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紹輝當然會支持秦連成,陳太忠聽得心裡微微一笑,可是轉念一想,前一陣稽查辦差點被邊緣化,也不見許紹輝如何支持。
說來說去,還是杜毅要走了,有些事情也就方便支持了,他腦子裡猛地生出一個念頭來:老杜這麼一走,許紹輝也許會有點別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聽說李大龍離開了稽查辦,他就覺得跟對方沒什麼可說的了,沉吟片刻之後,他才發話,“回紀檢委也挺好的,你的老本行,好好幹。”
“嗯,”李大龍點點頭,他也感受到了這份尷尬,其實他回本部,是因爲有機會提正處,必須要如此選擇,但眼下他卻沒辦法解釋,想一想之後,他才又說一句,“李雲彤在鬧離婚,據說,她愛人懷疑她跟秦部長……”
“早離早好,”陳太忠聽得冷哼一聲,“張強那心眼,比針尖大不了多少……我跟李雲彤吃個便飯,他能追進包間去,真不算男人。”
聊了兩句,車到了省委新辦公大樓,陳太忠將李大龍放下,兩人笑着道別,感覺還是很親熱,但是雙方都很清楚,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種關係了,白雲蒼狗世易時移,本來交情就不深,又沒有了共同的話題。
意識到這一點,年輕的書記變得意興索然,隨後他~ 驅車直奔高新區,繞着素鳳手機廠轉一圈,又去看一看光盤生產廠。
濛濛小雨中,兩個廠子安靜得很。偶爾有個把人在廠區冒雨穿行,也都是步履匆匆,一看就知道,廠子處於正常生產狀態。
這地球離了誰都要轉的,陳太忠的腦子裡冒出這麼個念頭,於是又驅車直奔不遠處的素波配送中心——這裡是個自發的配送貨市場,前兩年才被交通局規劃管理了起來,北崇現在的物流中心建設得不錯,但是經驗總是不嫌多的。
他將車停在不遠處的一家停車場,也不打傘。就那麼步行過去。一邊逛遊,一邊隨意打聽,令他感到吃驚的是——在一些大車上,居然能看到北崇的宣傳告示。
哥們兒這招牌。還真是打出去了。他心裡不無自得。
轉悠了一陣之後。眼瞅着就十二點了,陳太忠走向旁邊的小吃街,這裡處於城鄉結合部。大車司機、出租車司機在這裡吃飯的人很多,特色就是便宜、份量足,口味也不錯。
事實上,這裡除了大碗麪、炒飯,也有賣滷煮之類的,還有炒菜,大車司機們等活兒的時候,想在這裡喝兩口,也花不了幾個錢。
陳書記已經很久沒在大排檔吃飯了,大多數情況下,他不但是在大飯店就餐,而且通常是在包間裡,他決定體驗一下生活——太脫離羣衆也不好。
於是他撿個最熱鬧的攤點走過去,看一看黑板上寫的寥寥幾個飯菜,沖服務員招呼一聲,“來個擔擔麪,炒肥腸,再來一碗紫菜蛋花湯。”
“尼瑪,排隊!”旁邊一個粗壯漢子瞪他一眼,粗聲粗氣地發話,丫手裡還拎個老大的水杯,一看就是司機。
你好好說話會死嗎?陳太忠看他一眼,才琢磨着要不要跟此人計較,接着就臉一沉,“尼瑪,我不吃了總可以吧?”
說完他就快步離開,粗壯漢子眉頭一皺,才待發火,見他走得很快,想到自己排隊也快到了,終於是按下怒火,悻悻地吐口唾沫,“呸,小子,便宜你了。”
“你還真是要找死?”陳太忠都要離開了,因爲他看到了一個欠自己債的,打算追上去,聽到背後有人不乾不淨地亂罵,說不得打一道神識過去,扭頭又走了回來。
“有種你再說一遍?”那漢子也不含糊得很,聽他這麼一說,手腕一翻,就把水杯倒着拎了過來,作勢要打人,“小逼崽子,你這種不開眼的,老子打得多了……”
話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陳太忠一腳將他踹到了五六米之外,然後搖搖頭,輕嘆一口氣,“唉,這個社會是怎麼了?戾氣十足……要與人爲善啊。”
尼瑪……你這叫與人爲善?粗壯漢子直想破口大罵,老子只是動了動嘴,你直接就動手了——買東西不排隊,你有理了?
