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暗暗搖頭,梅家的新生代中,如果只有梅曉琳還算出類拔萃者,也算是一種悲哀了,他就小聲地問梅曉琳:“你還有沒有哥哥或弟弟?”
“就一個親弟弟,堂哥和堂弟有幾個,不過大多在做生意,也有做學問或出國在外,人在官場的,沒有幾個。”梅曉琳也明白夏想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道,“曉木不適合官場,他要是進入官場,就成了梅家被人攻擊的靶子。算了,過段時間送他出國,做生意或是求學,一切隨他。”
婚禮結束之後,邱緒峰纔有了時間和夏想簡單聊了幾句,再三叮囑讓他不要離開,晚上還有宴會。
經邱緒峰介紹,夏想就和付朵朵算是正式認識了。不過二人沒說幾句話,付朵朵也是淡淡的神情,對夏想並不感興趣。
夏想就有預感,估計在付家人心目中,已經將他打入了冷宮。
晚上的宴會還在王府飯店,不過轉移到了樓上的雅間。
比起中午盛況,晚宴的人數就減少到了四桌,明顯是按年齡劃分,年輕人兩桌,父輩人兩桌。雖然人數少了,但參加晚宴的,都是邱家嫡系和關係不錯的朋友——也有關係一般但需要維護場面的朋友,比如吳才江和梅昇平,以及付遠志。
夏想還是被安排在和梅曉琳一桌,梅曉木也留了下來,很不巧,他的旁邊又是古玉。還好,黃毛小子費王不在了,看來他還不夠資格參加晚宴。
除了幾人之外,其他幾人夏想都不認識。不過一個年紀在36歲左右,臉上總是掛着淺淺笑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夏想的目光,不僅僅因爲他是在座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還有他臉上的笑容雖然是刻意流露出來,不過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很舒服很平和。
還有一個比夏想年紀稍大一點的年輕人,他端坐不動,目不斜視,長得倒還可以,就是眉宇之間稍有鬱悶之氣。不過他謹小慎微的作派引起了夏想的注意,還有一點,夏想察覺到梅曉琳對他多看了幾眼,不由疑惑他到底是誰。
梅曉琳顯然認識夏想留意的二人,卻不介紹給他,而是隔着夏想,和古玉說話。夏想夾在中間不太好受,就說:“要不換換位置算了,你們也方便交流。”
“不換!”古玉和梅曉琳異口同聲地說道。
夏想就只好閉嘴,當作沒說。聽了一會兒梅曉琳和古玉的對話,夏想才明白,原來兩個人也並不認識,是第一次見面。梅曉琳是對古玉的玉佩感興趣,而古玉對梅曉琳豐腴但不豐滿的身材好奇,二人就你問我我問你,交流起共同話題來。
有些女人一見面就互相敵視,有些女人會因爲一個感興趣的話題而一見如故,她們比男人更信賴直覺。
和普遍酒席不同的是,坐一起的一桌人,沒有人主動介紹,誰也不自動介紹自己,大家雖然坐在一起,似乎對互相認識都不感興趣。夏想也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比他大有來歷,也就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襟危坐,不發一言。
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有幾次在他身上掃過,還有那個有點鬱悶之氣的年輕人,也有意無意看了他幾眼。
不多時,邱緒峰攜新娘現身衆人面前。他先是一抱拳對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然後又客氣地表示了對大家照顧不周,還請諒解,和衆人一一寒喧過後,他又攬過夏想的肩膀,親熱地說道:“等下宴會結束之後,我帶你看看京城的夜晚。”
“別,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就不必了。”夏想忙笑,看得出來,邱緒峰有了幾分醉意,“今天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你要陪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新娘。”
邱緒峰哈哈一笑,鄭重地向衆人介紹夏想:“夏想,在安縣的時候是常委、常務副縣長,在他的協助下,我在安縣取得了一點成績。現在他是燕省省委辦公廳信息處的處長,不說他的官職,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是我邱緒峰的好朋友。”
邱緒峰用手一指中年男人,說道:“付先鋒,即將上任的燕市市委副書記……”又指着鬱悶之色的年輕人說道,“吳若天,吳家第三代的傑出人物,現任外經貿部亞洲司綜合三處副處長。”
然後又依次介紹了幾人,大家都一一點頭示意,算是點頭之交。
介紹到古玉和梅曉琳時,古玉輕輕擺了擺手,說道:“我和曉琳就不用介紹了,該認識的我們都認識,不該認識的也不必認識,想要認識的,我們會私下裡認識。”
邱緒峰也不勉強,轉身要到別桌應酬,臨走前,又特意叮囑夏想一句:“哪裡都不許去,要是你敢跟梅曉琳走,或是跟吳家人走,我跟你沒完。”
他的口氣半真半假,有點借酒壯膽的意思,夏想就笑着安慰他:“放心,我來京城,就是爲了你的婚禮而來,我只是你的客人。”
不管去吳家還是梅家,都不是夏想的本意,還不如把話說死,此次只會邱家而來,省得被別人誤會自己三心二意。
邱緒峰一走,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想一眼:“沒想到,你還挺吃香,都誰請你了?”
