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伍可定接見上訪人員的時候,省委書記楊天庭、省委組織部長趙天雲一行來到南平賓館。省委書記楊天庭同南平地區地委書記吳天國等人見面後問道:“怎麼,伍可定還沒有到嗎?”
吳天國趕緊說:“早到了,現在正與林小穎專員談工作呢,我們也不好去打擾……”吳天國不敢把伍可定正在處理羣體上訪的事情說出來,他害怕如果自己貿然說出來,搞不好就會馬上令楊天庭大發雷霆的,到時候這些省領導知道了這些事情的話,省裡領導就很可能會誤認爲是地委一干人員處理上訪事件不利,這樣那不是在給自己上眼藥嘛。
這時,省委書記楊天庭便說道:“讓他們先談吧,人家伍可定都還是初次上任呢,肯定要和行署的同事多交流啊。這樣吧,你們吩咐一下,快把飯安排好,我們吃過飯還要趕路呢,別讓他們胡折騰擺排場,簡單準備一下就行了。”
聽到省委書記楊天庭這麼說話,吳天國不禁一下子愣住了,因爲原來省委辦公室通知下來的計劃,可不是這樣的,於是吳天國趕忙問道:“原定的您不是要參加見面會嗎?怎麼這麼急?而且,您看我們這邊上上下下都已經通知下去了……”
而省委書記楊天庭卻笑着說道:“情況有變啊,這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嘛。所以這個新專員的見面會就請組織部長趙天雲同志代勞了。”
吳天國一看局面,心想,省委書記楊天庭不在正好了,伍可定那邊還不知道把上訪的事處理成什麼樣呢,留着這尊佛照顧得不周到了,也是個問題。於是,他又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說道:“好吧,既然您那邊忙,我們就只好另作安排了。”
等伍可定把一衆上訪的老者送出賓館後,有工作人員趕緊跑過來告訴他,省委書記他們已經在餐廳等他了。伍可定立即趕了過去。
吳天國本來安排的飯局是——中午陪省委書記和組織部長吃飯的就是他和伍可定及三位副書記。不想,落座後,省委書記楊天庭卻說道:“林小穎也算一個吧,你們把她招呼來吧。”於是,工作人員又跑出去把林小穎請了進來。
省委書記楊天庭一看到林小穎推門閃了進來,立即笑着擺手道:“來來來,林小穎,你是中直領導,坐我身邊吧,這樣我離中央近些。”林小穎因和省委書記楊天庭是大學同屆同學,又是來代職的幹部,就大方地坐在省委書記楊天庭的旁邊,她這才坐下,楊天庭就笑着說道:“你是中委,坐你身邊,我離中央近些。”酒桌上的氣氛立即變得熱烈了起來。
省委書記楊天庭說道:“我在下面是從來不喝酒的,你們都知道吧?不過呢,今天情況特殊,我也喝一點,算是給天國、可定你們新地委班子的鼓勁酒吧。我呢,要送你們三句話,就是精誠團結、加快發展、促進穩定。來,乾杯!”一陣碰杯聲後,省委書記楊天庭繼續說道:“可定,聽說你在城關當縣委書記時,每次開大會你都在茶杯裡放酒,會完酒幹,是否杜撰?”
而這時,伍可定就馬上答道:“不是這回事,那次我患重感冒,渾身發冷,縣裡機構改革動員會又是我主講,沒辦法我就弄了杯酒上去。可也真怪,話講完,酒喝完,病也好了。”
伍可定的話音剛落,省委書記楊天庭就馬上笑着答道:“這麼說,以後我們的酒廣告上還得加上一條——包治重感冒啊。”這會場上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推杯換盞間,酒宴即將結束,省委書記楊天庭顯得是十分的面色沉重地說道:“觀城市的艾滋病患者有幾百人到北京上訪,驚動了上頭,我得抓緊趕過去。你們南平因賣血出現的艾滋病患者也不少啊,天國、可定,你們要儘快拿出措施安定民心,別再給省委添亂啊!現在這些上訪工作一定要處理好,而且,在發現苗頭的時候就要處理好,不能影響和諧穩定的局面!這是硬任務,你們一定要把這方面工作儘快抓起來。”
省委書記楊天庭的話音這才落下,吳天國則立即十分乾脆地表態說道:“放心吧,書記!我們肯定會處理好的!絕不給省裡添麻煩!”
