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聽到這個問題,登時無語凝噎,我勒個去的,咋就沒想到這個呢?
他嘴裡一口一個大會,一口一個重視,但是這樣的大會,離他還是相當遠的,是的,他還真沒把單永麒和與會代表劃上等號。
周主任這麼一問,他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是中央紀檢下來人,而不是警察部——人家不僅僅是查案子,更是要搞明白裡面發生了什麼。
不是隨便一個副省級幹部,就可以參加大會的,當然,有些代表也遠遠不到副省級。
不管怎麼說,這麼隆重嚴肅的大會,還是偶數位——換屆的大會,在即將召開之際,一個身爲省委常委的代表缺席了。
這種大會缺席,肯定是要給上面一個說法的,全國的代表也不過才兩千多號人,輪到地北,有沒有二十個都難說,而且缺席的理由,必須是絕對過硬才行。
離奇失蹤?省省吧,上面的大佬絕對不會答應,所以對於這種情況,中央紀檢沒有反應纔怪——查到問題沒有,這個姑且不說,查沒查,這絕對是態度問題。
意識到這個事情的嚴重姓,陳太忠就明白了,人家一句話都不解釋,直接把他帶走,是可以理解的——不能走漏風聲,甚至同時把廖大寶帶過來,也不稀奇。
那麼,剛纔張錦華不太關心大巴上的人,不關心董毅,就很正常了:那些都是小事,關鍵人家要搞明白,你陳某人在單永麒失蹤的過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當然,在陳太忠想來,就連調查情況的這些人,估計也會猜測他是無辜的——他無故挑釁對方半天,自是看得出來對方相對比較剋制。
可人家還就是這麼調查他來了,有板有眼,事先不吐露半點風聲,乾脆利索地把他帶走,甚至還捎帶上小廖,他卻不能指責對方做得不對——人家是嚴格按流程走的。
所謂組織調查的原則,就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對方也是盡忠職守。
意識到這一點,陳區長有點泄氣,今天這口氣,是找不回來啦——沒辦法,陳某人自命講究人,不做那些不講理的事。
“陳太忠同志,趕緊回吧,”張錦華感覺到他先是震驚,然後是沮喪了,還笑眯眯地刺激他一句,“回去得晚了,沒準娃娃魚又要死一條。”
你這是什麼話?陳太忠心裡這個火,就越發地大了,在他的感覺裡,從來只有他可以在佔盡上風的時候戲弄對手,現在你丫只不過佔了一點點理,就敢這麼調侃我?
尤其是,他一開始居然沒想到,單永麒就是與會代表,這讓他感覺得非常沒有面子,你丫現在還這麼說,是在嘲笑我政治不成熟、眼界不夠嗎?
不過陳太忠有一點好處,就是越生氣的時候,腦瓜轉得越快,他就琢磨着,我該不該給啤酒里弄塊玻璃渣,故意喝下去,然後說是你們故意害我呢?
陳某人陷害紀檢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再想一想,一塊玻璃渣,怕是不能如願,人家查的是這麼大的事情,這小小的陷害算個毛?
下一刻,他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盯着張錦華,“這種嚴重事件的調查,我肯定會支持的,但是你爲什麼不早說呢?在北崇不說,上了車不說,來了這裡還不說,要我主動交待……我打算向上級組織反應一下。”
“哦,那你隨便了,”張錦華坐得穩穩的,這件事裡,他就沒有錯的地方,再說你向上級組織反應,也就反應到市黨委,能把我怎麼樣?“我是秉公辦事。”
“我懷疑你故意誘供,一個調查而已,你遮遮掩掩的,在黨的大會之前這麼做,不知道是何居心,”陳區長正色發話,“我會要求嚴查,是否有幕後指使者。”
你這扣帽子的水平,一點不比我們差嘛,張錦華很不屑地看他一眼,不過想一想之後,他又回答一句,“這是我們的工作流程,希望你不要無中生有。”
他可以不把陽州市黨委放在心上,但是對方若是向黃家歪嘴,說什麼有幕後指使者,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麻煩,他未必害怕,可也不想招惹這麻煩。
說實話,他已經有點後悔,剛纔不該圖嘴上痛快,損了對方一句——明明知道這貨是個夾纏不清的主兒,我跟他鬥什麼的嘴,搞到現在這個地步,真是的……不過怎麼說呢?中央紀檢下地方,一向就是高高在上,這不是偶然現象,而是普遍現象,雖然他知道陳太忠底子硬實,但是他查的事情也非同小可,倒不信對方敢不配合。
所以就一不小心,故態復萌了一下,不成想招來如此蠻橫的反擊。
“你們的工作流程,就是先假定,我跟單永麒的失蹤有關……要我主動交待,”陳太忠哈地笑一聲,“是這樣吧?”
