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簧!於海河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王老三那娃娃魚半死不活的,都賣給中心了,還得了陳書記和羅區長贈送的三個魚苗指標。
受了區裡這麼多好處,他居然跳出來置疑區裡的說法——這腦袋得被驢踢成什麼樣,才能做出如此的舉動?
而且王老三賣魚,就是區裡的收購價,之所以不得不賣,卻是因爲家裡沒有發電機不能降溫,於情於理,這個問題不該由他提出來。
“王老三你膽子大了啊,敢不相信羅區長的話?”於海河冷哼一聲,又側頭對着羅區長,微笑着發話,“羅區長,您給他看看證據,好讓他死心。”
他想的是,王老三的話,必然會勾出羅雅平的證據——這不是羅區長不給某些人留面子,而是她受到質疑了,必須要維護副區長的尊嚴。
“這個不着急,”美豔的副區長搖搖頭,淡淡地掃一眼會場,“沒有人想說點什麼嗎?”
“羅區長,我坦白,”一個壯碩漢子站了起來,他面無表情地發話,“我就是心存僥倖,走錯了路,對不起您,對不起於主任,更對不起陳太忠書記……我決定上交家裡的發電機,那不是我買的。”
對於此人,在場的衆人都不陌生,小嶺鄉的李葆宏,長得五大《 三粗,卻是出名的小氣摳門,蓋了個能養五條魚的池子,他申請養十五條,中心不答應。他磨了整整一個月。
最後還是因爲區裡要突然截止報名,要敲定已有的意願,徐瑞麟見魚苗還有多的,索性直接拍板——多給你兩條,你要再糾纏,一條都沒有。
五條魚的池子,養個七八條沒問題,但是養十五條就是說笑了,李葆宏見副區長髮話,也不敢再糾纏了。只能悻悻地填表。不成想隔天,報名就停止了。
反正此人就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的,而膽子又不是很大。此刻他能果斷地站起來。真的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了——撇開貪財的性子不說。姓李的啥時候有這種決斷能力了?
而李葆宏心裡卻有數,他不站不行啊,羅區長事先打過招呼了:你此次能洗心革面的話。我就既往不咎。
他真不是個膽大的,看到電視新聞,登時就傻了,尤其要命的是,前一陣發電機到貨,鄰居來接電,說孩子要期末考試了。
李葆宏不能說這是別人的投資,又捨不得借電出去,就說這發電機是別人借給我用的,我得保養好了,你孩子要考試,來我家屋裡學習吧。
旁人借電,他一概是用這個理由擋駕——看電視?來我家看吧。
風都放出去了,結果區裡猛地嚴查此事,李葆宏登時就坐不住了,於是找到了鄉里的北崇首富盧天祥:我該咋辦呢?
鄉里鄉親的,盧天祥不得不給他指條明路:找陳書記承認錯誤去,越快越好……你放心,態度端正的話,陳書記不會計較,你千萬不要心存僥倖。
李葆宏思來想去,終究決定放棄僥倖心理,於是他給陳書記打電話,說自己一時糊塗,現在後悔了,想要自首。
那你去找羅雅平,陳太忠沒心思多說,不過他也有自己看重的東西:這個發電機……誰提供給你的?
這個……我不合適跟您說啊,李葆宏毛病多多,但也堅持一些東西,事實上他很擔心被人報復——我把發電機上交還不行嗎?
發電機上交,他就沒有得到什麼利益了,而且他守口如瓶,對投資者也算有交待。
這個發電機我獎給你了……有事我擔着,陳太忠冷冷地表示:說吧,是誰。
李葆宏一聽,立馬就把那人供出來了,然後他找羅雅平來說明情況,羅區長眼珠一轉,直接安排他:明天有這麼個機會……你要抓住。
當然,雖然陳書記攬下了發電機的恩怨,但是爲了避免吸引仇恨,他此刻還是要說,我要把發電機上交——至於區裡再發回來,那也不關我事。
李葆宏說完話之後,就坐下了,周遭登時一片寧靜。
王老三很愕然地大張着嘴巴,不過於海河偏偏地從這廝眼裡看到了忍不住的笑意。
不是我說你,小夥子的演技還須鍛鍊,於主任心裡暗歎,不過對於羅區長的手法,他心裡還是相當佩服的:不但安排了人提問,還安排了人回答,自己卻是死活不出面,不愧是朝田來的,年紀輕輕的,卻能將雙簧演得如此棒。
冷場大約十來秒鐘之後,一個矮壯女人站了起來,她吞吞吐吐地發話,“那個……我家的發電機,好像也有點問題,是我老頭子弄來的,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們的親戚都住在一起,這個發電機大家都在用,能晚點上交嗎,過了這個夏天?”
