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片沉默中,在衆目睽睽之下,楊銳鋒帶着兩個人離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轉身,指指陳太忠,“陳太忠,我跟你,只是因爲工作原因,發生了一點矛盾,希望你學會考慮大局!”
言畢,三人揚長而去。
考慮大局?嗤~陳太忠冷哼一聲,也不作回答,他當然知道,這是楊銳鋒婉轉的解釋,也是最後的一搏,希望他不要拿蒙藝來壓人。
僅僅是工作原因,那倒好說了呢,陳太忠同楊銳鋒結怨,始於甯家的投資落地在哪兒,矛盾的激化,卻是在招商引資考察團的歐洲之行上。
但是這兩點,只是讓他跟楊銳鋒起了糾葛,真正讓陳太忠懷恨在心的,卻是楊某人在合力汽修廠的事情上,背後捅刀子,這纔是他絕絕對對無法忍受的。
出於衆所周知的原因,他對這種背地算計人的主兒,真的是深惡痛絕,而這廝居然在算計自己之後,還要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更是讓他忍無可忍!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啊,你丫真的以爲,你跟章堯東說的話,就沒人知道嗎?你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老冤家王偉新了吧?
考慮大局?你丫真要是能以大局爲重,會教唆着章堯東對合力汽修下手嗎?虧你還有臉這麼大義凜然地指責我呢。
“小人!”陳太忠冷哼一聲,順手一拽跟着自己的張新華。笑嘻嘻地招呼着,“新華書記,坐吧,呵呵,討厭地人走了,咱倆就不用出去找地方了。”
張新華猶豫一下,覺得楊銳鋒真的未必能認識自己這種小人物。終於橫了橫心坐了下來,心裡卻是期盼楊副市長不要殺個回馬槍回來。
這種級別的爭鬥。是他摻乎不起的,真的摻乎不起,不過想歸這麼想,他的臉上,還是掛起了他那副招牌的笑容,很寬厚地那種。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了。反正小陳也不是善碴,他打量一下桌邊坐着的人,回頭招呼陳太忠,“呵呵,太忠,還不把你地朋友介紹一下?”
陳太忠這才發現,剩下的五個人裡,除了甯瑞遠、裴秀玲、樑天馳和丁小寧外。還有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自己不認識。
下一刻,甯瑞遠就介紹了此人,原來,這人是東南亞王家的一個大系中的長支,跟他是美國耶魯大學的同學。關係相當不錯,聽說甯家來鳳凰投資,就跟着過來看看。
不過,甯總的心思,可不在這上頭,他看着陳太忠,猶豫半天還是發問了,“太忠,你把楊市長得罪了,下一步我這談判。該怎麼辦啊?”
很明顯。丫擔心被小鞋伺候上。
“有種地,他就作怪啊。他只是個副市長,還沒王法了呢,”陳太忠嗤之以鼻,一臉的滿不在乎,“而且說句良心話……我還真希望,他能刁難你們,只要他膽子足夠,我現在正好還少幾個夠份量的藉口收拾他呢。”
“太忠,你的意思是說?”張新華這下再也憋不住了,出聲發問了,以他所處的圈子,能知道現在的鳳凰市官場連連遇事,似乎正醞釀着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
這種波譎雲詭的局面會走向何處,私底下亂猜地人也有一些,但總歸還是瞎猜,並不能真正地掌握上層的動向,所以,聽到陳太忠發話,張書記當然要問一下。
“沒啥意思,老書記,呵呵,”陳太忠不想說得太多,雖然他信得過張新華嘴巴的嚴實,但是他自己不想給別人一個大嘴巴的印象,“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一邊說着,他心裡的玩鬧心又起,少不得學一下張書記的招牌笑容,很“憨厚”地衝其笑了笑,“嘿嘿。”
“呵呵,”張新華還他一個笑容,好像說我這纔是標準,你那是盜版,“太忠你這傢伙,唉,一點都不知道尊重老師傅……”
事實上,張書記心裡地疙瘩並沒有完全解開,兩點半大家吃完飯,陳太忠在送他回街道辦的時候,在車上他還不忘問問,“太忠,這個楊銳鋒,是不是要被調整了?”
