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治學回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遍了省委和市委。
省委和市委人心浮動,有人積極向夏想彙報工作,以表明不會搖擺的立場。也有人準備好了小報告,就等雷治學一到就提交上去,好顯示出緊跟雷治學步伐的立場。
出人意料的是,雷治學一回省委就將所有人拒之門外,只和夏想一人見面,密談了足足一個小時。
晉陽的事態,比雷治學意料中更嚴重。
如果僅僅是市局的變故,雷治學還不至於震驚莫名,主要是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從桑天良事件開始,他就預想到張平少會拿市局開刀。
市局一向不怎麼聽從張平少的指示,張平少早就想對市局下手了。
但問題是,雷治學第一個沒料到的是,張平少居然如此有魄力,直接暫停了蕭雷的市局一把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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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沒料到的是,桑天良案件正式移交到了司法機關時,調查結果顯示竟然還有人命在身!
有人命也就算了,狄國功還潛逃了。更讓他震驚的是,狄國功又是桑天良殺害李向文案的幕後主使。再推而廣之,蕭雷也和李向文案有推脫不了的干係,真要追究到底的話,蕭雷別說能夠復職了,不被就地免職就不錯了。
真是步步遞進的縝密手段,雷治學就猜到了幕後人物肯定是夏想,否則以張平少的氣魄和手腕,斷然不會佈下如此周密的一個玲瓏之局。
以上,還不是讓雷治學最吃驚之處,最讓他吃驚並且慍怒的是,夏想不但真的撬動了西省煤企的利益,還埋下了釘子,成功地打開了缺口。
仔細向前推算,從夏想上任時開始,到今天的一系列事件的發生,完全可以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夏想想要達到的每一步,都按步就班地實現了。
好一個夏想,真有一套!
以前,雷治學不將夏想當成對手,是不想自降身份,忽然之間在入局之路飄忽不定之際,他重新審視他和夏想在西省搭班子的關係之後,驀然發現,夏想還真是一個勁敵。
尤其是王勝帥成爲首家試點企業之後,江剛則被市局請去配合調查私人保鏢事件,真可以稱得上是神來之筆,既成功地打破了西省煤企之間的聯手,又敲打瞭如江剛一樣對轉型持抵制態度的煤老闆。
江剛被市局請去接受調查,事關他的私人保鏢襲擊國家公職人員並且試圖協助桑天良逃走一事。
江剛被市局請去,雖然市局很低調,也很尊重江剛的隱私,特意選擇了晚上,但還是有人透露了風聲,引發了西省煤企之間的軒然大波。
江剛畢竟是西省首富,作爲西省的一面旗幟,他理應受到歡呼和尊重,就算犯了一點小事兒,也用不着驚動他親自出面前去市局配合調查。但市局偏偏請動了他,而且還是在蕭雷才被停止工作不久,事件就有了耐人尋味的意味。
不少人都猜到了一點,怕是蕭雷要下臺了,怕是江剛要倒黴了。再大的煤老闆沒有保護傘也得被雨淋溼,一般一身煤灰的人最怕水了,一淋,就渾身上下全是黑水。
雷治學和夏想的會面,就是針對西省的局勢、付伯舉的工作視察以及晉陽市的動靜,進行了一系列地磋商。
磋商是磋商了,卻沒有達成全部共識。
雷治學提出,要充分顧及到江剛身爲西省首富的影響力,儘可能不動江剛。就算市局查實是江剛的保鏢所爲,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最好要求市局即刻放人,避免事態擴大化。
夏想提出了反對,指出不管江剛是不是西省首富,只要身上有問題,就一定要依法辦事,他還特意強調,不能縱容私人保鏢現象愈演愈烈,不但有可能成爲西省的治安隱患,而且還有可能帶來不安定的社會因素。
私人保鏢問題如果不加以約束和管理,長此以往,有可能發展成爲私人武裝犯罪集團,從敢採取暴力手段從紀委手中強搶桑天良事件中就應該引起警惕,私人保鏢,現在已經有了發展成爲私人武裝集團的傾向。
雷治學原本想借此密談的機會,約束一下夏想的行爲,並且想敲打一下夏想。不想夏想不但絲毫沒有退讓之意,反而得寸進尺,有意拿江剛事件擴大化,從而再從私人保鏢現象入手,想要徹底瓦解西省官商勾結的基礎。
雷治學足足深思了三分鐘,才就西省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做出了三點指示精神。