梅曉琳微帶不滿地說道:“不用早早給邱緒峰吃一顆定心丸吧?你是來參加他的婚禮,但你也不是邱家人,有自由活動的權力。既然把話都說死了,就算了,我叔叔還說讓我請你過去吃飯,你不領情就免了,正好省錢。”
梅曉木似乎對夏想的態度很不滿意,剛要開口說話,梅曉琳正心裡有氣,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閉嘴!”
梅曉木只好悻悻地閉了嘴。
付先鋒饒有興趣看了夏想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夏處長,我即將到燕市擔任副書記,聽說你和燕市不少領導關係不錯,不知道對我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付先鋒的態度不冷不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他臉上招牌式的淺笑始終不變,也難得他能將微笑保持得如此持久。
“如果我還在安縣工作,正好付書記是我的直接上級,很不巧,我調到了省委機關,和付書記失之交臂。以付書記的能力,到了燕市肯定可以如魚得水,毫不費力地開展各項工作。在此祝付書記一切順利,爲燕市的發展做出巨大的貢獻。”夏想一本正經地說道,還隔着桌子衝付先鋒微一抱拳,樣子既隨意又正式,反正是給人的感覺對付先鋒既有尊敬,又有一種疏遠感。
付先鋒臉色不變,點了點頭:“說得好,來,敬你一杯。”
夏想急忙端杯:“不敢,不敢,還是我敬付書記爲好。”
二人隔空示意一下,然後各自喝下一杯酒,交流就此完畢。
對於付先鋒的試探,夏想也是心知肚明。付先鋒提出他和燕市不少領導關係不錯,恐怕有意暗指等他到了燕市之後,會有所行動。夏想也是坦然應對,自己調到了省委機關,付先鋒級別高是不假,但他不是自己的直接領導,基本上管不住自己,而且夏想也相信,燕市裡面錯綜複雜的關係,也足夠付先鋒應付一陣了。
等付先鋒站穩腳根,有時間對付自己的時候,他也未必能夠如願。別處不好說,在燕市,夏想還是自信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無意中和付家人結仇,也並非夏想所願。但一個人不可能處處受人歡迎,夏想倒也不怕,而且幾大家族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各有利害衝突,各有利益糾葛,有可以充分發掘的支點可用。
不等夏想開口,吳若天先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夏想,你和邱家的關係好象不錯,不過以前沒怎麼聽過你的名字,最近倒是經常聽三叔提起……怪事,你和我們吳家也有什麼關係嗎?”
“怪事,你和邱家、吳家和梅家都有關係?”古玉也怪模怪樣地學了一句,問道。
吳若天話一出口,夏想就知道他沒什麼心機,哪有當面問別人和吳家有什麼關係沒有?更何況,他本身也是吳家人反而不清楚,還來問自己,更顯出他胸無城府。隨後古玉的故意裝模作樣地學了一學,也有嘲諷和搗亂的意思。
夏想看在他是吳家人的面子上,不願意他太尷尬,就笑了一笑:“有些話,還是私下裡說比較好。今天聚在一起是爲了祝賀邱緒峰的新婚之喜,其他事情,少說爲好……”
“也對,說到緒峰的婚禮,夏想你可知道新娘是誰?”梅曉木插話說道。
夏想假裝不知道:“只知道芳名叫付朵朵,其他的就不瞭解了。”
“付朵朵是付書記的堂妹!”梅曉木得意地一笑,自以爲挑撥離間的計策十分高明,又說,“你和邱緒峰關係不錯,不過邱緒峰和付書記的關係,也是非常不錯。”
夏想就笑:“是不錯,還是親戚,當然關係非常親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看來,確實有點孤陋寡聞了。”
梅曉木的神色就又自得了幾分。
梅曉琳卻白了夏想一眼,對他捉弄梅曉木表示不滿。付先鋒依然是笑着不說話,一口口地喝茶,古玉顯然也不相信夏想的話,偷偷看了夏想幾眼,微微撇嘴表示不屑,只有吳若天信以爲真,居然問道:“夏想,你真不知道邱緒峰娶的是誰?”
夏想暗暗嘆息,雖然現在吳家和梅家比付家實力強大,也佔據上風,但就他目前接觸到了吳若天和梅曉木來說,遠不如付先鋒有城府有心機,不管是在官場還是商場,他們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付先鋒的對手。
莫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古玉又搶話說道:“你是大智若愚還是裝傻充愣,你說他會不知道邱緒峰的新娘是誰?他和邱緒峰共事了好幾年,邱緒峰肯請他來參加婚禮,還留他參加晚宴,肯定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他會不知道?開什麼玩笑!”
