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恆喜跟辦公室交待了一下,買了不少營養品回來。下班後,他帶着東西去寇建功位於郊區的小別墅,按響了院子的門鈴。
寇建功的老伴出來開門,她並不認識鄒恆喜,以爲是寇建功的老下屬,便把他讓了進去。
鄒恆喜徑直進門,看到寇建功正在餐廳獨自一人悠閒地喝着小酒。
“喲,寇書記,你看你也太不實在了吧。”鄒恆喜頓時就覺得折了面子,“我請你喝酒你不去,還說身體不好,可自己一個人在家卻喝得有滋有味,你這是什麼意思?”
鄒恆喜以前在寇建功面前還不太敢擺譜,因爲那會寇建功和嚴景標是鐵關係,本事大得很,可現在不同了,他幾乎已經是殘燭暮年。
寇建功也覺得有些難爲情,忙笑道:“鄒部長,你可別誤會,我真的是身體不好,不能走遠路、出遠門,但是酒嘛,是我的一大嗜好,每天多少要弄一點,所以你不要認爲我是騙你的。”
鄒恆喜也知道不能過分,也就借坡下驢,否則就會顯得沒有肚量,便笑道:“寇書記,你說你是怎麼回事,記得今年年初的時候見你,還生龍活虎啊,酒桌上大杯大杯地幹都沒問題,如今爲何一下就……”
“別提了,鄒部長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爲什麼。”寇建功嘆着氣說道,“都說人的精氣神很重要,一點也不假,我這架子是徹底散了,整個生活也就一下塌了,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頹廢了?”
“你說架子散了,是不是指被潘寶山從健達醫藥公司給整了下來?”鄒恆喜道,“那就這麼忍了,不想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可想?”寇建功幽嘆一聲道,“蚍蜉撼大樹啊。”
“那也不一定,馬上省懲防建設檢查小組就要來松陽了,有人說潘寶山在健達醫藥公司改制一事中搞了不少幕後,或許利用這個機會可以扳一扳。”鄒恆喜道,“這麼說吧,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也是受人之託。”
“能使動你做這種事的,想必是姚市長了。”寇建功擺出一臉渴望的神情,“姚市長和潘寶山之間的矛盾,我也知道一些。”
“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多說什麼了,反正這事跟你也有切身關係。”
“需要我幹什麼?”
“提供點線索。”鄒恆喜道,“健達醫藥公司在改制的時候,哪些方面潘寶山有伸手的可能?”
“哎喲,鄒部長,這事可就難住我了。”寇建功眉頭一皺,“當時我完全被排擠在圈外,根本就不瞭解實情的內幕。”
“但以你對公司的熟知,應該能掌握點東西吧。”
“如果這麼說的話,鄒部長,在改制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做手腳的可能。”寇建功認真地說道,“而且還存在一個特點,下手方便、容易掩藏。”
“那也就是說沒法去查了?”鄒恆喜的眼神開始變得茫然起來。
“要是能查的話,我還會這麼坐等到今天?”寇建功道,“鄒部長你想想,我跟潘寶山之間的仇恨到了什麼程度?姚市長跟我是沒法比的,姚市長只是在工作上跟潘寶山有過節,而我呢?一輩子、全部啊!就最後這兩年,我一下就埋在了潘寶山手裡,你說,誰對潘寶山的仇恨能跟我比?”
寇建功越說越激動,挺着脖子,臉色漲紅,呼吸急促。
鄒恆喜一看可不得了,忙讓寇建功不要激動。寇建功的老伴也趕緊過來,幫忙撫着胸口,捶着後背,不過沒幾下便被他擋了一旁。
“鄒部長,我比誰都想扳倒潘寶山啊,可苦於無計可施,所以也就漸漸淡化了,要不是你今天提起來,我甚至幾乎都要忘了。”寇建功說到這裡似乎真的是超然脫俗了,自個端着小酒杯一仰脖子“滋”地一聲喝了一盅,“你看,我現在的小日子不也算安坦嘛。”
“你怎麼就只顧着自己喝?”寇建功的老伴埋怨起來,“也不管客人還在?”
“哦,我,我這不是一時氣血上涌,糊塗了嘛。”寇建功忙笑了起來,“鄒部長,你要是不嫌棄,一起喝兩杯?”