“第一,市委繼續深挖桑天良事件背後的內幕,以李向文案件和狄國功失蹤爲契機,徹底查清整個事實真相。”
“第二,國務院的試點企業政策,省委省政府堅持不移地貫徹落實。”
“第三,江剛是名人,市委在處理江剛問題時,一定要考慮到可能產生的社會負面影響。”
夏想點頭,以一句話套話結束了他和雷治學之間一次意義重大的談話:“是,就按雷書記的指示精神辦。”
雷治學由一開始堅定的反對態度,到最後幾乎是中立立場的三點指示精神,中間的轉變之快,多少出乎夏想的意料,但也讓夏想猜到了一點什麼。
果不其然,雷治學等他起身告辭的時候,又叫住了他:“夏想,中午一起吃頓便飯,我有一些話想和你私下談談。”
夏想微一遲疑,就答應了:“好。”
中午時分,省委大院不少人都看到了出人意料的一幕——省委書記雷治學和省長夏想肩並肩地前往食堂吃飯,省委一號和二號秘書走在後面,有說有笑。
如此耐人尋味的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不免讓人浮想聯翩,雷治學在西省期間,從未和省長一起吃過飯,更不會和省長一起在食堂吃飯。如果雷治學和夏想同乘一車到外面就餐,也不會引起無數人的猜測,偏偏書記和省長一起去吃食堂,從辦公大樓到省委食堂的路不算長,一路走來,幾分鐘的路程,遇到的人也不會太多。
但不出十分鐘,一號和二號一起到食堂吃飯的消息,就傳遍了省委大院每一個角落。
夏想也原以爲雷治學會和他一起到省委的定點酒店用餐,不想雷治學卻是安排去省委食堂吃飯,夏想就心思大動,知道雷治學要和他吃飯的前前後後,不但有要事要談,還有強烈的暗示意味要讓省委一干人等親眼目睹。
省委食堂有領導的專用雅間,夏想和雷治學依次落座之後,陳皓和唐天雲猶豫着要不要坐下時,雷治學說道:“陳皓,你和天雲去另外的房間。”
夏想沒有說話,只是微一點頭,心想今天的會餐肯定不會輕鬆了,雷治學要談的話題,不但很私人,而且很重大。
果然,雷治學並無心吃飯,只簡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直視了夏想片刻,突兀地問了一句:“夏想,你覺得陳風和梅昇平相比,誰更有魄力?”
夏想眼神微一跳動,立刻猜到了雷治學今天和他一起吃飯並且私談的真正用意,他微一思忖,模棱兩可地說道:“我和陳書記、梅省長雖然都共過事,但也很多年不在一起了……”
雷治學問的是陳風和梅昇平誰更有資格入局,夏想回答的是他不知道。
雷治學目光微微收縮,有意無意看了夏想一眼,嘆息一聲說道:“夏想,我去京城,聽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心情很不好,希望你給我提一些建議性的意見。”
“雷書記……”夏想知道雷治學想討論的是入局的話題,或者說,雷治學有投石問路之意,而他確實不想提及此事,一來是他離政治局委員層次還有點距離,不便發表任何個人看法,二來現階段競爭的三人,和他或多或少都有利益關係,他只能擺出置身事外的態度,否則,任何傾向性的意見,都會得罪另外一方。
“我確實不好多說話。”
雷治學究竟是何用意,他就不用多想了,反正只要擺正態度,不發表任何傾向性的意見,雷治學的盤算肯定落空。
雷治學又將話題向換屆和入局的事情之上含蓄一引,見夏想始終不肯接話,也就作罷了,又將話題迴歸到了西省。
“國務院試點企業的事情,我在京城也聽到了,省政府定下了第一家試點企業,是好事,但要以不影響到西省的安定團結爲前提。穩定壓倒一切,十八大召開之前,能源型經濟轉型再是重中之重,也要確保不能出現一點亂子,否則,如果因爲西省的轉型而影響到了十八大的順利召開,你我都擔負不起政治責任。”
“這樣,我建議,由王向前同志主抓國務院試點工作事宜,常務副省長挑頭,也好體現出省委省政府對國務院政策的重視,當然,只是我的個人建議,具體安排,還得由政府常務會議決定。”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談的話其實並不多,除去夏想故意不想談及的入局之事,後面的話題,纔是此次飯局的最大收穫,表明了雷治學對西省能源型經濟轉型的最真實的立場——躲在幕後,垂簾聽政,以王向前爲先行軍,要繼續左右西省能源型經濟轉型的大計。
難道說,在面臨可能的入局失敗,雷治學終於下定決心又收回目光,要借能源型經濟轉型大計,爲他爭取一份天大的政績?
第二天,期待已久的付伯舉對西省的工作視察,終於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