可是想歸想,他一口氣堵在胸口,死活是說不出話來。
陳太忠卻是不理他,走到他旁邊,面對着服務員,笑眯眯地發話,“我剛纔報的那些,就都不算了……看到一個朋友,要走了。”
他站的位置,正在那司機前方,偏偏又是背對着,那司機見狀,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雖然是說不出話了,整個人就猛地跳起來,一掄水杯,對着年輕人的頭狠狠砸了下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陳太忠頭都不回,腳向後方一撩,嗵地一聲悶響,那司機又飛出五六米,砸倒了另一家的兩個凳子。
這一腳,力氣就大得多了,那司機在地上掙動半天,只覺得嗓子眼兒發甜,“噗”地噴出一口血來,只覺得全身都沒了力氣。
“對不住啊,”陳太忠又趕了過來,對着那家的攤主連連作揖,笑眯眯地解釋,“我不是有意的,再說也是他砸到你座位的,不能怪我,不過我還是要說個對不起。”
“那個啥……哦,沒事,”攤主雖然惱怒,但是面前這年輕人的戰鬥力太過兇悍,關鍵是人家態度不錯——禮多人不怪,這年頭在外面討飯轍,可不就是圖個氣兒順?
不過……這小夥子背對黃老賴,不怕人偷襲嗎?
陳太忠道了半天歉,才扭頭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位,笑眯眯地發問,“我還等着你再來一次……我都背對你了,怎麼不再來一次?我還沒打過癮。”
“噗,”司機又噴一口血,就那麼背過氣去了。
“就這小體格,也學別人出口成髒?”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擡腳走人了。
順着神識指引,他緊走幾步,就跟上了欠債的主兒——這主兒不是別人,正是東臨水村的村長李凡是。
李凡是從陳太忠手裡借過兩百萬,用於村子的發展,爲期兩年,現在兩年早就過了,但是陳主任去了恆北,而這兩百萬也不值得他專門打個電話催討,他甚至連授意馬瘋子或者丁十七追債的興趣都沒有——先擱着唄,還擔心他跑了?
事實上,他通過李凱琳瞭解到,東臨水村這兩年發展得真不錯,白鳳鄉十六個自然村,東臨水原本是排名倒數第一,現在已經躍居白鳳鄉第一村,除了那兩百萬的因素,太忠庫和樹葬陵園也起了不小的推動作用。
有鑑於此,鄉里甚至仿照東臨水的例子,又給白屋村撥了兩百萬,希望他們能把業績做上去——白屋村的村長能爭取到這筆錢,也是很有辦法的。
但是同樣的藥方,到了白屋村就不靈了,哪怕他們是照搬東臨水的經驗,最後還是東臨水的老支書點出了原因——你們用的是撥款,我們用的是借款。
而且我們這個錢,是跟老村長借的,誰想打東臨水的主意,得先問一問陳村長答應不答應。
說白了就是,東臨水打了陳太忠的旗號,旁人想要亂伸手,也要掂量一下自家的份量夠不夠,而白屋村的村長雖然人脈廣,可既然是吃人脈飯的,有些要求就不可能拒絕。
所以東臨水雖然條件差底子薄,還真就發展起來了,有人說李凡是其實也不是什麼好鳥,不過怕老村長計較,所以不敢存私心——這話就是姑妄聽之了。
陳太忠一直沒有去收這筆欠款,就算去了鳳凰,他跟自己女人的相聚,也比這點錢重要得多,但是眼下在素波撞到了,他過問一下也是正常的。
李凡是沒有注意到,身後跟上了一個尾巴,他對身邊的中年胖子諂笑着,“方主任,其實我們鳳凰的非典防範工作,做的是很好的……吳市長掛帥。”
“哎呀,你跟我說吳市長啊,那我可真害怕了,”方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那你讓吳市長給我打個電話,啥都好說。”
我艹……你算哪根鳥毛?陳太忠雖然離得遠,耳朵卻是支愣着,聽到這樣的回答,禁不住大怒,讓小白親自給你打電話,你家祖墳上冒得起那柱香嗎?
“我怎麼用得動吳市長呢?”李凡是訕笑一聲,咽一口唾沫,心說尼瑪你刁難人,這也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我是說,鳳凰的非典防範工作做得不錯,是省裡肯定了的。”
“我不知道,”方主任淡淡地搖搖頭,“領導們的事情,咱小兵不懂,反正你鳳凰是疫區,要放回程車,百分之五十的手續費。”
“我們東臨水,就是個落後村子,”李凡是賠着笑臉發話,“方主任,咱有來纔有往……我們賺了錢,肯定有心意的。”
“你們賺了錢……我管你們能不能賺錢呢?”方主任不屑地哼一聲,“想在這兒配送貨,就是這個價錢,你也別讓我犯錯誤,我沒求你來吧?”
“可是其他人沒有收百分之五十費用的行情吧?”李凡是賠着笑臉發話,“您高高手……農民們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