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浩陽賓館吃飯的官員們大都嚇了一跳。沒想到會在餐廳門口見到地區公礲安處長申克禮。申克禮來浩陽賓館吃飯,這個不奇怪。
有一定實權的官員,通常都是幾個上檔次賓館的常客。奇怪的是,申克禮竟然在等人。
地區公礲安處長,在整個浩陽地區,都要算是一個響噹噹的大人物。一般都是別人規規矩矩地恭候申處長大駕光臨,申克禮又哪裡會等候別人了?
現在整個浩陽地區,當得起申克禮這般禮節的官員,還真是不多,屈指可數。一般的行署副專員,只怕都夠不上這個分量。
大夥便都小心起來,微笑着和申克禮打了招呼,便匆匆忙忙地進了自己所定的包廂,關起門來,躲進小樓成一統,省得被大人物看到彆扭。
六點鐘左右,市委書記劉偉鴻安步當車,慢慢走了過來。
市委大院離浩陽賓館不遠,一般上下班,劉偉鴻都不用車,走路往返,權當是鍛鍊身體了。這段時間,劉偉鴻的工作極忙,除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晨練,平時還真是沒有多少鍛鍊的時間。這個堅持鍛鍊慣了的人,一旦減少鍛鍊時間,總會覺得渾身有點不對勁。
“哈哈,劉書記,來了。”
申克禮見狀,連忙迎了上去,和劉偉鴻握手。
“不好意思,讓申書記久等了。”
“哪裡哪裡,我也是剛到一會。劉書記每天都走着上下班?”
“對啊,工作一天活動活動筋骨。”
申克禮笑道:“你這身體還堅持鍛鍊,叫我們怎麼辦啊?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兩人家暄着,一起走進了申克禮預定的小包廂。一路上遇到的人,紛紛給劉書記和申處長讓路。這兩個,可都是浩陽的牛人。
包廂是六人座的,空間不大,佈置得還算精緻。賓館餐廳的負責人親自爲兩位領導服務劉偉鴻和申克禮一坐定,菜餚酒水便流水階送了上來,不一會桌子上便擺得滿滿當當。六菜一湯,上的五糧液。都是劉偉鴻喜歡的酒菜,可見申克禮做的功課很足,頗有誠意。
“申書記,兩個人,這麼多酒菜太多了吧?”
“哈哈,接待貴客,太寒酸了可不行啊。”
劉偉鴻笑着擺擺手,說道:“申書記,你可是老領導,這是擠兌我來着?”
申克禮說道:“老領導不敢當,不過咱們確實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吧?咱們都是第一批到浩陽來的‘老傢伙’,算是拓荒者,哈哈……”
申克禮這話,倒也說得十分形象。當年浩陽地區剛成立申克禮和劉偉鴻便都調過來了。申克禮一過來,就是公礲安處長劉偉鴻那個時候,不過是地區農業局辦公室的副主任,小小的副科級幹部在申克禮面前,是紮紮實實的小字輩。當時連朱建國在陸大勇心目中的分量都遠遠不如申克禮,更別提劉偉鴻了。沒想到短短三年多時間過去,當年的小副科級幹部,一躍而成市委書記,伊然與申克禮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申克禮嘴裡客氣着,心裡頭不能沒有一點感慨。
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不過申克禮現在是公認的朱建國的嫡系,與劉偉鴻算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彼此之間,交往雖然不多,但也沒有什麼隔閡,包廂裡氣氛尚稱融洽。
服務員給兩位領導斟滿酒水,申克禮揮了揮手,讓服務員出去了,端起酒杯,對劉偉鴻說道:“來,劉書記,乾一杯!”
“乾杯!”
劉偉鴻微笑着和他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
“吃菜吃菜!”
申克禮親自動手,給劉偉鴻夾了些菜餚放在小碗裡,顯得甚是殷勤好客。
劉偉鴻客氣了兩句,又回敬申克禮一杯。
喝了幾杯酒,氣氛漸漸起來了,劉偉鴻微笑說道:“申書記,是不是省廳有意見了?”
申克禮今天忽然請他吃飯,肯定是爲了邵明正那幾個久安混混的事情,儘管申克禮和劉偉鴻關係還算不錯,但以往卻從未單獨在一起吃過飯。劉偉鴻便主動提起了話頭。
這個事,劉偉鴻知道久安那邊不會善罷甘休的。辛明亮親自給曹振起打了電話,幾天時間過去,曹振起毫無動靜,迄今不曾再找過劉偉鴻。估摸着是不想摻和進來。辛明亮在久安固然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卻也管不到浩陽,如果是別的事情,曹振起當得給辛明亮一個面子,順手就給他解決了。這也是官場上必須有的禮尚往來。但涉及到了劉偉鴻,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曹振起纔不會因爲辛明亮一個電話,就向劉偉鴻勃然作色。
在曹振起心目中,辛明亮和劉偉鴻壓根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得罪辛明亮沒什麼,他也咬不到曹振起一塊肉,爲此事跟劉偉鴻起衝突,曹振起纔不會那麼缺心眼。
以此推斷,申克禮肯定不是得了曹振起的什麼指示,才約劉偉鴻吃飯的。朱建國更加不會給申克禮指示,如果是朱建國想要跟劉偉鴻談這個事,又何必假手申克禮?