這時,省委書記楊天庭點點頭說道:“撤地建市的方案要進一步完善,五年規劃要更宏偉,別誤了三月初首屆黨代會、人代會。”
吳天國不容伍可定答話,又馬上搶過話頭說道:“我們保證讓省委滿意。”
省委書記楊天庭又說道:“你們的計劃生育形勢工作不容樂觀呀!”
吳天國說:“等此次的黨代會後,我們一定統籌解決。”
下午三點,南平地區四大班子領導準時集合在地委小會議室。組織部長趙天雲宣讀了省委關於南平黨政班子的調整決定,會上趙天雲肯定了前屆班子的成績,提出了省委對新班子的要求。之後,吳天國和伍可定依次作了表態發言,緊接着,幾個主要領導按程序都表了態,這樣此次新專員見面會就算結束了。
省委組織部長趙天雲看時間剛剛五點左右,覺得時間還早,便提出到下邊走走,他想透透南平這邊的新鮮空氣。這時,吳天國見趙天雲有此雅興,便對身邊的人說道:“伍專員剛來,先休息吧,省委趙部長這裡,就我同周部長陪同就行了。
在下樓梯的時候,地委委員、統戰部長韋作寧正好走在伍可定的身邊,小聲說:“可定,晚上到家吃飯吧。”伍可定也輕聲迴應道:“人家省委組織部長還沒有走,恐怕不行吧?”“晚點吧,豬頭肉、花生米。”伍可定一咧嘴,笑着接道:“鹹毛蛋、炒豆腐渣?”兩人相視一笑。伍可定原來和韋作寧是中學的同學,現在也是很多年不見面了,要不是伍可定被任命到南平任行署專員的話,估計他們兩人的久別重逢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但現在卻又真的是有這麼合適,這個伍可定卻真的是分到南平地區來任行署專員,兩人終於又能夠再次走在了一起,所以韋作寧就想找機會和伍可定敘敘舊,正好也套套近乎了。
伍可定和常務副專員高景隆一起到了行署辦公室,然後又在張龍華的陪同下一起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他裡裡外外看了一遍,發現整個佈局非常對自己的脾氣,辦公室的相關硬件配置自己也非常滿意。看來這個張龍華沒少花心思啊,自己的興趣愛好什麼的,這位行署秘書長張龍華心裡基本有數了。伍可定笑着稱讚張龍華說:“不錯,不錯,真是辛苦你了。工作做得很細很到位啊。謝謝你!”張龍華嘴上謙讓着,心裡卻樂開了花。
高景隆問:“按慣例,今晚應該是幾個副專員在一起給你接風,但省委組織部長趙部長沒走,是不是改天?”
伍可定一擺手:“有羊不愁趕不上山!咱們一起先去看看辦公室的同志們吧,他們比咱們辛苦。”
伍可定用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同行署辦公室的副秘書長、副主任、科長、科員們都見了面,說了些客氣話。
等回到辦公室後,他才感到真的是有些累了,他坐下來,趕緊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頓感五體通泰,心曠神怡,還是煙好啊!自己這麼多年就沒離開過煙,解乏去煩,精力不濟的時候,抽根菸,提神醒腦,精神百倍。他抽過菸屁股,抽過豆葉、野麻葉,那嗆人的澀味令他難以忘懷。煙霧瀰漫中,他開始回味今天的見面會,思索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到位,每個人的談話表情。如今,表面的工作背後時常暗藏玄機,看似溫柔的故鄉,不留神就會纏上刺人的荊棘,踏上血肉橫飛的地雷,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行嗎?
歇了一會兒,感覺緩過勁來了,他打開電腦剛瀏覽完時事要聞,便發現登錄的網聊工具上有人要求加他聊天。對方名爲小龍女,是個他先前陌生的號碼,看註冊信息,對方顯示是十六歲。
嗬,看起來無聊的人還真是多啊,索性自己和她逗逗悶子。於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八卦開來,完全沒了平時說話時的謹慎小心,簡直就是興之所至言之所至,像一個老頑童一樣,和對方天南海北胡吹亂侃着,這種談話真舒服真暢快啊。多少年了,自己已然忘了這樣真性情的去說去笑了。聊了一會兒,他果斷地把對方拉入了黑名單。他爲自己的惡作劇愜意,同時,感覺身心舒暢了許多,無名的煩惱灰飛煙滅。他看看錶,已經七點半了,怎麼吳天國還沒有打電話邀陪吃飯?
