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站起身時,感覺天有點晃,地似乎不平,但他告訴自己,沒事,你沒事。於是,搖晃着上廁所。曾聽人說,喝酒時小便,可以直接讓酒精揮發,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倒希望小便回來能清醒一半。
鎮長已經醉了,被好幾個運動員架回去了,好幾個黨委副鎮長也差不多了,有一位副鎮長蹓噠到空曠的球場,黑燈瞎火的罵這罵那,有人要扶他回去,他卻跟人家急,說他沒有醉。說你再以爲我醉,我馬上撤你的職。
臨鎮那邊也有好幾個人醉了,一個個被架到大卡車上。那邊的熱鬧程度就一點不比這邊遜色,罵爹孃的聲音不斷。有一個黨委明顯不滿意書記,數落書記的不是,說他爲他幹了那麼多事,他卻不當回事,提拔了別人當副書記。說副書記何德能?早年,跟他屁股後面給他提鞋,他也不尿他。
人喝了酒,平時窩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也不怕得罪人,酒醒了才知道害怕,但已經遲了。在官場,喝酒是不能放到盡的,又會遇到許多非要你喝到盡的場合,比你官大的人要你喝你喝不喝?把酒倒進你杯裡你喝不喝?你要替領導分憂,要爲領導爭光。
然而,酒喝了下去,大腦不被控制,嘴巴沒了把門的,說了一大堆糊塗話,更丟人,更讓領導沒臉子,而且,還讓在場的人知道你憎誰恨誰。當然也包括領導在內。
因此,那類喝了酒什麼也不說,倒下就睡的人是很讓領導放心的,你喝得勇敢,醉得安靜。領導只要你勇敢,不要你胡說八道。
因此,一些明知自己喝醉了會胡說八道的人,提前就裝醉。他不是不勇敢,勇敢到一定的時候,就不讓自己再喝了,趴在那裡不動,甚至被人架走也不爭那口氣,非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當然,也有拼的時候,那是知道對方酒量不如自己。
邊陲鎮的鎮長知道自己喝了酒會說胡話,喝到七八分就裝醉了,被架走了。這種時候,他可不能犯糊塗。阿歡過去敬他的時候,他就曾提醒他:“別喝多了,喝多誤事!”
阿歡不是初混官場,也見過太多醉後的醜態,連連說:“你放心,不會多喝的。”
張建中不知道自己是那一類人,他只醉過一回,那回醉得很徹底,還沒放下杯,就倒在副縣長懷裡了,就算是嘴巴把不住關的人,也沒有胡說八道的機會。
在縣委辦的時候,也會與一些單位拼酒,但他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小主任科長一大堆,資歷比他深的人一大串,怎麼輪也輪不到他,何況,他喝酒臉就紅,且是紅彤彤的紅。李主任又關照他,許多人又怕他不知深淺亂說話,何況,縣委辦也不缺他這戰鬥力,因此,他更多的時候是留着打掃戰場的,誰醉了,他負責幹體力活。
到了邊陲鎮,書記鎮長都關照,其他黨委副鎮長也敬畏他幾分,他不喝,也沒人硬要他喝,因此,他便不知道自己屬那類人。
像今天這種班子與班子之間的拼酒,他還是第一次參加。而且,班子裡就那麼幾個人,缺少一個戰鬥力也夠嗆。書記鎮長想關照他也無法關照。好幾個人倒下後,張建中幾乎就成了主力。
書記要他敬邊陲鎮的書記,要他敬邊陲鎮的鎮長。這兩個人還太精神,似乎越喝越來勁,書記看看自己的人,都東倒四歪的,也知道不可能孤軍奮戰,再關照張建中也不得不把他拉出來了。
到了關鍵時刻,最要關照的當然是自己,管你什麼後臺背景,何況,目前,你也應該替他排憂解難。
張建中衝了臨鎮的書記一杯,又衝了鎮長一杯,或許,那鎮長意識到邊陲這邊沒多少戰鬥力了,就又拉着張建中連喝三杯,只要把他衝倒了,就可以集中優勢對付邊陲鎮的書記了。出發前,已經商量好了,最後專門對付他,那傢伙能喝是早已聞名的。
因此,書記鎮長都保存了一定的實力。這會兒,殺出個張建中,鎮長見手下那幫人也沒多少戰鬥力,便挺身而出。
書記對張建中說:“喝,你怕什麼?你年青,死頂也可以頂一斤八兩。”
這會兒,他也意識到臨鎮的策略了,鎮長被架走後,他就開始擔心臨鎮書記鎮長一起對付他,見對方的鎮長要一口作氣打掉張建中,心裡就更有底了。
張建中問:“小個便總可以吧?”
那鎮長“哈哈”大笑。
書記說:“可沒規矩說不準小便的。”
那書記說:“可以,可以。我跟你先喝一杯。”
兩個書記這纔開始進行戰鬥狀況。剛纔,他們更多扮演的是鼓動的角色,雖然也喝,但更多還是叫別人喝,叫自己的人衝殺。
書記說:“喝就喝。”
本來是半敞着杯的,這時卻把釦子一顆顆繫上了,甚至連脖下那顆風紀扣也系得緊緊的。
那書記問:“你這是玩什麼名堂。”
書記說:“你別管,我就有這習慣。”
“別人是把衣服脫了,你倒把衣服穿好了。”
那鎮長說:“不會是上刑場的回執吧?”
