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用沒落實,那就不要治了嘛,”陳太忠一聽就明白了,這便是高局長說的典型案例了,想到這兩人都是小偷,被打死也是活該了。
“嗯……”朱局長沉吟一下,方纔又期期艾艾地回答,“可其中有一個是失主。”
“現在的小偷,就猖狂成這樣了?”陳太忠一聽,勃然大怒,“失主當然是一定要救的,分局先把錢墊上吧,回頭跟失主家人要,他們會獲得賠償的嘛。”
“但是這個,”朱奮起猶豫再三,終於硬着頭皮回答,“但是失主……是被咱北崇的熱心羣衆打傷的。”
“你……你說什麼?”陳太忠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你說咱北崇羣衆,把失主打了?”
“是啊,”朱局長嘆口氣,很無奈的樣子。
姓高的,你那個副局長,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陳太忠心裡這個氣,真是沒辦法提了——尼瑪,這也叫典型案例?“那小偷抓住了沒有?”
“抓住了啊,也被打傷了,肋骨斷了好幾根,”朱奮起苦笑一聲,艱澀地發話,“這不是重傷兩個嗎?就是小偷和失主了。”
“嘖,等我回去,”陳太忠默默地掛了電話,真的是覺得心力交瘁……咱是北崇區,不是瘋狗區啊,打小偷也就算&l;無-錯&g;小說了,怎麼能連失主也打呢?
與此同時,於小毛躺在地上,艱澀地呻吟着,嘴裡時不時地吐出一團帶着血液的唾沫,她真的搞不懂,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北崇這個地方,真的是太怪異了。
剛纔沒有堵住陳太忠,於記者就一路邊走邊問,遇到願意細談的,她就摸出dv,拍攝下來,也算是寶貴的音像資料。
其實北崇的風景。還是不錯的……於小毛這麼認爲。不過她心裡被仇恨鬱結着,也就不會再讚歎這裡,就是拍一拍路邊的垃圾,還有隨地撒尿的小孩。
就在她拍得興起之際,旁邊猛地躥過一個人來,搶了她的dv就跑,由於dv的繫帶掛在她的手上。她連着踉蹌兩步,才大喊一聲,“有人搶劫啦,”
喊完之後,她才覺得手臂上,火辣辣地生疼。簡直要把人的手臂拽掉一般。
隨着她這一聲喊,周圍呼啦啦一下冒出十幾個人來,將那小偷直接踹倒,然後噼裡啪啦一陣亂響,還有人大聲用普通話喊着,“敢在北崇偷東西,打死都便宜你了……”
這不是偷,這是搶啊。於小毛覺得自己有點無力吐槽。
“警察。警察,”在衆人圍毆了三五分鐘之後。兩個警察出現了,“那個……發生啥事兒了?”
圍毆的衆人聽到這話,登時閃到了一邊,倒也沒誰逃走,就是冷冷地看着。
不過地上躺着的那位,已經是渾身鮮血淋漓了,麪皮上都被人拿着傢伙劃了幾下,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怎麼回事啊?”警察們在跟旁邊人取證,知道這貨是搶了一個相機。
於小毛上前取回相機,但是她不太清楚,地上躺着的這個人,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她猶豫一下,想着自己的身份不便曝光……我還是早點溜走吧。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開溜,在大城市生活過的人,都不缺乏這樣的果決。
按說這個混亂的場合,沒人關心她,不過旁邊正好有個孩子,看着她的相機好奇,見她轉身就走,小孩就喊話了,“阿姨……你還沒謝謝警察叔叔呢。”
他這麼一喊,就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那幾個下狠手打人的,見狀就嚷嚷了起來,“那個女人……你站住!”
他們必須攔住苦主,要不然把人打成這樣,不太好解釋。
“我有急事,”於小毛頭也不回地答一句,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艹,外地人,”登時有人大喊一聲,人家聽出了她標準的普通話口音,於是就破口大罵了起來,“真不要臉,也就是你們這些外地人,才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來。”
罵就罵吧,那幾個人應該是見義勇爲的,應該不至於跟我計較,於小毛低着頭目不斜視,再次加快了腳步。
“這姑娘,你站一下,”前方斜刺裡,走過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說話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她伸手就去抓於小毛,老大不滿意地發話,“你就沒點感恩之心?”
“我是真有事,”於小毛抖了一下手臂,沒甩開對方,說不得又沒命地一甩,啪嗒一聲,老婦被她甩倒了——這也是老婦沒提防,要不然她這點勁兒,還真不夠看的。
“哎呀,對不起啊大娘,”她趕緊蹲下身,去扶老婦——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不過這麼一下,是徹底地激怒了北崇人,我們幫你追回來相機,你一聲不吭就要開溜,現在有老人攔路相勸,你還敢把人推倒?