由此可知,估計八成是久安的人把事情捅上去了,省公礲安廳那邊有誰發了話。
申克禮一豎大拇指,說道:“劉書記,厲害,料事如神。”
劉偉鴻笑了笑,不過笑容有點冷淡。自然不是對申克禮有意見,是對久安那邊有意見了。
“這回啊,久安那邊的人很不服氣,說我們不守規矩,越權辦案,完全不將久安政法機關的同志放在眼裡,把狀告到省廳去了。就剛纔,省廳的嚴副廳長……哦,就嚴如培,他是省廳的副廳長兼政治部主任……嚴如培打電話給我,說廖澤忠同志對這個事情比較關注,要我們公礲安處督促一下。”
申克禮蹩眉說道。
應該說,申克禮這話說得很有水準,口口聲聲“我們”“他們”,看上去立場極其堅定我跟你劉偉鴻是自己人,久安那邊是“他們”。
首先就在心理上讓劉偉鴻認同了他,不至於起反感
所謂廖澤忠同志,劉偉鴻自然是久仰大名。廖澤忠是楚南省副省長兼省公礲安廳廳長。久安公礲安局把狀告上去,廖澤忠表示關注,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申克禮並沒有把話說透,嚴如培轉述廖澤忠關注的時候,話語可沒有這麼平和。嚴如培說廖省長很生氣,希望浩陽地區公礲安處能夠儘早處理好這個事情,將涉案人員移交給久安公礲安局處理。還說要浩陽地區公礲安處好好整頓一下浩陽市局的紀律,不要這麼胡來。
申克禮對劉偉鴻的性格,那是清清楚楚的,這位“太子爺”,可不是誰的賬都肯買的。當年做小小區委書記的時候,就將省紀委調查組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搞得灰頭土臉。眼下這個事,若是好好和劉偉鴻商量,順着他的毛捋,還有幾分解決的希望,如果將嚴如培的話原文轉述,那就全砸了。劉偉鴻要是肯服軟,才叫有鬼了!
不要說嚴如培一個省廳的副廳長,就算是廖澤忠親自出馬,只怕劉偉鴻一樣的敢頂。廖澤忠固然位高權重,也未必就能越過省紀委書記方東華的頭裡去。劉偉鴻可是將方東華都直接頂在牆上下不來的主。
這也是申克禮思慮再三才採取的策略。站在申克禮的立場上,他當然是希望此事能夠順利解決,劉偉鴻指示市局,將幾個犯罪嫌疑人移交給久安公礲安局,省得麻煩不是?
真要是現在硬頂着,最後省裡的大頭頭髮話,也許劉偉鴻最終還是會服軟交人,但影響就鬧大了,必定會將申克禮牽連了進去。不是說他申克禮本位主義,包庇浩陽公礲安系統的幹部,就是說他無能,身爲地區公礲安處長,指揮不動下面一個市局的人馬。無論哪種評價,申克禮都不願意聽到。
劉偉鴻來頭大,上面有人罩着,他申克禮可沒有這麼硬扎的後臺。
“申書記,廖省長和省廳的其他領導,僅僅就關注了咱們的程序不合法,沒有關注一下別的情況?”
劉偉鴻端着酒杯沉吟稍頃,淡淡地問道。
申克禮一聽這話,心裡便是一沉,知道事情可能要糟糕。眼前這位年輕人的犟腱氣,又上來了,便笑着說道:“劉書記,你也不要誤會,省廳的領導主要是想協調地方公礲安系統的工作。要是把關係弄得太僵了,以後如果有聯合大行動,也不好協調了。”
劉偉鴻淡然說道:“省廳領導全盤考慮,我完全能夠理解。不過省廳爲什麼就不關注一下久安的治安情況呢?久安的治安如此糟糕,省廳的領導不會不知道吧?打人殺人強姦的犯罪分子沒人管,抓人的公礲安局倒是錯了。省廳領導的關注方向,是不是太窄了點!”
申克禮暗暗搖頭,嘆了口氣,心裡清楚,今天這個和事老做不成了。本來申克禮還打算好好給劉偉鴻分說一下利害關係,想想還是作罷,打了個哈哈,說道:“來,劉書記,喝酒。”
劉偉鴻的犟膽氣已經發作,這個事想要善罷,只怕是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