這時候,副書記郎培均推門進來:“伍專員,你果然在這裡!韋部長猜得真準!走,喝酒去!”郎培均說着拉起伍可定的胳膊就往外走。伍可定一想,肯定是韋作寧的主意,也就不再推辭,隨他一起上了車。郎培均和伍可定十年前就是老搭檔,當初在省委黨校學習時,兩人也是同班同學。如今,伍可定調到這兒來任職,郎培均自然是喜出望外,趕緊過來表示表示同學之誼了。
到了韋作寧家剛坐下,伍可定的手機便響了,他打開一接,吳天國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伍專員,叫你久等了。我同省裡的趙部長到下面去轉了轉,部長執意要喝正宗的胡辣湯。你也來鎮上吧,咱們一塊兒喝兩碗吧。”
伍可定看看錶,這時間都已經八點了,心想,這個時候還讓我跑幾十公里去喝碗胡辣湯,真能做的出來啊。你拉攏和領導的關係也就罷了,何苦現在還跑過來打趣我?想到這裡,伍可定便不露聲色地答道:“我就不去了吧,我夜裡還要看些文件,替我向趙部長敬幾杯酒吧,上午有書記在,咱們怠慢他了。”吳天國在電話裡又大聲說道:“那也好,可定啊,明天本來計劃的是縣處級幹部見面會。你看咱是不是不弄這形式主義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分頭開幾個座談會,然後呢去下面挨個轉轉,這一轉大家不就熟悉了嗎?”
伍可定心想,既然你都決定了,還擺出一副徵求意見的姿態幹嗎?心裡雖然越發不痛快了,嘴上卻淡淡地答覆道:“嗯,我也是這麼個意思。回頭,我安排一下工作,多到下面跑跑吧!”
“可定啊,你這還需要同趙部長再說幾句嗎?”吳天國扯着嗓門在那邊喊着。
“呃……”
不容伍可定把話說完,吳天國就大聲答覆道:“好,那就這樣吧。”
掛掉電話,伍可定的臉色已然不好看了。郎培均小心地探問:“是吳書記打的?”
伍可定悶聲答道:“是。”
“是不是叫你到鄉里陪吃飯?”
“是。”
“是不是明天的見面會取消了?”郎培均問道。
“是。”伍可定轉而醒過神來,不解其意地佯怒道,“你郎培均搞什麼名堂?我是犯人嗎?”
郎培均哈哈大笑,望着韋作寧說:“韋部長,你可是真神啊!”
聽着這兩人的對話,伍可定這一時間如墜五里霧中。正要問他究竟時,王國峰提着幾個食品袋走了過來:“現在吃毛蛋的人真多,我整整等了半個小時纔買來這些。”他說着,把雙手伸向伍可定:“伍專員,還認識不?我叫王國峰。”“千龍湖縣委書記,算是我半個父母官。”伍可定心不在焉地答覆着王國峰,因爲伍可定原來就是在千龍湖出生的,所以當他看郎培均和韋作寧鬼鬼祟祟的一直眉來眼去,心裡越發着急想問個明白,無奈有王國峰在場,又不便開口。
伍可定這頓飯吃得實在是食不甘味啊,韋作寧自然都看在眼裡了,卻佯裝不知,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和大家一起打着哈哈,使勁烘托着酒桌的氣氛。喝到一半的時候,王國峰的手機響了,他接聽後一個勁兒地說知道了,眼睛卻望着幾個人滴溜兒亂轉。掛掉電話,王國峰急急地問:“怎麼明天的縣處級幹部見面會取消了,這不正常呀。”
這時,伍可定沉聲說道:“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看王國峰還要追問,韋作寧趕緊使了個眼色,笑着打圓場道:“別管這些了,咱們繼續喝,等會兒吃你嫂子包的素餃子。”
酒足飯飽,臨出門時,韋作寧小聲對伍可定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他,”韋作寧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王國峰,然後小聲地說道:“你以後和他共事要千萬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