所以衝過來兩個小夥子,對她劈頭蓋臉一頓打,方纔打人的幾個人交換一下眼神,有個年紀大一點的大喊一聲,“這種賤貨就該打,淨化社會風氣。”
既然有人煽動,動手的人就更多了,警察們等了一等之後,才喊一聲,“不許打了……誰敢渾水摸魚,就都帶回警察局去。”
他們對這女人的做法也有氣,真是賤皮子,都像你這樣的話,以後還會有人見義勇爲嗎?所以就假裝沒看到,最後還是擔心那追回來的相機,又被什麼傢伙摸走,纔出面制止。
於小毛好不容易纔清醒了過來,她躺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警察,然後一個聲音飄飄渺渺地傳來,“沒事就起來吧。”
“我沒事?我有事!”她慘笑一聲,索性躺在地上不動了,“爲什麼打我?”
“因爲你缺德,”一個警察冷笑着回答,想到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攝像機,他義正言辭地指責對方,“都像你這麼做,以後誰還敢見義勇爲?社會風氣,就是你這種人渣敗壞的。”
“是啊,”一旁有人出聲附和,“我們鄉里的二嘎子,在朝田跳下湖救人,回來的的時候才發現,衣服口袋裡的兩百多塊被偷了,還好被救的人認賬了……這尼瑪是什麼世道。”
“還有那不認賬的呢,娃被救起來,救人的死了,家屬死活不認賬,”旁邊有人冷笑,“越是大城市的人,越不是玩意兒……這女人可不也一樣?”
就算我這反應不好,你們也沒必要打人吧?於小毛覺得自己很冤枉,索性躺在地上不起來了……
陳太忠是在半路上了解到詳情的,聽說之後,他實在有點啼笑皆非,不愧是我陳某人治下的子民,小偷也打,失主也打——不過打得也沒有啥錯。
算是一樁奇聞,他才說可以不去分局了,轉念又一想,既然是奇聞,那就可以上報紙嘛,於是他擡手給牛曉睿撥個電話,告訴她北崇出了這麼一個案子。
牛總編一聽,就發出了銀鈴一般的笑聲,“還真是好玩的事情,我們主要報道經濟類和熱點新聞,不過這種事,也確實有意思……我在海洲呢,派個別人去,沒問題吧?”
“有人來就行,”陳太忠並不介意是誰來,他介意的是,“其實這個失主被打的原因,具有一定的社會普遍性,北崇老百姓的淳樸,你們要宣傳一下。”
掛了電話之後他才發現,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車窗上也落下了一些水滴,北崇分局已經在前面不遠,他也就懶得用雨刮器了。
進了院子停下車,他看到有四五個人在院子裡,或坐或站,見他下車就紛紛打招呼。
“下雨了,不找地方躲雨?”陳太忠奇怪地看他們一眼。
“我們見義勇爲,下手有點重了,分局不讓走,說是要開會研究一下,”一個年輕人乾笑一聲,“反正雨也不大,就在院子裡淋會兒吧。”
“那也到房檐底下去,”陳太忠擺一下手,走進了樓內。
朱奮起正在辦公室,跟幾個副局長聊天,見到區長大人進門,大家齊齊站了起來,“陳區長來了?”
“坐,”陳區長擺一下手,“到底是個怎麼情況?”
“高局長說一下吧,你較爲清楚,”朱奮起悶聲發話,他並不是個吝惜功勞的主兒——事實上,他在陳區長心裡,地位穩固得很,而且這麼快完成了領導的囑託,誰又會認爲,他這個一把手一點功勞都沒有?
“其實這是一起偶然事件,”高局長推一推眼鏡,言簡意賅地將過程說一遍。
陳區長將前因都瞭解得差不多了,但是這時,他才聽說,那小偷是明信區的一個癮君子,毒癮犯了,所以出來尋找目標——那女人的裝束,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他想偷來着的,只不過女人一直很警惕,跟了差不多一條街,才下手強搶,不成想被當場擒獲,傷勢不算太重,臉上劃了幾道子,兩個手臂被打得骨折,還有點腦震盪。
目前已經送到醫院救治了,並通知了其家人。
而門外這幾個不讓走的見義勇爲的主兒,都是在外圍的,正經下狠手的主兒,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人家見義勇爲,這能算什麼錯呢?陳太忠才待開口說話,一個警察敲敲門進來了,“那個女人開口了,她叫於小毛,是《東方財富》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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