陳太忠本不待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着一向寬厚穩重的老書記,眼中居然露出了狂熱的光芒,活像一個正在瘋狂等待鄰居八卦的居委會大媽,那眼神中的渴望,讓他實在無法拒絕。
他終於輕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這麼說吧,老書記,有幾個夠級別的人說了,楊銳鋒同志,在哪個崗位上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那還是要調整了,張新華默然地點點頭,旋即臉上又出現了那副招牌笑容,“呵呵,太忠,你最近……交流能力提高得很快啊。”
他這麼說,當然是有所指的,以剛纔的話爲例子,陳太忠表達出了楊銳鋒即將倒黴地意思,可他地話不但說得含含糊糊,而且也沒舉出具體發話的人。
什麼叫語言地藝術?這就叫語言的藝術,陳某人說話如此謹慎,自是傳出一個信號,這可是秘密來的,我也就是跟你說說,你得領情啊。
更重要的是,他沒說出是誰說的這話,那麼聽到這個消息,又按捺不住想翻閒話的人就要小心了,小心這話直接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
打個比方說吧,陳太忠若說這話是章堯東說的,傳閒話的那些人,自然會小心翼翼地繞開那個圈子,可是眼下這種說法。根本想繞都沒目標可繞,所以陳太忠這話說出口,都不需要叮囑張新華“別傳出去”之類的。
揣摩人心,張書記可是一等一地好手,如此細細一品味,他當然要贊陳太忠大有長進了。
“哪兒啊,”陳太忠專心開着車。不以爲然地笑笑,心裡卻是有點若有若無的得意。事實上,這種說話方式,是吳言教他的。
吳言自打知道陳太忠的那個“太忠庫”計劃之後,就一直有點擔心,他的步子邁得太快了,太急於求成了,雖然她也有意無意地幫他在章堯東面前關說。但也同時下了決心,要幫自己的小情郎提高一些相關的技巧。
在官場裡,有人指點和沒人指點,那絕對是不一樣地,吳言雖然混官場也沒太長時間,但由於自身條件和遭遇的緣故,倒是頗下了一番功夫琢磨裡面地內容,而且現在還在精益求精中。所以,她指點陳太忠,倒也有那個資格。
林肯車把張新華放在街道辦的院子裡,才說要掉頭而去,卻不防走過個人來,“哈。太忠,居然有時間來孃家看看?稀客啊稀客。”
陳太忠一看,卻是街道辦的副主任劉德寶,這人年紀不大,大概三十二三,卻是開發區裡的老人了,算是第一副主任。
劉副主任當年也是正科來這裡的,不過開發區沒搞起來,又降成街道辦了,而他後面的人下了。就這麼半死不活地挺在這兒。
陳太忠當時在街道辦時。這人對他冷冰冰的,不是很友好。不過也沒使過絆子,基本上就是各行其是各管一攤,負責一點講,陳某人隱約覺得,當時此人對自己有點嫉妒心理,但沒有表現出來。
“呵呵,劉主任啊,”陳太忠也沒下車,在車裡笑着點點頭,當時在街道辦,他都不怎麼買對方地面子,現在他混得風生水起的,自是更沒道理小心謹慎了,“最近工作,還順利?”
“不提工作,不提工作,呵呵,”劉德寶笑嘻嘻地拉開車門,不由分說地把他往下拽,“我說,來都來了,還不下來聊一會兒啊?”
街道辦就是這種樣子,說話做事遠沒有上面講究,不過陳太忠倒也習慣了這一套,心裡沒因爲這個就生氣,反倒是產生了一點親切感。
張新華看他倆撕扯着,笑着搖搖頭,手裡拿着陳太忠剛送他的兩盒洋酒,施施然走了,“呵呵,不管你倆了啊,我進去了。”
“劉主任,劉主任,下午我還有事兒呢,真的,”陳太忠被他折騰得哭笑不得,忙不迭地推辭,“招商辦要開年度工作總結會議呢。”
“那晚上得一起坐坐,你可不能推辭了啊,”劉德寶很認真地發出了邀請,“到時候我聯繫你啊……”
“這個真得看了,沒準晚上招商辦聚餐,”陳太忠苦着臉回答,心裡卻是暗暗地納悶兒,這傢伙今天怎麼變得這麼熱情了?