雖然沒醉,但說話還是有點不過大腦,嘴裡的話一下子就溜出來了。當然,這類話大家還能接受。畢竟到了幾乎不那麼介意的時候。
喝了兩杯酒,就見書記眼睛一眨,頭額沁出一層細小的汗,抹了一把,見手溼了,心便定了幾分。他喝酒怕就怕不出汗,只要出汗,再拼個斤半兩斤的沒問題。以前,在機關工作,他是各部門單位都想放倒的目標,但是,他也喝出了經驗,比他官小的,少喝,你一杯,他半杯,甚至抿一小口,和他平級的,就叫下面人去衝,隊團是很重要的,因此,當年,他物色了一支敢衝敢殺的團隊,年青人就是不會喝,只要有衝勁,也能頂好一陣。
遇到官比他大的,他採取相對被動的策略,禮貌上的一兩杯肯定是要敬的,除此之外,就收而不放,你領導不敬他,他也避而遠之。
當然,還有一個前提,估計整個飯局自己這一方明顯占上峰,他就堅決衝在第一線了。
很顯然,這天晚上,臨鎮的書記鎮長還有實力,他這邊貌似張建中還可以衝一下,把他拼倒了,自己再一對二,他想,還是有點把握的。突然意識到張建中這小便的時間也太久時,卻見張建中被三個人攔住了。
陳大剛舉着杯說:“我們喝一杯。”
張建中說:“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剛纔你縮在那裡不喝,這會兒鑽出來喝,也太不規矩了吧?”
“你是不喝嗎?”
“不喝你又怎麼樣?”
阿啓忙說:“這是同學喝一杯。”
陳大剛撥開他的手說:“不用你們喝,我單獨跟他喝!”
張建中冷笑一聲,說:“你沒資格跟我喝!先不說前面你有沒喝,就說這身份職務,阿啓和阿歡跟你喝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先跟他們喝,一個一個喝,他們都是我手下,喝了他們再來跟我喝!”
“你有什麼了不起?”
“我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可以叫他們跟你喝!你也找臨鎮的黨委跟我喝看看?”
別說黨委,就是普遍幹部也沒必有人聽他的。
“烏魚王八蛋!”
“你罵誰?”
“我罵你,烏龜,你就是烏龜!”
阿啓不知道陳大剛怎麼會這麼罵張建中,呆呆地看着張建中,怕他有過激的言行。阿歡卻知道那話裡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們的火氣怎麼那麼大?難道他們早就水火不容?看看陳大剛,又看看張建中,想總不會打起來吧?他倒有點希望張建中動手打陳大剛,雖然不會因爲打一架,張建中會受處分,但總該挨批評吧?總會讓人覺得他仗副縣長的勢欺人吧?而且,這打的還是臨鎮的人,不,是縣公安局的人。這影響會更大,副縣長想抹掉這影響也要費很大的勁。
還有一種可能是,張建中根本打得過陳大剛,他那扣球的手勁,砸下去,張建中當場暈過去都有可能。書記端着酒過來了,笑哈哈地說:“你們在聊什麼啊!現在是聊的時候嗎?”
他命令阿啓和阿歡去敬臨鎮的書記鎮長一杯。他介紹說,這兩位是我們辦公室的幹部,爲籌備這次活動,幹了不少事,出了不少汗。臨鎮的書記也不傻,對陳大剛說,你也過來敬書記一杯。
書記說:“公安的主攻手,力氣了得。”
“書記也認識我?”
“誰不認識你啊!臨鎮也太會找人了,你找了個幾乎全縣的人都認識的主攻手,竟還說是你們臨鎮的人。爲了這個,就應該罰你們臨鎮三杯!”
陳大剛很豪氣地連喝了三杯。
書記說:“不算不算,這三杯是你自罰的,與臨鎮無關。”
那書記說:“如果按你這麼個說法,你們邊陲鎮也要罰三杯,你們那個主攻手也是全縣人民幾乎都認識的教練。”
陳大剛說:“都要罰,我再替臨鎮喝三杯,張建中代邊陲鎮認罰三杯。”
他想,你可以不跟我喝,但在書記面前,你能不喝嗎?罰你們邊陲鎮的酒,你能不喝嗎?這三杯下去,你張建中不倒也夠嗆!
書記護着張建中,說:“既然,你代臨鎮,我們也可以找人替,也可以叫我們的主攻手來喝!”
他問阿啓和阿歡,你們敬過書記鎮長沒有?邊陲鎮的書記鎮長說,敬過了。阿啓和阿歡說,他們只喝了一小口。書記說,你們不能以大欺小啊!邊陲鎮的書記鎮長說,你們也不能人多欺人少啊!書記笑了起來,說,好。好。我們不人多欺人少,但兩個主攻手對喝還是必要的。他叫阿啓和阿歡去把那教練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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