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2001年春節也就到了。
一月二十日,侯衛東帶隊慰問了竹水河水電站工地,正在與恆慶集團副總經理朱小勇以下屬項目經理座談,副縣長朱兵給侯衛東遞了一張紙條:“縣委曾書記也要過來。”
座談會要結束之時,曾昭強帶着谷雲峰出現在了竹水河工地,朱小勇笑道:“衛東,我要去迎接曾書記,你去不去。”侯衛東道:“我當然要去,爲什麼不去。”
朱兵與曾昭強和侯衛東的關係都很深,對於曾昭強的系列行動,他很難理解,此時夾在兩人之間,讓他左右爲難。
曾昭強身材高大,穿在了一件黑色的風衣,派頭十足,他下車以後,老遠就伸出手,道:“衛東局長,你來視察,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侯衛東握着曾昭強的手,使勁搖了搖,道:“要過春節了,怎麼敢驚動曾書記,有朱縣長陪同就行了。”
曾昭強道:“我們還是秉承了衛東留下的好傳統,凡是市級部門一把手視察,我或者福泉縣長都要儘量陪同,這是基層同志的心意,何況衛東局長還是成津的老書記,我更應該來。”
朱小勇似笑非笑地看着兩人說話,心道:“曾昭強真是豬油蒙了心,這種手段怎麼能瞞過明眼人,侯衛東豈是好惹的人。”
一行人剛走到大壩,朱小勇接到了陳曙光的電話。
“小勇,你還在成津嗎,今天中午我有空,蒙書記昨天陪中央的客人,多喝了兩杯,心臟不太舒服,他今天下午什麼活動都不參加,我也讓自己放鬆放鬆。”
朱小勇看了一眼侯衛東,道:“我中午和侯衛東一起過來。”
陳曙光道:“中午是家人聚會,你和侯衛東一起過來就行了,我是難得輕鬆,別帶其他亂七八糟的人。”他又道:“你對侯衛東還真是不錯。”朱小勇笑道:“我是伯樂。”
朱小勇抽個空子給侯衛東說了此事,低聲道:“曾昭強纔到,我們就走,不太好吧。”
侯衛東道:“不管他,說兩句好聽的話,我們回嶺西。”他並不想在明面上與曾昭強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可是陳曙光平時太忙,如果今天不前往嶺西,在節前就沒有時間與他見面,所以他只能選擇離開成津。
聽說朱小勇和侯衛東要同時離開,曾昭強臉色不由得變了變,他兩條濃眉揚了揚,尷尬地笑道:“既然管廳長要接見你們,我這裡只能放行了,很遺憾。”
朱小勇誠懇地道:“過了節以後,我們老闆要過來向縣委縣政府報告工作。”
等到侯衛東和朱小勇兩輛車離開,曾昭強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一片,低聲說了句粗話,“我操。”
朱兵小心翼翼地道:“曾書記,竹水河上游有一個煤炭療養院,裡面的扁魚很有特色,我們到哪裡去吃午飯。”
曾昭強濃眉倒豎着,道:“不吃,回去。”
車剛至郊外,易中嶺打來電話,道:“曾書記,有空沒有,我剛到成津。”曾昭強無可奈何地道:“我在縣委招待所等你。”
曾昭強來到了縣委招待所,剛上了樓,易中嶺的小車便開到了後院。
方傑、李東方案子偵破以後,鄧家春就將後院的警察撤掉了,此時在後院值班的就是招待所的工人,他們多次見到過易中嶺的寶馬車,所以也未阻攔就讓車子開進了後院。
易中嶺下車之時,手裡提着一個大盒子,見到曾昭強,拱手道:“給曾書記拜年了。”
進了屋,曾昭強見到易中嶺的盒子,道:“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別搞這些。”
易中嶺笑道:“曾書記忘記了我的老本行了吧,這是益楊的銅杆茹,最新的產品,雖然這是顧鐵軍搞出來的產品,可是我對銅杆茹有感情,親切啊。”
“我來看看有什麼新產品。”
“產品和以前也差不多,就是包裝換了。”
“我看看。”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招待所所長鬍永林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他將一盤水果放在桌前,彎着腰對曾昭強道:“曾書記,今天是否到小招吃飯,吃什麼,有才從小河裡釣的土鯽魚,大師傅的黃燜鯽魚就很不錯。”
曾昭強猜到易中嶺所提盒子裡應該有貓膩,正準備藉機打開盒子,不料胡永林陰差陽錯走了進來,他很不耐煩地道:“我們兩人,你安排了就是。”
胡永林侍候過好幾位縣委書記,臉皮早就厚了,他自顧自地道:“小招還有些狗肉,專門紅燒了,給幾位縣領導留着。”
