出來她是喜是憂,只能一肚子忐忑地跟着她往裡走。
在巖洞中鑿出來的一個房間裡,族長的女兒正倚在一堆靠枕上,侍女小心地將流質的食物餵給她。
噢噢,居然能主動吞嚥了嗎!這說明她的生理功能正在恢復。
我蹲在她身邊,仔細地觀察她的眼神。這點也比之前大有進步。要說之前是像植物人一樣雙眼無神,瞳仁像是無機物一樣黯淡無光的話,現在至少進化成了智障的眼神,雙眼呆愣,時而有些迷茫。
“嘶!拉萊耶大人!多虧您的建議,我的女兒情況已經大有好轉了!”族長興奮得尾巴直拍地。好在地面非常乾淨,纖塵不染,要不然這會兒洞窟裡該起沙塵暴了。
我搖搖頭說:“你不要太樂觀。之前的讓你們做的事情依然要繼續做,繼續呼喚她,繼續和她說之前的故事。之後陸續會從艾歐澤亞那邊派遣對於以太和靈魂有深入研究的學者來檢查她的情況,到時候還要聽聽他們的建議。”
族長現在對我是信任得無以復加,她用力點點頭說:“嘶!這是當然的!”
雖然病人的情況好得讓我十分吃驚,但該澆的涼水還是要澆的:“族長,你也知道,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奇蹟發生了。如果你女兒難以恢復到從前的樣子,也請不要怨天尤人。
你要知道,她現在很可能靈魂已經在身體之中,只是難以將她的想法表現出來而已。如果你每天唉聲嘆氣的話,她是能聽到,能看到的。你尚且還能嘆氣哭泣,而她明明知道,卻連嘆息和落淚都做不到,豈不更加傷心和自責?
就當她是個正常人,等她的體力和精神恢復之後,就像帶小孩一樣,從頭帶起吧。”
族長悚然而驚:“嘶!能看到也能聽到?但是不能說,也不能落淚?嘶!多麼悲傷!”
“所以你要讓她快樂起來,堅強起來。越快樂,越容易放下心防。越堅強,越容易打破心防。族長,這是你和你女兒共同面對的難關,你要和她一起戰勝這道關卡。”
族長點點頭:“嘶!每次聆聽您的教誨,都讓我獲得很多感悟。感謝您!”
我笑起來:“不用客氣。說起來,這次我來這裡不單單是要看望你女兒的情況,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通報。”
族長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嘶,您說。”
“芙朵拉,就那個紅頭髮的臉上有藍色紋身的女人,那一羣臉上有骷髏面具的人的頭頭。你還記得吧?”
族長雙眼立刻燃起了痛恨的怒火:“嘶!哪怕我化成灰都記得。”
“她被我們俘虜了。明天我們將召開全民公審大會,將處置她的權利交給受害者來決定。族長,您這邊也是被她荼毒到這般地步,所以我來邀請你參加公審大會。”
族長挺起身子,長長的蛇尾幾乎只有一小截在地面上,身軀顯得高大修長:“嘶!拉萊耶大人,您給我們帶來了最好不過的消息!我明天一定會去。我要親眼見證仇人的滅亡!”
這就妥了。
我離開基拉巴尼亞邊區,回到白山堡。這次我不打算當衆煽動人們的情緒,如果在戰前人們的情緒過於激動,導致場面無法控制的話,這樣的士氣不過是一羣暴民在無腦地發泄自己的憤怒而已。我需要人們在清楚地思考,判斷之後,做出自己的決定,將芙朵拉這件事情徹底地解決。
這充其量是自我滿足而已。這一點我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如果讓芙朵拉洗白,我的心理潔癖很難讓我在艾歐澤亞這邊呆下去。想到未來可能要與這樣的人爲伍,我就感到胃疼。如果受害者自己原諒了芙朵拉,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說,你們自己都沒把逝去的親人當回事,我爲什麼要把他們當回事呢?
這麼自我反思一下,我還真是個相當卑劣的人類。
莉瑟也許還會在場上大聲疾呼,讓大家放下仇恨,讓芙朵拉戴罪立功吧。我倒是想看看阿拉米格的人民是否真的會那麼給面子。
翌日天明,白山堡的加農炮下,已經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羣。我們不得不提前開始公審。
這流程就像我前世度過的紀實文學一樣,先讓受害者家屬們一個個上來陳述芙朵拉是如何將受害者殺害的,芙朵拉是如何指揮骷髏連隊魚肉鄉里的。
我意外地看到阿難陀族的伽黎亞派族長帶着她的女兒站在稍微偏一些的角落裡,靜靜地看着公審大會的情況。她的女兒渾渾噩噩的,靠在母親懷裡,望着每個上臺的人痛哭流涕,指着被捆在一邊的芙朵拉痛罵,臉上充滿着茫然,看起來單純得像是一張白紙。
也罷,說不定刺激療法對她女兒真的有效呢?
直到幾十個受害者家屬陳述結束之後,族長依然沒有動靜,只是安安靜靜地在旁邊觀看。我猜她們的意思還是不太想拋頭露面。族長大概想的是,如果不需要她們出面,將芙朵拉判決的話,她們就不必出面了。
薩,情況會有那麼順利嗎?
