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說,還是洪常委先談談吧!他說,在平息斷橋事件中,洪常委面對新聞記者淡定自如,大方得體,而且,很快就把事情給解決了。這些,我們大家還記憶猶新。李向東卻見宣傳部長的臉有點陰,心裡想,當初前任書記怎麼沒把平息斷橋事件的事交給宣傳部長負責?這可是他的職責範圍。
不交給該負責的人負責的某項工作,往往有兩個原因,一是該負責的人能力水平有限。一是事件嚴重,更放心讓自己信得過的人去處理。很顯然,要洪常委負責屬於後一種,但宣傳部長是不是能力水平有限呢?李向東還不好下定論。然而,不管誰先發言都好,他都要按職務分工。
洪常委卻謙讓着,說:“這事還是宣傳部長先談吧!我不好在這班門弄斧。處理斷橋事件,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只是當時宣傳部長太忙,纔要我負責的。”
宣傳部長也不推讓,卻用調侃的語氣說:“還是我先說吧!洪常委是常務副市長了,應該放在後面說。”
大家都笑了。
有人對宣傳部長說:“你的位置還擺得挺正的。”
宣傳部長依然笑着說:“擺正位置才能幹好事嘛!”
李向東感覺這話有點味道了,有點在發泄對洪常委曾有的不滿。大家似乎也聽出來了,便都收斂了笑。
李向東說:“誰先發言都一樣,不分先後。但洪常委那邊的工作還沒結束,不能分心這事。”
他把調子先定下來,想洪常委是能夠理解的,想宣傳部長也應該放心談自己的想法了。
場面冷了片刻。
宣傳部長身子動了動,說:“我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他說,報紙電臺電視臺等新聞媒體我倒不是很擔心,當然,這並不是說不重視,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還能掌控,只要運作到位,還是可以避免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
他說,目前,最頭痛的是網絡。如何把網絡的影響降到最低水平?不僅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省、就是中央都在想方設法要解決的問題。因此,我們的工作重點應該放在這方面。嚴密關注,正確引導是第一位。
他說,如何正確引導?我認爲有以下幾種方法……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敲門。大家便都把目光投過去了。李向東心裡很有些不滿意,想這文仔是幹什麼的?明知道東江市這麼些頭頭腦腦在開會,怎麼可以放人進來?
門只是開了一條縫,文仔探頭進來,喊了一聲李書記,示意他出去一下。李向東對宣傳部長說,你繼續說吧!人卻站起來往外走。他這一走,宣傳部長就沒有多少熱情了。你李書記聽不到他說的重點,他說了還有什麼意思?
李向東開門出去,見紀委書記站在門外,就問,你怎麼不進來?紀委書記說,你不是在開會嗎?李向東說,你也可以進來聽聽嘛!紀委書記說,不用了,不用了。李向東便不知道,他是怪這會沒通知他,還是真的就那麼安分守己?
李向東問:“有事嗎?”
紀委書記說:“剛接到了最新通知。省裡要求我們處理好老劉的事,儘量爭取不要涉及到其他案子。”
李向東知道他說的其他案子的意思。他問,有文字嗎?紀委書記苦笑了笑,說,沒有,這種要求只能是口頭要求。李向東說,進來吧!一起商量這件事。說着,他就在前面走回辦公室。紀委書記進來時,文仔也跟了進來,弄了一個杯,倒滿茶端給他,順便也把大家的杯倒滿了。
李向東說:“現在接到最新通知,由紀委書記向大家傳達吧!”
紀委書記便把省紀委書記的電話通知又複述了一遍,因爲是正式傳達,就傳達得更詳細一些,先說他是怎麼向上面彙報的,說省領導又怎麼慎重考慮的,最後,就給了他幾點指示精神,其中一點就是叫他們儘量把老劉的自殺與其他案件區分開來。
會場出現了一陣小騷亂。
有人拿杯喝茶,弄得杯子噹噹響。
有人挪屁股,身子晃來晃去。
有人提出了擔心,但又有些底氣不足,這可以嗎?行得通嗎?
公安局長說:“我也覺得,應該這麼處理。”
他似乎早有這想法,或許,還沒輪到自己說話,或許覺得自己說出來也改變不了大家。現在,上面有指示精神,感覺有依靠了,就說,我也覺得,我們被動應對,倒不如改變方向,便整個事件扭到另條路上。
會議的主題沒變,還是商議如何做好老劉的善後工作,但內容似乎要改變,或者說,對老劉的定性要改變。原來是把他歸入畏罪自殺,根據這個定性如何做好善後工作,現在,似乎要不把他歸入有罪範圍了。
李向東說:“大家都要談自己的看法,一定要思想統一。”
執行還是不執行上面的精神?執行就要編造謊言,給民衆一個要說得過去的解釋。不執行大家思想必須統一。
還是宣傳部長先說話:“上面既然有這個意見,我們還是應該服從,圍繞上面的精神開展工作。”
這對於他來說,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如果,出現什麼問題,與他宣傳部長一點干係也沒有,但應對社會輿論,稍有差錯,責任都要由自己背。很顯然,紀委書記是肯定執行上面精神的,公安局長表態了,宣傳部長表態了,李向東便詢問似的看着洪常委。
洪常委說:“這也符合省裡‘不要涉及到廳級以上幹部’的一貫指示精神,但是,從情理上說,還是不能接受。”
李向東笑了笑,洪常委也爲難了,這個堅持跟領導走,堅持把執行領導的意圖放在第一位,在領導的指示精神下發揮自己能動性的洪常委也猶豫了。他不B他馬上表態,轉過頭來又詢問似的看着戴水平。
戴水平呼了一口氣,搖搖頭,攤開兩手說:“我能說什麼呢?”他很想說,你李向東定吧!但沒敢說,這時候,說這種話明擺着就是把責任往李向東身上推。雖然,這最後還是由李向東定,但不說出口更好。
李向東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意識到,這電話會是誰打來的了。果然,就是省紀委書記打進來的。顯然,他不放心東江市紀委書記傳達他的精神時,能說服李向東。
他問:“你們的紀委書記已經向你彙報了吧?”
李向東說:“剛彙報。”
他在電話裡笑着說:“行動夠快的。這纔剛放下電話,再打過去就找不到人了。”
李向東說:“要他接電話嗎?”
他忙說:“不,不。我直接跟你說。”
他問,有思想顧慮嗎?李向東沒有正面回答,說,只是有點不好交代。省紀委書記問,向誰交代?向省委交代嗎?李向東說,不是,不是。有點難於自圓其說,羣衆都清楚這事,很難把這事說圓。省紀委書記還是一副笑臉的樣子,說,很難嗎?找個理由就那麼難嗎?應該不會吧?應該是另有原因吧?李向東說,一下子沒能拐過彎來,領導是不是可以給個提示?省紀委書記會上你李向東的當嗎?他說,各地有各地的實際嘛!還是你們自己想的辦法更貼切,理由更充足。李向東說,我們研究研究吧!這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沒說清楚研究什麼?研究是不是要編造謊言,還是研究編一個什麼樣的謊言?
李向東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