曾昭強終於忍不住了,道:“這些事情你自己安排,我這裡有事,你先出去。”
胡永林這才笑呵呵地道:“兩位領導忙,我先出去了。”
等到胡永林出去,易中嶺道:“這位同志倒是人才,心理素質好。”
曾昭強極不喜歡這位牛皮糖一般的人,道:“做男人還是得有尊嚴,否則還叫什麼男人。”說到這句話,他想起了在竹水河水電站自己的熱臉遇上了冷屁股,心裡就一陣煩悶。
“曾書記,縣委招待所是糟蹋了好地方,這個地方地處成津老城的中央區,如果改造成賓館和大型商場,將極大地帶動成津老城區的改造工作,短時間就有明顯的效益。”
曾昭強道:“這事還要綜合考慮。”
“這是成熟的方案,在益楊就曾經做過,沒有風險,效果明顯,我和黃二共同來承建這個新賓館建設,黃書記也是這個意思。”
曾昭強綁上了黃子堤的戰車之上,成功地在一年多的時間就成功實現了二級跳,由益楊常務副縣長成爲了成津縣委書記,當夢想終於成真之時,他內心卻時常陷入了焦躁狀態。
聽說黃子堤又插手了縣委招待所改造工程,他滿腹牢騷卻無法發泄,道:“這事,過了年再說吧。”
這時門口傳來了汽車聲,隨後傳來朱兵的聲音,易中嶺道:“好,我聽曾大哥的,今天不談這事,朱縣長也在樓下,我們三位益楊人好好喝一杯。”
曾昭強心裡有氣,多喝了兩杯,頭腦昏乎乎,回到了寢室以後,一眼就瞧見了裝着銅杆茹的盒子,打開盒子,上面是兩袋包裝精美的銅杆茹,拿起銅杆茹袋子,裡面赫然就是一疊疊的人民幣。
曾昭強瞪着眼睛看着這些錢,數了數,足有二十五匝。
上次他闌尾手術之時,易中嶺沒有到醫院,而是直接去了家裡,把二十萬現金交給了他老婆,爲了此事,他差點與老婆翻臉,可是最終還是沒有翻臉。
易中嶺背後還牽着黃子堤,他還不容易才搭上了這位資格很老、辦事能力極強的市委副書記,自然不願意輕易放棄。
此時,又是二十五萬,前後四十五萬,曾昭強明白,這不是錢,而是火藥桶,他一點都沒有拿到錢的快意,但是心裡的掙扎卻比上一次要輕得多。
“上船容易下船難。”曾昭強暗自長嘆息。
他是前年通過易中嶺達上了黃子堤和易中達的船,也開始了上升之路,可是成功當上縣委書記以後,他如履薄冰,完全沒有當初成爲副縣長的興奮。
“侯衛東年紀輕輕當了縣委書記,怎麼就捨得丟掉官位,他倒是一條漢子。”曾昭強被一條由權力和金錢共同織成的網套住,身感其中的難處,對於侯衛東的堅持,他反而暗自佩服。
而對於侯衛東來說,他並不在意曾昭強的感受,和朱小勇一起來到了嶺西,成津之爛事就被遠遠地丟在了腦後。
到了嶺西,侯衛東先到金星大酒店訂了大雅間,然後又開了自己常住的房間,等着朱小勇和陳曙光。
過了一會,朱小勇也帶着老婆蒙寧來來到了金星酒店,陳曙光也帶着老婆。
大家圍坐在一起,陳曙光道:“衛東,你是怎麼回事,今天說好了帶老婆,你怎麼一個人來,不行,你得把老婆帶來。”
侯衛東來到門外,給小佳打了電話,小佳正在家裡吃飯,道:“你早說嘛,我吃了一半了。”侯衛東壓低聲音道:“剛纔他們沒有說清楚,是蒙書記的大秘,和蒙書記的女兒女婿,他們都強烈要求你露面。”
“我開車過來要一個多小時,不好吧。”
“小佳,你得懂事,快點過來。”
小佳猶豫了一會,抱怨道:“我換件衣服就過來,你們當個官,也真是累得很。”侯衛東道:“世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得理解我。”
陳曙光老婆在省人民銀行工作,她和蒙寧坐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她得知了侯衛東是沙州農機水電局局長,只是略作點頭。
等到小佳來了以後,她態度很有些冷淡,一來作爲正宗的嶺西人,對沙州等市縣的人有着天然的優越感,二來她老公是蒙書記秘書,副廳級幹部,侯衛東一個市縣的處級幹部,還真是不入她的視線。
“衛東,你怎麼到農機水電局去了,這個位置不如縣委書記重要,怎麼回事?”
侯衛東道:“此事和勝寶集團有關。”
陳曙光聽了前因後果,臉色嚴肅起來,道:“茂東的項目已經列入了省政府的重點項目,如果你說的是真實情況,那麼茂東還有些麻煩。”
朱小勇道:“此事是禍是福,只能靜觀其發展。”
陳曙光點了點頭道,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去年反腐動了真格,殺了省級幹部,蒙書記很重視此事,一再叮囑各級幹部莫要伸手,有些人膽子太大,我看得下狠手抓一批,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