“不不不,我就不喝了。”鄒恆喜忙擺手,“下午打電話不是聽說你身體不好嘛,所以下班就過來看看,順便問點事。”
“哎呀,那不好意思,鄒部長不是白來了嘛。”寇建功顯得侷促起來,“你看,我這邊確實也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不妨礙,姚市長也就是託我順便問問。”鄒恆喜道,“其實大家都是爲了搞好領導幹部的監督,推動松陽的發展而已,你要知道,個別領導同志要是變成了蛀蟲,那可是咱們松陽全市的不幸啊。”
鄒恆喜說完這些就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怎麼鄒部長,這麼快就走了?”寇建功忙問。
“唉,省企業家協會來了一波人,得接待啊。”寇建功編了個理由,“我覺着嘛,寇書記起碼在松陽的企業界來說也是個人物,所以下午打電話給你要請你喝酒,就是想讓你陪陪協會的那幾個人,不過現在看你身體確實需要靜養,那就算了吧。”
“感謝鄒部長這麼看重。”寇建功點着道,“你的情義我領了,同時我也表達應有的歉意,實在是頂不上場子了,不好意思,鄒部長。”
“嗌,這是哪裡的話。”鄒恆喜道,“按理說我不應該借招待這個東風來請你喝酒,應該專門抽個時間請你單獨喝點的。”
“這話應該我說啊。”寇建功忙道,“因爲還有事求鄒部長呢,孩子的事,還想請你多關照關照,兒子在科技局,小女兒在藥監局,要想混出個頭來,沒有鄒部長的照顧怎麼能行?”
“那是當然的。”鄒恆喜道,“你的大女兒寇文卿,如今在省財政廳可以了嘛。”
“一般吧,不過就是個處長而已。”寇建功笑笑,“不過她離我遠了,管不着也不想管,現在就是想把眼前的兩個孩子照顧好,畢竟還有鄒部長你這顆大樹依靠啊。”
“放心吧寇書記!”鄒恆喜很大度地笑了笑,“那我走了,得趕緊去酒店,不能讓人等太久。”
“鄒部長你儘管去忙,我送送。”寇建功說着要起身。
鄒恆喜趕忙上前一把按住,擺擺手說不用,然後就撤了出去。
寇建功的老伴跟在後頭,把鄒恆喜送出門外。回來後,她問寇建功裝什麼病秧子。
正端着酒盅的寇建功呵呵一笑,“你懂個屁,現在市裡哪幫人都惹不起,而且我也懶得理他們。像這個鄒恆喜,當初我跟嚴景標稱兄道弟的時候,他還還在哪裡?哪次見着我不點頭哈腰?”
“現在還能跟以前比?”寇建功的老伴道,“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沒錯,跟以前比我是什麼都不是了。”寇建功得意地笑道,“但往後的日子裡,我又什麼都是!說到底我還得感謝潘寶山把我給弄下來,要不現在哪有這悠閒的日子?我要你說說看,天天陪在你身邊,你不高興?兒女子孫一回來,就能看到我們老兩口,那能不高興?”
寇建功的老伴一聽,露出了笑容,“所以你不願意幫姚市長扳倒潘寶山?”
“那些事你就別插嘴了,根本就不明白個一二三。”寇建功斜了斜眼,“不是我不願意,是不敢啊。”
“怎麼就不敢了?”
“就姚鋼那點能耐,能扳倒潘寶山?我要是摻和進去,肯定就會被潘寶山一口給咬死過去。”寇建功道,“可姚市長那邊又不能得罪,我有些老底他們還是知道的,所以我只有裝病、裝無能爲力。”
“看來你還是對潘寶山恨得不輕。”
“也不是說恨得不輕,只是想想之前過的日子,我總是不太能甘心吶。”寇建功慨嘆道,“不過人要學會安於現狀,要善於開脫自己。剛纔不是跟你說了嘛,現在的日子也挺好,平平淡淡,否則還像以前那樣揮霍,肯定要早死幾年,所以說,我也看開了,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再說了,人活着爲了什麼,無非是子女後代嘛。上次文卿回來不是也說了,前陣子潘寶山帶隊去省財政要錢,點名文卿坐到了酒桌上,對她還不錯。”
“不錯什麼啊。”寇建功的老伴道,“我就反對女人從政,整天在一幫勾心鬥角的男人堆裡,能落得個什麼好下場?文卿人長得好,性格也不錯,是男人喜歡的那種,我替她擔心呢!”
“你擔個屁心!還就數你看得透了!”寇建功道,“不就上個酒桌嘛,而且陪的又都是領導。”
“領導又怎麼了?”寇建功的老婆鼻子一哼,“當時你在公司不也是領導嘛,可那些經常上酒桌陪你的女下屬,最後不都陪到了你牀上?別以爲我不知道!只是懶得跟你計較而已,兒女都大了,一鬧出來我臉都沒處擱!”
“一邊去你!”寇建功不高興了,“有些事你真的不懂,就不要亂嘀咕!”
“我是不懂,可我知道有些事就不該幹!”寇建功的老伴很較真,“我覺着文卿就不應該有事沒事陪領導喝酒。”
“什麼叫該不該?我告訴你,要是文卿能陪上潘寶山還倒好了,早晚我要回那兩個億!”寇建功狠狠地說。
“你個老東西,竟然拿女兒做籌碼!真是沒良心了!”寇建功的老伴大聲叫嚷起來。
“我,我就是順口隨便說說嘛,你怎麼能當真?”寇建功自知理虧,忙呵呵起來。
“順口隨便說說,虧你還說得出口!”寇建功的老伴不依不饒,“哦還有,剛纔你說什麼要回兩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