吳若天才醒悟過來,微微有點惱怒地說道:“原來是騙人玩,夏想,你這人太不誠實了。”
夏想就看了梅曉木一眼,埋怨說道:“看,你挑起的話題,最後讓我落了不是。我本來是好人,怎麼就不誠實了?難道和一個人關係好,非得關心他娶的是誰?非得關心新娘家有什麼勢力?我交的是邱緒峰本人,不是他的關係網。”
夏想的話含義複雜,聽在付先鋒耳中就是,夏想和邱緒峰走近是因爲脾氣相投。但同時也讓付先鋒暗暗吃驚,能讓邱緒峰這個太子黨從根本上欣賞夏想,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爲他心裡清楚,邱緒峰對他也有防範心理。
但在吳若天聽來,夏想的解釋還算合情合理,是對他剛纔置疑的迴應,他就微微點頭,表示滿意。不過梅曉木卻認爲夏想雖然說得挺無奈,實際上還是有故意討巧的嫌疑,也就不屑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再說話。
只有梅曉琳和古玉竊竊私語片刻,二人忽然一起嬌笑起來。
夏想被笑得有點莫名其妙:“兩個人嘀嘀咕咕然後再笑話別人,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一般是高中女生纔會做的事情。”
梅曉琳和古玉看了一眼,笑得更歡了。夏想只好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笑人不理,當笑自己。”
結果,連梅曉木和吳若天也笑了起來。
付先鋒卻沒有笑,眼光復雜地多看了夏想幾眼,心想他果然有點意思,在吳若天和梅曉木之間從容周旋,還能逗得梅曉琳和古玉大笑,交際手段確實有一套。
相比之下,和夏想相比,他就有點過於正統,不夠靈活多變了。不過想想自己的年齡,付先鋒又暗暗搖了搖頭,小聰明難成大智慧,夏想再八面玲瓏,奈何他是草根出身,有着先天不足,就算他有深厚的關係網又能如何?只要他一出面,就能將他的關係網打破,讓原本偏向他的勢力,向自己靠攏。
只要擺出了足夠的條件,不信還有人不會動心。
付先鋒對燕市之行充滿了期待,認爲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績出來。
晚宴先是由付仁禮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致詞,又由邱緒峰出面對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最後還是按照程序敬酒,拜會各位來賓,總之和婚禮之上的儀式區別不大,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晚宴人少,出席晚宴的人都是在邱家心目中值得結交和尊敬的人。
由於和另外兩桌離得較遠,中間又有屏風分隔,夏想看不到另外的貴賓是誰。不過他卻是知道,他們纔是真正的貴賓,說不定還有一些在電視上露面的人物在內,心裡就不免有些嚮往。
不過讓夏想失望的是,很快另外的貴賓就散了席,等屏風撤去,已經人去酒空。
邱仁禮也向衆人打了個招呼,離席而去,最後就剩下邱緒峰出面陪同夏想等人。
邱緒峰和衆人坐了一會兒,拉着夏想到另一桌介紹一些邱家的友人和他認識,都是一些部委的大小頭頭,基本上都是處長和副廳級別,人太多,夏想也一時記不全,但又不好拒絕邱緒峰的熱情,只好耐心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認了一圈下來,也沒記住誰是誰。
不一會兒,天色漸晚,衆人開始告辭離去。梅曉琳和梅曉木告訴的時候,還專門問了夏想一句:“你留下?不用我安排住處了?”
吳若天只是淡淡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搖頭就走了。
倒是付先鋒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說了一句:“多保重!”
最後就只剩下了夏想和古玉。夏想見古玉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就問:“等人來接?”
古玉點頭,見左右無人,就小聲問道:“梅曉琳以前和邱緒峰是不是有過一段?”
夏想一驚,不會梅曉琳這麼快把她的隱私也告訴了古玉?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疑惑,主動解答了他的疑問:“別亂想,我猜的。我看她看邱緒峰時的眼光有點不對,好象有點幽怨,有點不平,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覺得應該有點問題……哎,別愣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夏想愕然,古玉也太厲害了,眼光太毒了,什麼眼神,連別人的心思也能看出來?他擺了擺手:“我一向對別人的私事不太關心,我和梅曉琳只是同事關係,也不會問她隱私。”
“裝得挺象,別以爲我沒有看出去,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對……”
“有人來接你了!”夏想趕緊打斷她的話,指着遠處過來的一輛汽車說道。
古玉不滿地白了夏想一眼:“不想說就明說,別轉移話題,顯得特虛僞。”
說完,古玉不再理夏想,跳下臺階跑向汽車。車剛一停穩,她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誰知片刻之後,她又打開車窗,衝夏想招手:“夏想,你過來一下。”
夏想笑着搖頭:“不了,我和你不熟,又沒有共同語言,還是離你遠一點好。”
古玉生氣了:“讓你過來你就過來,話怎麼這麼多?又不是我找你。”
夏想還是站立原地不動,古玉忽然又古怪地一笑:“請你過來一下,好嗎?車裡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