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喝着茶,問張建中廠裡的事怎麼樣?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找丁建幫忙,特別是生意方面的事。他卻提醒張建中,別跟丁建走得太近,那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郝小萍洗了澡,穿着睡衣,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聽他們說話。
老李說:“興寧發展是有點滯後,但沒那麼複雜,民風官風都純樸。”
郝小萍說:“你怎麼就知道呢?你自己純樸,不一定人家也純樸,像周鎮這樣的人,應該不只是一個。”
老李臉色就很不好看地說:“你知道還去喝那麼多酒?”
郝小萍不滿地說:“這一會兒,你已經說了幾百次遍了。我還不會吃一塹長一智啊!小張已經教我了,以後,有人再叫我去喝酒,我就找幾個手下去,再不那麼傻,單槍匹馬了。”
瞞過老李,她又變得理直氣壯了,張建中依然心有餘悸,想早早離開,說:“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老李說:“我剛纔說的,你都記住了吧?”
“記住了。”
“跟丁建不用客氣,但也要分辨好壞,那傢伙比周鎮好不了多少。”
張建中心兒一跳,知道老李擔心什麼了。
老實說,當時,並沒想跟丁建會有什麼糾葛,畢竟,他是搞貿易的,買空賣空,跟自己幹實業的不是一個路子。
王解放拿着貸款找老馬,叫他批字蓋章,老馬卻說自己作不了主,要苗主任批字才行。王解放說,你不是分管我們糖廠嗎?苗主任對我們的支持你也不知道?舉手之勞的事,就不用麻煩他了,反正他是肯定同意。
老馬說:“這貸款可是大事,我一個副主任,那敢擅作主張。”
王解放笑着說:“如果,是別人,我完全可以理解,你老馬就不能不設那麼多關卡?特殊情況特殊照顧嘛!”
老馬心知“特殊”的意思,搖着頭說:“不是我怕負責任,這麼些年,糖廠貸款已經不少了,就是因爲貸款太多,纔有這麼個規定,苗主任纔有這麼一條死要求。”
——這不僅僅是針對糖廠。
——前些年,凡是工廠企業遇到資金緊缺,都向銀行貸款,工資獎金髮不出也貸款,這款貸得幾乎都沒能力償還利息了,所以,苗主任嚴格控制各企業的貸款。確實沒錢,可以打報告爭取市財政的撥款。
王解放說:“這不是惡性循環嗎?企業沒有資金怎麼研發新產品?怎麼打開市場?把企業帶出困境,還不成了一句空話?”
“這種話,以前說得太多了,現在就沒人相信的,大家都認爲,那不過是個藉口,爲貸款發工資獎金鋪張搞接待的藉口。”老馬說,“我建議你們還是打報告向市財政爭取撥款。張廠長跟林副市長關係不是挺好嗎?爭取林副市長批字,市財政那邊還是會撥些款給你們解燃眉之急的。最重要的是,市財政的錢用了也白用,不必企業償還。”
張建中覺得這理太偏,第一,工廠企業不同於機關單位,應該爲市財政創造效益做貢獻太對,怎麼能反過來向市財伸手?這也太荒謬了。第二,不能因爲過去的一些作法不對,就一杆子打死一船人,不是每個人貸款都是爲自己揮霍找藉口的。
他打電話給苗主任,說目前貸款是當務之急,如果,不允許貨款,不研發新產品,企業根本無法走出困境。
苗主任說:“規定是針對實際制定的,是集體研究同意的,不能說改變變改變,當然也可以有特殊,像糖廠就是特殊的例子,我一定支持。這樣吧!你們草擬一個可行性方案,我盡力爲你們爭取。”
張建中想,什麼事都要你們這些幹行政的審批同意,搞企業的還有自主權嗎?這跟機關的運作模式有什麼區別?企業總得有它獨特的一套才行,特別在資金方面要有自主權。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新官上任三把火嘛!這第一把火點起來了,效果很不錯,大家齊心要跟着你幹,沒有資金運作當然不可以。”苗主任說,“那不過是個形式,方案隨便搞一搞,我馬上召開會議討論通過,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既然苗主任那麼理解,張建中也不好多說什麼佈置王解放與小甘斟酌,草擬一個研發新產品的可行性方案。
王解放說:“這八字還沒一撇的東西怎麼寫?真要弄出來,還要進行市場調查,沒個十天八天拿不下來。”
張建中說:“也不用搞得那麼複雜,苗主任說了,只是走走形式。”
然而,研究起來就不是形式了,副主任們大多是從企業上去的,對企業那一套熟悉得很,提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研發新產品說說容易,有那個技術嗎?總得對他們的技術進行評估吧?盲目衝動,別說償還貸款本金,就是利息也還不起!
——打造一個品牌那麼容易嗎?沒個三五年,根本就難見效果,這三五年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國企現在的狀況非常不樂觀,還投入那麼大合不合適?不是我們思想保守不想向前衝,但這幾年有幾家國企能殺出重圍的?至少,江市的國企就沒一家競爭得過民企。
最後,大家總結,還是執觀望爲好,還是等待機會爲上策,別再浪費錢,別,再貸款增強企業的負擔,糖廠已經這種狀況了,說不定,這次貸款會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苗主任向張建中反饋信息,說大家主要還是沒弄懂新產品的可行性,你們那個方案太粗,很多錯漏,很多細節要說清楚。他歸納了幾點意見,叫張建中拿回去再修改完善。
張建中很不高興,又不好對苗主任說什麼,只能在王解放面前牢騷。
“一個企業卻作不了自己的主,重要決策還要由圈外人來定。他們都是行家不錯,但他們的思想已經脫節了,對市場的判斷還停留在他們那個時代,靠這些人給我們把方向,”企業還能有生機嗎?”
王解放無奈地說:“這就是國企的弊端,就算你說服了他們,可能還要說服他們上面的人。解釋來解釋去,時機就消失了。”
小甘不知天高地厚,問:“能不能不聽他們的,我們直接向銀行貨款?”
王解放說:“這就看張廠長的決心了。”
張建中問:“以前,興寧機械廠貸款用主管部門審批嗎?”
“這個我倒不清楚,但從理由上說,企業是獨立法人,完全可以直接向銀行貸款。”王解放說,“我擔心的是,有這麼一種可能,他們早就跟銀行打了招呼,凡是企業貨款,都要他們審批纔有效。”
張建中才不迷信這些,你能搞定銀行,我就不能搞定?現在什麼不是利益作祟?如果,企業可以直接貸款,揹着他們把款貸了,他們也未必知道。
不出奇招不行!
總被他們制約還能幹大事?或許,正是有他們這些人左右刁難,歷任廠長才喪失了信心,糖廠才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銀行是以貸款生存的,只要有抵押,銀行總應該會貸款給我們吧?”
搞貿易公司的時候,張建中沒有抵押拍胸口都能貸款呢!更別說有抵押!
於是,他們查找工廠都有什麼實物可以供銀行抵押的,那知一瞭解,才知道,廠裡凡是能抵押的都抵押掉了,就是廠房機器,甚至於土地使用權早幾年都抵押給銀行了。
也可以說,糖廠所有物業的歸屬權都是銀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