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明白人,就會有糊塗人,有人跟着劉曉莉走了,《素波都市報》的潘麗卻是留了下來,她是來追新聞的,這是她的工作。
事實上,潘麗跟劉曉莉的關係很不錯,在出道的時候,她還受過劉姐的點撥,《天南商報》在社會上的地位和影響力固然差《天南曰報》很多,但比之《素波都市報》,卻是又強出不少去——大報記者肯對小報記者做指點,那是絕絕對對的照拂。
正是因爲心存感激,今天潘麗才這麼勇敢地衝出來了,到了現在,她也想去關心一下劉曉莉,不過看跟着劉姐走的人很有幾個,一時她又不想跟着走了。
今天我是第一個跳出來的,現在跟着劉姐走的話,難免有賣人情、出風頭的嫌疑,這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想報答劉姐,等大家都散去的時候,我再去看她也不遲——難得地,她留下的原因之一,竟然是這個。
不過這也難怪了,錯非是這種愛憎分明的姓格,她也不可能在萬馬齊喑的時候,不管不顧地跳出來了。
我恩怨分明,不是那種施恩望報、藉機炒作的小人,潘麗很是滿意自己的思想境界,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拉她一把,“走了,小潘,去看劉曉莉。”
潘麗愕然回頭,卻發現拽自己的是那個才認識的三十出頭的男人,《財經週刊》天南記者站的,她一時就有點惱火,“我還要抓素材呢。”
“雷蕾都走了,你還抓什麼新聞?”男人笑着搖一搖頭,他是外省人,對天南官場的認知很一般,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從其他角度推測此事——由此也可見,這世界上聰明人實在是太多了。
“雷蕾走之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見潘麗皺着眉頭,一副矇昧的樣子,男人禁不住苦笑一聲,恨鐵不成鋼地解釋着,“她是救劉曉莉出來的主力,連她都暫時不想讓小劉追究了,你還沒明白這件事的牽扯範圍有多大嗎?”
各花入各眼,同樣一件事裡,能傳達信息的方式有百種以上,就看信息接收者肯不肯用心去琢磨了,男人是天南官場的門外漢,但是從他這個角度分析,卻也是八九不離十。
說句實話,錯非是他看着潘麗屢次三番地想主持正義,覺得小姑娘頗有自己剛入行那時的愣頭青的味道,他連這話都懶得說的。
“哦?”潘麗這個愣頭青終於愣在了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話裡的味道,呆呆地回答,“原來她這麼走了,也是不想再給祖市長增加壓力了?”
這纔是屁話,一個記者能給副市長那麼大的壓力嗎?素波什麼時候有這麼牛的記者了?男人心裡亮堂堂的,他剛纔觀察得極細,就有一些猜想,祖市長的態度轉變,沒準是因爲雷蕾背後那個高大年輕的男人,而不是其表面上表現出來的對雷蕾欣賞的緣故。
當然,想是這麼想,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是啊,雷蕾很識大體,也知道分寸,不愧是省報的記者啊。”
“雷蕾姐……”潘麗又想了一陣,眼睛裡冒出了小星星,頗爲感慨地嘆口氣,“她不過比我大幾歲,還未必有劉姐大,怎麼就懂得這麼多呢?”
祖寶玉見記者走了大半,而陳太忠還站在那裡沒走,心裡就越發地踏實了起來,隨便交待了金局長兩句,要他把劉曉莉的問題落實清楚,順便還要注意李毅的病情發展,“……有什麼情況,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這就算把手裡的事情處理完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笑着走向陳太忠,“呵呵,太忠今天怎麼有空,這一塌糊塗……可是讓你看了笑話了。”
這個太忠是誰?金局長和薛院長聽得就是一愣,兩人下意識地對望一眼,看到對方眼中也是濃濃的疑惑之色,又火速地扭轉頭去——這倆可是不對眼來的。
不過縱是如此,祖寶玉的目標也達到了,不管那倆向誰彙報,總是要提起有個叫“太忠”的人在場,如此一來,誰想就此事來做文章,也要考慮一下此人的存在。
祖市長先前沒跟陳太忠打招呼,那是因爲不想讓太多的人注意到這個人,同時也不想讓別人覺得,他是受到了此人的壓力,或者仗恃此人的勢力才強硬發話的。
但是,在處理完劉曉莉的事情之後,他就需要指出陳太忠的存在了,這樣一來,不但因果關係變得模糊了,而且他非常有必要點出自己的護身符。
