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曉對陳太忠的回答並不意外,在來的時候,他已經考慮到了這一個可能。
以往他沒琢磨這個事,就忽視了很多東西,真要把心思用在這上面,其實並不難判斷,他甚至可以確定——這個可能姓的概率,是最高的。
不過饒是如此,聽到假設屬實,他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驚訝,默默地抽了兩口煙之後,他才輕嘆一聲,艱澀地發問,“老奚……他自己現在都不知道?”
“也許知情吧,”陳太忠沉聲回答,“但是也許……他以爲自己能挽回。”
很顯然,奚玉現在都沒有放棄這個位子的打算——無非就是個膽結石小手術,所以他不讓人知道他的病情,以至於連曉這搭檔都被矇在鼓裡。
可陳太忠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連省黨委組織部長嶽黃河都確定,敬德的書記要換了,一個小小的奚玉,能折騰起多大的風浪?
“唉,”連曉聞言,又是一聲輕嘆,要說他對縣委書記的位子不眼紅,那是胡說八道,但是眼看着昔曰的搭檔,因爲一場小病,就被人算計掉了位子,他心裡也油然升起一種兔死狐悲的哀傷。
陳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端起茶杯來喝水,並不說話。
連曉感慨過後,也很快地調整好了心態,他輕聲發問,“陳書記您下午要指示我的……不知道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你說呢?”陳太忠眉頭一皺,不耐煩地回答,“你是天然遞補,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天然遞補,”連曉細細地咀嚼這四個字,腦子裡卻猛地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你不會拋個餡餅出來,讓我成爲攆奚玉下臺的替罪羊吧?
他這麼想,實在官場裡最正常的思維邏輯,未慮勝先慮敗,不過轉念一想,連縣長也覺得自己有點多心,陳書記跟奚書記的關係,比自己近得多,而且以陳太忠的做事風格,這麼攆奚玉下臺,實在有點下作——丫能隔着電話訓我,就能隔着電話訓奚玉。
基本確定這不是陷阱之後,他就很謙恭地發問,“那我現在該怎麼做呢?”
“該怎麼做,那是你的事,這事你也要問我?”陳太忠是打定主意不趟這一趟渾水了,於是就懶洋洋地反問一句,“我只是給你提供個消息。”
嶽黃河對他的要求,就是讓連曉去活動區委書記,陳某人自然不會多攬事。
“陳書記,您就給支一支招吧,”連曉腆着臉發話,一臉的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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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負責告訴你一聲,不想插手,”陳太忠淡淡地回答,頓了一頓之後,他似笑非笑地看連曉一眼,“我要真想插手,奚玉可以安安心心做手術……你希望這樣嗎?”
連曉登時語塞,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以陳書記的能量,保下奚玉來,還真不是什麼問題——在李書記那兒說一句話,誰還拿得下奚玉?
也就是人家恪守本分,不想多事,所以大家纔有這麼個機會。
意識到這一點,他就越發地能理解,陳太忠下午打電話時的心情了——這種事情通風報信,也是天大的人情。
至此,他心裡除了感激就是感激,於是站起身來,“太忠書記,大恩不言謝,不管事情成不成,您的幫助我銘記在心,以後你看我的表現,我先走一步了。”
“菜馬上就上來了,”陳太忠站起身,笑着挽留,“吃了飯再走吧?”
“我現在哪兒敢耽擱?”連曉放低聲音,苦笑一聲,“得馬上去活動……一步遲步步遲。”
“不是不幫你,實在是不方便,”陳太忠也壓低聲音說一句。
事實上,他想幫連曉,還是可以的,不過他不喜歡連縣長那個名聲,作風問題不是大事,但拿來做文章也很好用,他真不想爲這樣的人背書——前面有一個孟志新,已經夠了。
正經是他此刻想幫奚玉,就有點晚了,風都吹到省黨委組織部了,想保這個人,那代價就高得多了,下午他接嶽黃河的電話的時候,要說一句奚玉其實人不錯,能不能不要撤了——老嶽還不得直接掛電話?
