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坐吧!”
高書記坐了下來,一時都不知怎麼開口。
“今年,邊陲鎮挺熱鬧的。”
“馬馬虎虎。”
“年青就是有衝勁!”顯然,這話是在誇張建中,而且,還是當着縣委書記的面,雖然未必起什麼作用,但還是看得出高書記的真心。
官場上沒有敵人,只有利益。高書記畢竟老練成熟,張建中又是這樣的背景,雖然沒主動道歉,但也不再提降低指標事,他高書記又何必太固執。
“主要還是高書記打下的好基礎!”張建中也還他一個面子。
縣委書記笑着說:“你們兩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張建中說:“我說的是實話!”
高書記說:也有許多不足,給張書記添了不少麻煩。“坐了一會,說的都是表面的虛話,張建中心裡還有事,便請示地說,我還是回去吧!縣委書記也不留他,說春節長假一結束,就宣佈調整的事。張建中站起來跟縣委書記握手,說:“我回去準備準備。”
“也不用準備些什麼,別把下面搞得太緊張了。”
張建中又跟高書記握手,說:“以後,還請你多多支持!”
高書記笑着說:“還是縣委書記的力量大!”
出了門,張建中的心情卻大不一樣,長假還有兩天就結束,上班的第一天,縣委書記肯定會去邊陲鎮,你不全程陪同不行,因此,必須抓緊時間把垃圾貨事件解決好。
那知一下樓卻遇見外甥女站在他的車前,一見他,就笑着說:“談完話了?是不是要回邊陲鎮?我搭你的順風車。”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姨夫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你跟他一起來的?”
“他說要來見縣委書記,還說,你也在,我就想,如果,你回去的話,我就搭你的順風車。”
“他怎麼知道我也在?”
“可能是縣委書記告訴他的吧!昨天,他約縣委書記的時候,我正好在他家,”
上了車,張建中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回邊陲鎮呢?”
“你這個長假幾乎每天都在邊陲鎮,又見了縣委書記,還不趕着回去佈置工作啊!”
“後天才上班,你也不用急着回去吧!
外甥女呶呶嘴說:“提前回去工作,你都不歡迎啊!”
張建中問:“你就這麼空手回去?也不拿點什麼東西?”
“我也不敢肯定你回去,所以沒敢拿什麼,反正也順路,到我家門口放我下去拿就是了。
兩人回到邊鎮,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食堂沒飯吃,外甥女就說,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張建中說,還是我請你吧!外甥女說,你這是不給我面子。張建中笑了笑,就把車開到圩鎮的一家夫妻小食店。
邊陲鎮流動人口不多,又還是春節期間,小食店顯得很冷靜,老闆娘坐在櫃檯前打瞌睡,一見張建中進來,整個人都精神了。
“書記是來吃飯嗎?”
外甥女說:“有什麼好吃的?都弄上來。”
張建中說:“簡單吃點就行了。煲仔飯吧!”
當廚師的男人坐在通往廚房的門口,還是一副懶洋洋,問:“什麼煲仔嗎?簽單還是給現錢?”
張建中愣了一下。
外甥女便說:“給現錢,吃自己的。”
老闆娘很不高興地推了男人一把,像是想制止男人,但他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跳起來說:“白吃白喝還不讓說了?”
外甥女問:“誰白吃白喝了?沒聽見我說出現錢嗎?我請,不是簽單,也不開發票!”
老闆娘忙陪着笑臉說:“別聽他亂說話,你們坐,你們坐這張桌,這張桌通風,光線也好!”
她走到一張近窗的桌前,把塞在桌子下的椅子拉出來。
兩人坐下來,老闆娘也把茶斟好端了上來,嘴裡說,好茶,好茶,都是你們政府的人喝的好茶!張建中卻問,剛纔是怎麼回事?有人經常在你們這裡簽單嗎?邊陲鎮沒什麼好酒店,多是這種夫妻小店,自從回到邊陲鎮後,也沒聽誰說政府在這類小食店接待簽單的。
老闆娘裝沒聽見,說:“一人一個煲仔飯,再炒兩個菜怎麼樣?”
外甥女就問:“有什麼魚?”
男人還是一副很不給面子的神情,說:“沒有魚。”
外甥女又問:“有什麼海鮮吧?”
“海鮮沒有,只有青菜。”
張建中說:“青菜也好。”
男人沒再問炒什麼青菜,就進廚房了。外甥女衝着他的背影嚷嚷:“你知道我們吃什麼菜嗎?”男人頭也不回地說:“炒什麼吃什麼!”外甥女更不爽了,站起來,對張建中說:“我們去另一家,又不是就這一家!”
老闆娘攔着她說:“他就這脾氣,別管他!”
“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受氣的!”
張建中拉了一下外甥女,說:“既然坐下了,這家就這家吧!”
外甥女對老闆娘說:“我是給張書記面子!”
說着話,櫃檯上的電話響起來,老闆娘忙去接電話,說好的,好的。你等一會來拿!保證新鮮,保證新鮮。放下電話,就走進廚房,又聽見男人在廚房裡大聲叫,沒有。喂狗也不給他吃!外甥女聽不下去了,說:“不吃了,不吃了。我們上另一家!”
張建中還是笑嘻嘻地說:“他發脾氣,你怎麼也跟他發脾氣呢?”
“我們是不是太賤了?送上門讓他賺錢,還要受他的氣!”
“總是有原因的!”
老闆娘又跑回來勸他們,說:“很快就好了,米都下煲了。清蒸一條石斑魚好不好?”
“不是沒有嗎?不是喂狗也不給我們吃嗎?”
“他不是說你們!”
“這裡就我們,不是說我們還說誰?”
“剛纔有人電話下單,點了幾個菜,他說的是打電話來的那個人。”
外甥女說:“你就煮一煲飯吧!我不吃了,吃氣都吃飽了。”
張建中開玩笑地說:“吃氣能吃飽,我還真想天天吃,把飯錢都省了。”
這番折騰,他已經意識到這家小店對政府的人很有意見,可能有人在這吃喝沒給錢,以爲他們也是不給錢的,因此男人對他們的態度才那麼惡劣。
“你好像也知道點內情。”張建中問外甥女。
外甥女說:“這已經再正常不過了。鎮政府好幾個部門在圩鎮這幾家食店都有簽單,有的幾個月都不結帳,食店的人一見政府的人,幾乎都是這種態度。”
“怎麼會拖那麼長時間?”
“沒錢結唄!”
“這種小店,吃一頓也不會很多錢吧?”
“你以爲啊!”
“吃好的,魚蝦蟹的,一頓下來也不少,一個星期三幾頓,幾個月就是大數目了。”
“有那麼多接待嗎?”
“你以爲全是接待啊!有的人自己想喝酒,就約幾個人來,大吃大喝一頓,吃了這家食店沒錢給,再吃另一家,吃一輪,帳都掛着!”
張建中很清楚,這些敢於吃喝簽單的人,應該不是普遍幹部,至少也是部門主任。
“我在婦聯的時候,婦女主任見其他部門都這麼吃喝,心理不平衡,也時不時去來,不喝酒就要食店煲靚湯,魚肚湯了,響螺煲魚了,冬天進補喝龍虎鳳。”
張建中笑着說:“應該沒有你的份吧?”
外甥女說:“她們就是叫我,我也懶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