事實上,若不是他弱勢到一塌糊塗,而趙喜才又是蒙藝的人的話,他都可以不點出陳太忠來,藏起此人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萬一有人想借今天的事發難,用這個證人來陰人是極爽的,遺憾的是,眼下他不合適這麼做。
聽他跟自己打招呼,陳太忠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解釋,“我是正跟雷記者交流一點信息,她着急趕過來,我也就跟着過來看一看。”——這些話,卻是他早在來的路上跟雷蕾商量好的,沒想到現在纔有機會說出口。
“哦,”祖寶玉笑着點點頭,心說我想的果然不錯,這傢伙就是挺這美女記者來的,“去我辦公室坐一坐吧,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說。”
兩人就這麼揚長而去了,有人想了解一下這傢伙到底是誰,又跟雷蕾有怎樣的關係,怎奈見到他的座駕,終於是死心了——纔買的桑塔納時代超人,連牌照都沒上呢,只在前擋風玻璃上放了張紙製的臨時牌照,沒有任何參考意義。
兩人進了祖寶玉的辦公室,祖市長請陳太忠坐下,長嘆一口氣,“趙喜才的人也太過分了,不是我要招惹他,你看看他們都幹了些什麼狗屁事情?我不出面的話,這個雷,十有八九就落到我頭上了。”
“挺不錯的嘛,祖市長你今天是成了記者眼中的青天了,”陳太忠聽得就笑,祖市長實話實說了,他倒也不會藏着什麼,“趙喜才能跟朱秉鬆混到一塊兒,也算是狗膽包天。”
這話真村俗,不過……我愛聽!祖寶玉微微一笑,“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分分合合的,還不就是那點事?倒是他們這麼折騰下去,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這事,蒙老闆臉上也沒面子啊。”
蒙老闆的面子?陳太忠聽到這裡,琢磨一下又搖一搖頭,“這種小話也沒啥可說的,等事情大一點了,我再看情況吧……反正,寶玉市長爲記者伸張正義,這個我是能肯定的,哈哈。”
“嘖,”祖寶玉咂咂嘴,瞥他一眼,狀似甚爲不喜,“太忠我都跟你說了,不要寶玉市長長祖市長短的,咱們犯得着那麼客套嗎?”
“可是我要叫你‘老祖’的話,你這不是佔我便宜嗎?”陳太忠笑個不停。
“你小子腦袋裡,不知道整天瞎琢磨什麼呢,”祖寶玉也被他這話逗樂了,擡手指一指他,“以後叫祖大哥,記住沒有?”
他倆在這裡開開心心地說笑,趙喜纔可是不開心了,聽說祖寶玉跑出來橫生枝節,他心裡就膩歪到不行,你說你一個頂雷的選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跳到臺上唱主角了?嗯,演的還是包青天的角色?
“行了你不用說了,整天爲你這點小事鬧心,”他在電話裡訓斥金長青,“回頭我把祖寶玉叫過來說一頓,你也到場,到時候你別吭聲就行了。”
正職想找副職的麻煩,總是很容易的,尤其他這正職又是蒙老大的人,反正說破大天來,衛生系統是祖寶玉分管的,你不想背雷?切,欺負你也就欺負了——有種的話,你不滿意一個給我看看?
至於劉曉莉的事情,趙市長還是不做交待,這個分寸,就要金局長自己把握了,事實上,聽說祖寶玉難得地跳出來主持事情,趙喜才總覺得事態有脫離控制的可能,有什麼不可知的危險……似乎正在慢慢地靠近自己,似此情況,他當然更不能做出明確的指示了。
金長青聽到領導這麼交待,心裡也泛起了幾絲涼意,趙市長能吃定祖市長,這是毋庸置疑的,他沒有感到奇怪,但是領導不肯交待劉曉莉和李毅事件該怎麼處理,這就是存了萬一事機不妙,推我出來做擋箭牌的心了。
“市長,那這個……李毅和劉曉莉的事情,該怎麼處理?還請您指示,”他硬着頭皮發問了,多請示領導總不是錯的,儘管這“請示”是明明白白地包藏了別的心思。
“這都是你衛生局自己做的,問我幹什麼?”趙喜才登時就發作了,“我對這些,根本不知情,就這樣吧!”
“還有個情況,要向市長彙報,今天……”聽到對方還在絮絮叨叨,趙市長憤然摔了電話,卻是在電話將掛未掛之時,冷不丁聽到金長青在電話那邊說,“……有個叫‘太忠’的年輕人……”
嗯?趙喜才連忙去撈電話,怎奈聽筒已經結結實實地壓到了叉簧上,他皺着眉頭愣了半天,終於撇撇嘴,又拿起了電話聽筒開始撥號,“長青,你剛纔說,你見到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