所以說奚玉這傢伙,不管說沒眼色也好,是不會做事也好,反正這一步下得奇臭無比——與其沒命地藏着掖着,不如早早地跟陳太忠打個招呼:你保我一下吧。
提前要保,那就真的保了……
幾天之後,奚玉要離職的消息,還是在陽州官場傳開了,不過在北崇的影響並不大,北崇有資格惦記這個位子的,只有三個副書記,勉強再加上一個葛寶玲,這四位就算想活動,也不敢在區裡放風聲——被陳書記聽到,絕對沒好果子吃的。
而奚玉動手術的經過,大家也逐漸清楚了,奚書記原本是打算在臘月二十左右動手術,動完手術,養到正月十五,人差不多就能下地活動了,隨便拖一拖,就拖到正月底二月初,基本上就能參與簡單的工作。
但是他這個病情被人泄露了,省裡就有領導說,咱幹部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治療這種事,怎麼能拖呢?在省委和市委相關領導的親切關懷下,手術時間就被強行定了下來——連主刀醫生,選的都是專家。
其實這個時間,跟奚玉設計的時間差不多,不過有沒有宣傳,這就差很多了,等到奚玉發現,確實是有人惦記上了他的位子,後悔也來不及了。
所以對奚玉來說,陳太忠覺得他不打招呼,那也是有點冤枉,奚書記知道這是個坎兒,但是沒把其看得太嚴重,覺得適當封鎖一下消息就行了,不成想,還真就是被人重重地算計了。
不過嶽黃河這個電話,確實也沒白打,連曉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上了門路,居然就拿到了“全面主持黨委工作”的權力。
到了這一步,連縣長退都不可能了,他只能豁出去搶這個位子,於是他再度聯繫陳太忠,說只要你能幫我這一把,我以後就是跟着北崇的指揮棒轉了。
陳太忠纔不相信這個,官場無私德,很多賭咒發誓的話,聽一聽就算了,他就不信,若是李強也被調走的話,連曉能跟着北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這一點上,奚玉還可靠一點。
正好是春節到了,陳書記說我要回家過年了,你要是覺得還不靠譜,就直接去找嶽黃河好了——他這話說的是實情,但是連曉怎麼聽,他就不管了。
陳太忠這次回鳳凰,情勢又有變化,謝五德將蒙曉豔提拔爲了教育局副局長,而且一上來就是常務副,錢局長今年五月就五十八歲了,蒙校長成爲蒙局長,那是鐵板釘釘的事。
殷放自然不能反對——他也沒膽子反對,蒙書記從天南走得比較狼狽,這個不假,但不管怎麼說,人家現在是五十五歲的局候補。
而且蒙曉豔的老爸,是鳳凰市的蒙老書記,在鳳凰本地,有相當的人買賬,殷市長就算有蔣書記撐腰,也不敢壓這個人。
蒙曉豔升了,吳言走了,去省黨委組織部當副部長了,鍾韻秋去清河區做了宣教部長。
她原本是要走組工口的,不過市裡一時沒這位置,吳言就跟她商量,你說你是留在市政斧等一等,還是隨便找個崗位先上着?
可供鍾韻秋選擇的,一個是曲陽的副區長,另一個就是清河的宣教部長,她想一想,覺得回家鄉也沒啥意思——太多曲陽人都知道,她是陳太忠公開的情人。
而清河是鳳凰最繁華的區,現在橫山發展得很猛,但是清河的定位就是商業區,橫山有郊區和農村,不過是工業比較發達罷了。
鍾韻秋就覺得,去做這個宣教部長也不錯,還是區委常委呢,而且女姓幹部,爭奪宣教部長這個位置,有天然的姓別屬姓加成。
吳言跟她點明瞭,進了宣教系統,上升的空間,是遠不如副區長寬廣。
但是鍾韻秋決定了,吳部長也就隨她——反正有吳部長在上面罩着,將來走黨委口,升區委書記,也未必就很難,哪怕這條路走不通,早晚混到市委宣教部當個部長,對女姓幹部來說,這也是不錯的出路了,沒準還能升到省委宣教部。
鍾部長的上位,沒什麼人阻攔,吳言現在的風頭太勁了,而且鍾秘書跟陳太忠的不清不楚,大家也都清楚。
這些變化,帶來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陳太忠和吳言再想在一起的話,橫山的宿舍就不合適用了,那套房子是吳部長的,這個沒問題,但是她現在在省委上班,偶爾回家,也應該去童山父母家,而不是來這裡。
不過吳部長也絕,直接把這套房子借給鍾部長住了——鍾韻秋在市裡沒房子,而她平常回來,還就住在這套房子裡,對別人說,就是她現在不習慣跟父母親住在一起。
但是陳太忠過年回來這幾天,吳言就沒有出現在隔壁,她除了陪父母,也不想把這套房間暴露在其他人面前——目前的她已經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其他地市來拜年的幹部都不少。
除了吳言,唐亦萱過年期間也不在家,據蒙曉豔說,她去了京城之後再沒回來,直接陪着尚彩霞出國玩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