坐在陪審席上的莉瑟站起身來,捏着拳頭,激動得身體都在抖:“讓我來說兩句吧!”
臺下的人們立刻期待地看着她,期待這位阿拉米格未來之星能夠伸張他們的正義。
莉瑟走到臺子中間,站在一直垂着頭一言不發的芙朵拉身前,面對着人們:“我很清楚大家的感受,我也很清楚大家的痛苦。失去親人,失去摯愛的經歷,我也有過,我與大家感同身受。
但是,以暴易暴,我們能換回來什麼呢?不要忘了,我們還有很多同胞被帝國軍擄走,他們的下落我們還不清楚。大家想想那些正在苦苦等候着自己的親人迴歸的人們吧!如果我們現在將芙朵拉處刑,那麼我們將再也得不到他們的消息了!
大家請想一想!過去的錯誤無法改變,但我們可以期望未來!”
人們大失所望,有的人鼓譟起來:“那我的父親就白死了?我眼睜睜地看着我的父親在他們刀下痛苦地死去,難道這是我和我父親活該忍受這樣的痛苦嗎?”
“還有我的未婚夫!他做錯了什麼?死在她刀下,只是一句走錯路就能抵消了我未婚夫的性命嗎?”
“你的芙朵拉還有改變的機會,而我的兄弟連改變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公平嗎?”
我只聽到了幾句,後面的喧鬧聲就難以吸引我的注意。我的全部思緒都被莉瑟給攪亂了。
她剛纔說了什麼?很多同胞被擄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帝國軍大量擄走阿拉米格人是用來將芙朵拉和太子改造成超越者用的,強行吸取他們的以太,直到他們死亡。
而面對這樣殘酷的情況,勞班說了句啥?“芙朵拉是珍貴的樣本,不能輕易殺掉她。”
太陽高高地懸在空中,我卻覺得渾身一陣發冷,眼前天旋地轉。
艾拉在一旁扶住我,小聲說:“拉萊耶,你怎麼了?好像臉色很糟糕?”
我用力吸了口氣,勉強自己笑了笑:“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飛快地瞟了眼勞班,只見他雙目微闔,裝聾作啞。得虧這場仗還沒打贏,得虧勞班還沒看到阿拉米格王宮裡的那些實驗設施,得虧他還沒想到芙朵拉的人造超越者身份。要不然那些阿拉米格人就是白死的。
虧他在劇情裡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要利用芙朵拉找到被擄走的阿拉米格人,真正知道那些阿拉米格人下落的時候,他又立刻換了種說法。
在烏爾達哈那複雜詭詐的政局之中,勞班始終屹立不倒,這是有道理的啊。這不是單純說忠於烏爾達哈女王就能解決的,他自己至少有着政客一般敢於信口雌黃的臉皮,才能以一屆奴隸之身,躋身沙蠍衆的席位啊!
幸好我提前封住了勞班的嘴。這樣的情勢下,莉瑟也不可能把所謂超越者的事情拿出來當作籌碼。要不然我未來將看到的事情,會比芙朵拉洗白還要噁心。
然而芙朵拉的命運也只能在今天落下帷幕。
即使最支持莉瑟的康拉德,今天也只是坐在位置上板着臉,一語不發。這對於極度痛恨芙朵拉的他來說,已經是對莉瑟最大程度的支持了。
莉瑟被人們追問得結結巴巴,翻來覆去就會說那麼兩句,什麼不要和帝國一樣,不要用死亡和恐懼來管理國家。這對普通人民有何意義?他們只希望看到芙朵拉接受公正的裁決,甚至碎屍萬段。
勞班緩緩地張開雙眼,聲音沉穩地說:“現在民意已經很清楚了,如果沒有人有更多意見的話,我們開始投票吧。”
“支持暫時饒芙朵拉一命,讓她告訴我們被擄走的阿拉米格人線索的,請站到我的左手邊。”
“支持立刻處死芙朵拉,以慰無數死在她手中的無辜者在天之靈的,請站到我的右手邊。”
勞班看着右手邊擠滿了人,左手邊空無一人,點點頭。
他的手只在腰間一抹,一道刀光閃過,芙朵拉的人頭便落到地上,彈跳了幾下,滾到了莉瑟腳下。
莉瑟尖叫了一聲,面如土色地坐倒在地。
儘管我知道她只是對自己的理想失去了所有信心,才如此失態。但看在臺下的人們眼裡,不免要給她戴上“花瓶”的帽子。
勞班沒有看她。他高舉着還帶有一抹血跡的長刀朝着臺下的人們高喊:“芙朵拉已死!現在,讓我們放下過去的包袱,向前看!往前走!隨我攻入湖區!”
“噢噢噢噢噢噢!!!!”人們瘋狂地嘶吼着,艾歐澤亞盟軍和阿拉米格解放軍熱血沸騰,跟在勞班身後,向基拉巴尼亞最後一片未解放的區域——湖區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