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把明並不是那種辦事不經大腦的人,跟黑痣一邊喝酒,一邊閒聊,看似每句話都不經大腦,卻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
“我們那張老闆,說是老闆,其實,是當官的。當什麼官?別看他那麼年青,他可是副鎮長。”
“副鎮長算什麼官?我們劉老闆,那纔是大官,我們那企業屬省級企業,副廳級,劉老闆是正處級。”
“你別吹了,正處級幹部相當於我們紅旗縣的縣長了。當那麼大的官,坐在辦公室裡打打電話,到下面走走,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多好?吃飯根本就不用回家,上大酒店,好吃好喝,日子過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還用跑那麼大老遠來做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做生意有多受氣?一個窮光蛋玩皮包公司的,也可以唬得你一愣一愣。”
黑痣搖着頭說:“你不懂,很多東西你都不懂。跑出來做生意,離總部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錢有爲公家賺的,也有爲自己賺的,而且呢!方便得很,你看我們劉老闆,都這把年紀了,呆在家裡能睡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嗎?”
他“咯咯”笑,說:“我們還年青,老同志的心思你們不懂。不追趕時光,過個三五年,可能就不行了。”
“媽的,你們還是共產黨員呢!”
“共產黨員就不是人了?你好得到哪去?你今天還不是差點跟我們打起來了。”
“我可不是共產黨員。”
“你們張老闆是吧?”
“別說他了。一住進酒店就給我們定了一條紀律,不準碰那些小姐。”
“你聽他的?”
“不聽不行啊!”
“你真是傻瓜,你又不跟他住一個房間,找個小姐回去,他知道嗎?睡到天亮他也不知道。”黑痣說,“我看和你住同一房間的,也好不到哪去,更像是你們請來的打手。”
倒把明豎着拇指說:“好眼光!現在出門,請個保鏢在身邊要安全得多。”
“你們做的是什麼生意啊?”
“也不是什麼生意,按我們張老闆的話說,叫賺點外快。我們那裡窮,正兒八經的發展經濟是不可能的,但政府部門嘛,又不能幹壞事,所以,偶爾走私弄些緊俏貨來省城賣。”倒把明說,“你可別給我傳出去了。今天你也知道了,我才說了半句,張老闆回去就把我罵了一頓。我是見彼此談得來,纔跟你說這些。”
黑痣舉起酒杯說:“來來,我們喝一杯。我對你也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特別親切。”
喝了杯裡的酒,黑痣便問,如果我們需要一批走私貨,你們是不是可以給我們提供?倒把明笑了笑,說,你們可是國企單位啊!也幹這種事?黑痣也笑着說,現在沒有什麼不可以乾的,只要能賺錢。你們還是政府部門呢!倒把明便說,也是,也是。現在這市道亂得都不可理喻了。以前做生意叫投機倒把,現在做生意,叫發展經濟了,成時髦玩意了。
“你們除了走私,還幹什麼生意?”黑痣見倒把明扯開話題,也不急,問起其他事來。
“有錢賺就做。”倒把明說,“化肥農藥、搞海水養殖,跑海鮮。按我們張老闆的話說,叫發揮自己的優勢。”
“我們什麼優勢都沒有,按我們劉老闆的話說,我們不缺錢,可以以企業的名義向銀行貸款,即使生意做虧了,就掛在企業的帳上,所以,千方百計想辦法把這些錢玩進大家的口袋裡。”
這是黑痣拋出的餌,跟我們合作,保準有你們的好處。
“直接把錢分掉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當然不行。”
“要不,你跟我們合作,假裝要我們的貨,把錢轉到我們帳上,我們再兌現交到你們手裡。”
黑痣“哈哈”笑起來,說:“這辦法好。這辦法好。直接乾脆。”
“你別以爲是學雷鋒白乾啊!我們可是要收費的。”
“收點費也正常。”
倒把明就一拍桌子說:“那好,回去我就告訴張副鎮長。”
他擺出一副就要回去的樣子,黑痣忙按住他說:“別忙,別忙。我們還是談點正經事吧!”
“我說的不正經嗎?”倒把明坐下來,搖晃着,像是醉了五六成的樣子。
“我們談談走私的事。”
倒把明笑了起來,說:“你別以爲我醉了,我沒有醉,走私的事只能意會,不會言傳。”
黑痣愣了一下,也笑起來說:“好,好。我們意會,意會。”
他告訴倒把明,他們急需一批那邊的貨,價值在兩百萬以上。倒把明聽到那數目,酒似乎醒了一半,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你還是直接跟我們張老闆說吧!他突然提醒黑痣,你還是叫你們劉老闆跟我們張老闆說好,不然,張老闆以爲,我跟你來吃宵夜,把他不要我告訴你的話都說了。
“你們有這個實力嗎?”
倒把明冷笑了笑,說:“你再要十倍,我們也有,不就是弄幾艘漁船跑那麼一趟嗎?我告訴你,我們邊陲鎮的人,想到那邊去隨便得很,坐着船就去了。可以自由上岸,好多農民還跑到那邊打工賺港幣。”
他說的都是真話,如果,對方要查他們的來頭,一點破綻也沒有,何況,他們經常跑省城,誰敢說他們沒有走私呢?
雖然,劉老闆不可能查得那麼精細,但張建中還是預先想到了。
第二天吃早餐,又是在餐廳見到劉老闆,他就與張建中談起這事。張建中笑了笑說,你別聽下面人瞎說,我們怎麼可能幹走私這種事呢!劉老闆說,我可沒要你走私啊!我只是需要那麼一批貨,可不管你是從哪弄的?張建中便含意很深地看了他一眼。
“信不過我?”
“我在想,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你看我們是幹什麼?”
張建中笑着說:“這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出來的。”
本來,兩撥人是坐一張桌的,劉老闆和張建中要談事,就坐開到另一張桌。這時候,豎在原來那張桌的大哥大響了起來,倒把明忙遞給張建中,電話還是汪燕打過來的。
“價錢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可以說變就變?這不是熟不熟的問題?是信譽的問題。”一邊說,就一邊站起來往外面走。走到餐廳外的走廊上,才說,“開始轉入正題了。”
“這就好。我再催催他。”
有人從餐廳出來,張建中警覺地看了對方一眼,見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就又說“還不能太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卻。你那邊放一放,我來想想辦法,看怎麼給他加加溫。”
汪燕一點不相信他,你一個鄉巴佬,對付得了老奸巨滑的劉老闆?我汪燕對付他還要使出渾身解數呢!
“還是順着他吧!別搞那麼多事。”
順着他還不容易?要順着他,我張建中還要搞得那麼複雜?就是要讓他覺得來之不易,才越有可能讓他深信不疑。
回到餐廳,張建中先向倒把明交代了幾句,就見倒把明掏出一臺巴掌大的計算機按來按去,然後,拿過來示意張建中看計算機屏幕上的數字。
“這麼多?應該沒算錯吧?”
“我再算一下。”
張建中突然意識到什麼,問:“你這計算機是哪來的?”
倒把明“嘿嘿”笑,說:“我見體積小,攜帶方便。”
“是從那批貨裡拿的吧?”
“這是用來做樣板的,給客戶看的。”
劉老闆心跳了一下,那計算機正是汪燕需要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