第五百零三章 又有空位子了
陳太忠開車離開招商辦不久,就接到了張新華打來的電話,“哈,太忠,沒留下來坐坐?嗯,不坐也好……”
“老書記,劉德寶怎麼回事啊?”陳太忠發問了。
“那傢伙有點想法呢,”張新華在電話那頭笑笑。
很顯然,剛纔陳太忠在車上泄露了一點秘密,張書記就主動回報他一點消息。
按說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很不夠內斂,不過想想,剛纔在院子裡,張新華不管不顧地自己走掉了,一點異樣都沒表現出來,卻也不能說他就轉了性子,只能說張書記越發地信任陳某人了。
“這個消息現在還封鎖着呢,你可別說出去啊……”他開始講述原因了。
橫山區區裡要給幹部們蓋宿舍,現在正在收集資款呢,不過這款子在義井街道辦出了點問題,五十多萬的集資款不翼而飛了。
一開始,義井街道辦的人都不知道,後來還是有人去區裡辦事,聽說起來,義井地集資款遲遲沒有交過來,都拖了三個月了,心裡登時就納悶得不得了。“我們的錢早交了啊。”
還好,說話地這倆都不是嘴多的,也沒膽子琢磨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不過,慢慢地,消息還是很隱秘地傳開了,尤其在義井街道辦。已經成爲公開的秘密了。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兒,動別人地錢也就算了。動幹部們的錢,肯定有人不幹了,尤其是能集資到房子的,都是街道辦裡地頭頭腦腦或者說老人了。
消息登時就捅到項大通那兒了,項區長頭一個反應就是:這蓋子一定要捂住了,否則的話,傳出去不一定有多麼難聽呢。
其實。這蓋子已經捂不住了,義井街道辦裡,也有人能跟市裡面遞上話,尤其那些副主任副書記地,認識個把市裡領導是很正常的。
不過這確確實實是個醜聞,項大通想捂,別人也就懶得揭,然後沒幾天。小道消息又傳開了,據說是義井街道辦的主任把這筆錢挪用了。
挪用就挪用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問題的關鍵是,那個主任,補不回來這個錢。也就是說,集資款還是沒着落,這麼一來大家就不幹了。
所以,這個主任,一定是要挪個地方了——民憤太大了,不過那傢伙好像是個什麼人地親戚或者朋友,據說……還是據說,這廝不會因此倒什麼太大地黴。
他倒黴不倒黴,沒人操心,義井街道辦地人操心地是。這錢能從哪兒弄回來。而開發區劉德寶副主任操心的是,義井街道辦那兒。有個正職空缺了。
數一數橫山區能坐上那個位子的,還真沒幾個人,劉德寶是三年的正科,坐到那兒是綽綽有餘,不過讓他挺鬧心的是:趙璞對這個位子也挺感興趣。
趙璞升副科沒多久,現在在區裡混了一個副科長,不過這傢伙在項大通面前裝得很規矩,項區長對他的印象不錯,刻意扶持一下的話,奪這個位子倒也有可能。
劉德寶肯定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而且趙璞在街道辦地時候,人緣奇差,跟他也搞不到一起。
可是劉副主任在上面,真的沒什麼得力的靠山,那麼,他見到陳太忠,熱情地拉攏一下,就很正常了,畢竟大家都知道,陳太忠在街道辦的時候,跟趙璞勢不兩立,還動過手呢。
“哦,這傢伙是想讓我壞趙璞?”陳太忠反應過來了,“可是,就算趙璞不爭了,他就能穩穩地上了那個位置?”