張錦華也拿起煙來抽,根本不理會這問話——咬定青山不放鬆,任爾東西南北風。
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得忍住了,要跟着對方的節奏走,這廝鐵定會胡攪蠻纏下去,到最後,真不知道又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倒是陳區長身邊的周主任聞言,輕咳一聲,“陳區長,這個你要理解一下,我們中央紀檢辦了很多大案要案,名聲在外,就跟警察辦案一樣,對着罪犯只要一瞪眼,有些人心理素質不好,馬上就招了,這是一種手段,我們也是借鑑一下。”
“事實證明,這個手段還是很有效的……你能不受影響,證明你問心無愧,這很好啊。”
“我要是……”陳太忠纔想說,我要是被你們嚇唬住了,算誰的?可下一刻就反應過來,哪裡有這麼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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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輕咳一聲,“我要是罪犯,你們是警察,那我無話可說,但是咱們的關係……不是警察和人民的關係,是志同道合,在一個體系內,一起爲國家的繁榮昌盛而努力的同志。”
“這也有利於打破某些人的僥倖心理,”周主任緩緩回答,卻是不跟他爭這是否跟警民關係有關,誰對中央紀檢的人來說,這樣的語言藝術是小兒科。
“同志啊,老周啊,你這麼想,可就不對了,這是個很危險的想法,”陳區長嘆口氣,捏着煙站起身來,語重心長地發話,“是,某些人的僥倖心理是被打破了……但是對那些無辜的人來說,他們應該承受這樣的恐嚇嗎?由此造成的影響,誰來負責,你嗎?”
“都是黨內的同志,接受組織的審查,應該無怨無悔,”周主任輕聲回答,“審查通過了,還同志們的清白……這不是很好嗎?”
“我跟你說組織調查,你跟我說警察和罪犯;我跟你說這影響誰來負責,你又強調是黨內的同志,”陳太忠擡手指一指他,重重地嘆口氣,“周同志,周主任,這個辯論方式不合適。”
“無非就是一種手段嘛,”周主任被他訓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禁不住回他一句,“太忠同志,我跟尚彩霞也是很熟的。”
“嗯?”陳太忠聽得登時就是一愣,他纔想借這個口誤,盡情地蹂躪對方,猛地聽到這麼一句,還真是有點愕然——跟尚彩霞熟,那豈不是跟蒙藝熟?
蒙藝在中央紀檢裡,是有關係的,陳區長非常清楚這一點,再想一想,這姓周的,其實也一直沒怎麼爲難他,甚至還暗示他,不要“惡意揣測”組織意圖。
這是個自己人,起碼不能隨便糟蹋,想到這個,年輕的區長有點遺憾,不過不要緊,他還可以針對張錦華嘛。
於是他略略一怔之後,就一指張錦華,“你肯定對我的說法不以爲然,覺得我冤枉你了。”
尼瑪,你在跟小周說話的吧,張錦華不理他,輕吸一口菸捲,淡淡地看着對方。
“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冤枉你們,我們黨,就是因爲出現了你們這樣粗暴的工作作風,才嚴重損害了在人民羣衆中的形象,”陳區長吸一口煙,擡腿往前一邁。
他身邊的兩人見狀,全身的肌肉在瞬間就繃緊了——大家都知道,此人有強烈的暴力傾向,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陳太忠卻不是要動手,而是捏着煙,慢慢地走向窗口,走了幾步之後,又一轉身,慢慢地踱了回來,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們中央紀檢的,高高在上,現在我做爲一個黨的基層幹部……就以我自身的經歷,給大家上一課,好讓你們睜開眼,認真地看一看這個社會。”
周主任瞥一眼張錦華,發現對方耷拉着眼皮,似乎沒聽到一般,也就不再吱聲——你都不急,我急個什麼?
“事情呢,要從一年半以前說起,當時我還是天南省文明辦的副主任,”陳區長輕嘬一口香菸,微微仰着頭,在屋子裡緩緩踱步,眼神也相當地飄渺。
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聽起來是很滄桑的感覺,“有一天我在一個羣衆家……普通老百姓,猛地聽到有人砸門,心裡就納悶,誰這麼不懂禮貌呢?”
“開門一看,闖進來七八個人,一看那就是黑社會的架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