“切,其實留在這兒也沒啥不好的,小劉是憋得有點久了,坐不住了,”張新華哼了一聲,難得地表示出一點情緒。
“甯家的投資一落地,只要發展得正常,咱們街道辦升半級也不是不可能,再說轄區裡有這麼大地企業,能做的事兒多着呢,他是就想做個一把手威風一下……”
掛了這個電話,陳太忠琢磨一下,又給“白書記”去了一個短信,吳言正在開會,不過接到短信後,還是悄悄溜出了會場。
她一聽說是趙璞的事兒,就笑了,“好了,你不用說了,這件事我早有安排,項大通想照顧人,總得問問我同意不同意吧?那傢伙說過你的壞話,我記着呢。”
“那你怎麼把他弄到區裡去了?”陳太忠一時有點惱火,“他進區裡,沒你的同意能行嗎?”
“項大通和吉建新都是學院派的,趙璞的老師託人說了一下,那時候你個小混蛋……又不理我,”吳言恨恨地叨叨着,“所以,當時我也就沒說什麼,也算是給項大通一個面子。”
我今天晚上就理你去!陳太忠很想這麼說一句,只是想想自家的好多田等着耕種呢,這話一時就說不出口,“對了,你看劉德寶怎麼樣?”
他想的是,若是區裡看好劉德寶,那自己就去賣賣人情,順水推舟而已,還能換來別人的感恩戴德,何樂而不爲呢?
“義井那兒地事兒,有點麻煩,”吳言又笑笑,“呵呵,讓老項去頭疼吧,等到那個位子空出來,我再考慮好了。”
吳言做事地風格,相當地現實,基本上是從來不考慮那些沒邊沒影兒的事,官場裡很多東西都是瞬息萬變地,她認爲長期謀劃固然要有,可細節問題考慮得太多的話,就非常沒必要了。
就以這個劉德寶爲例,調到義井街道辦,她倒也能接受,但現在義井的龐主任的去向,尚不明朗,等這人走後,自己賞識的人會不會出問題,會不會有人再爲別人打招呼,那都是兩說呢,順勢而爲纔是正道。
陳太忠知道她的脾氣,倒也沒再問,而是很八卦地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那個老龐那麼結實啊?想動都難?他背後是誰啊?”
“他背後?範曉軍,”吳言的聲音越發地輕了,“好了,你不用操心這個了,隨他們折騰去吧。”
“不是這樣吧?”陳太忠的好奇心越發地強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起來,“他能勾上範曉軍,他早昇天了,還至於到現在還是個街道辦的主任?”
“所以說是你不明白的事兒,就少操那個心了,”吳言輕笑一聲,“你不會回回都有那麼好的運氣的,反正跟你無關……”
咦,這個事兒有點意思啊,陳太忠琢磨一下,搖頭笑笑,吳言說的是正理,手伸得太長實在沒啥意思。
不過很遺憾,他又不得不捲入了這件事當中,因爲在他開會的時候,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還好,陳科長現在已經知道,開會時一定要將手機定成靜默。
是楊新剛打來的電話,陳太忠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大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輕咳一聲走了出去。
“陳科,我想跟您請教個事兒……”楊副主任在電話裡吞吞吐吐的。
“有話你就說,快點,我開會呢,”陳太忠有點不耐煩,“咱倆還有啥不能說的?”
“聽說你下午來了,答應跟劉德寶吃飯了?那時候我出去了,找李乃若搞個總結。”
“沒答應他呢,”陳太忠有點惱火了,我的行動,需要跟你小子彙報嗎?
慢着……不對!下一刻,他反應過來了,楊新剛現在,可也是副主任呢,莫非這小子,也對那個位子有點兒想法?
陳太忠很清楚,街道辦裡所謂的什麼副主任,第一副跟第三副,實在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無非就是坐座位的時候,能注意就注意一下,甚至不注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他肯定不能主動把這個猜測說出來,猜得對錯倒還在其次,關鍵是,是你求我呢,哥們兒這邊不拿拿架子,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不得不承認,陳某人已經開始慢慢地適應官場了,這不是?他甚至想到擺官威了。
“沒答應就好,呵呵,”楊新剛也聽出了陳太忠的不悅,不過他知道,自家的老大,從來就是這副鳥脾氣,倒也沒怎麼在意,“嗯,我也想請您呢,今天晚上,不知道您方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