這個演技就要棒多了,於海河心裡暗暗地點評,這女人……是誰家老婆來的?
女人坐下之後,不多久又是一個獨臂男人站起來,也表示自己一時糊塗,沒有堅守原則,希望區裡能原諒。
哇塞,這羅區長的手段還真不簡單啊,於主任的心裡,真的是驚呆了,能讓一個人提問,三個人作證,這……還真是大手筆。
殊不知,羅雅平此刻也是有點發呆:有沒有搞錯,我就安排了一問一答,後面這兩位……怎麼回事啊?
於海河在前半部分,猜得還是沒錯的,羅區長爲了保證大會效果,要使用點手段。
這就是所謂的找托兒,跟後世的“收費粉絲團”有點類似,要有人聲嘶力竭地支持,流淚能掙多少錢,昏倒又能掙多少錢。
不過這個年月,還不太流行這個,娛樂至死眼球至上這種赤裸裸的功利概念,也是後幾年才逐漸冒頭的,羅雅平的靈感,也不是來源於電視節目,而是來自於傳銷。
她有個遠房表嬸,就入了傳銷,然後來拉她的父母親做下線,功夫下得……那真是狠,罵都罵不走——拉住羅教授和閻教授,這錢就賺海了,而這兩位教授的弟子也多。
羅雅平是有點好奇,心說以前這個表嬸不是這樣的,很要面子的一個人,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她這樣呢?正好那邊的產品有植物精華霜啥啥的,她就過去開一開眼。
去了之後,她上了兩次大課,就真的明白了,純粹是自我催眠,什麼要成功要自強,拉親戚朋友進來,是爲他們好。
羅區長對這些口號比較免疫,因爲她智商不低,而且她本身就算成功了,不過經歷了此事,她也發現個小竅門,有的時候,你說什麼做什麼,別人未必相信,但是如果氣氛烘托到位的話,很多人也會因之而瘋狂——情緒的宣泄,有的時候會超出理智的控制。
關鍵是得有托兒!
所以她今天,就安排了倆托兒,不過看到後面接踵而至的兩個自幹託,她還是有一時的失神:這個玩意兒……效果真有這麼好?
真是有那麼好,接下來,會場裡就是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就在此刻,會場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一邊走,還一邊對着手機低聲說着什麼,根本無視會場裡諸多的人,但是大家都能理解此人的做派,原因無他——陳太忠原本就是北崇的實際掌控者。
陳書記走到主席臺,對站起來讓座位的羅雅平擺一下手,扯個椅子,就坐到了最邊上,“羅區長把契約關係解釋清楚了吧?”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也許是對羅區長,也許是對在場的養殖戶,反正他就這麼問了——氣場強大得驚人。
要不說這氣氛渲染真的很關鍵,羅雅平前期做的鋪墊,真的很重要,登時就又有一箇中年人舉手發問,“陳書記,我一時糊塗,還好沒有錯到底……希望區裡原諒,實在是我們缺電缺得太狠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羅區長怎麼看?”陳太忠看一眼羅雅平。
“知錯就改,既往不咎,”羅區長淡淡地回答,然後面對大家發話,“咱們這個會,就是讓你們拋下包袱,輕裝前進,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希望大家抓住機會。”
“我再補充一點,”陳太忠不管不顧地發話了,這有點不給羅區長面子,但是他真的很惱火——李葆宏供出的那個傢伙,跑了。
那是個外地來的電工頭兒,手裡有四五個人的電工隊伍,在陽州幹活也有一年多了,近半年多在北崇幹活,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是這支電工隊,活兒幹得不錯,口碑也很好。
這是職業隊伍,專業性比較強,在北崇還帶了六七個學徒。
所謂職業性,大家真的不能小看,打個很簡單的比方,從A點到V點扯根電線,這電線超過多長,要遭遇多大的風力和雨水沖刷,那麼需要選用什麼樣的線材,打什麼樣的結,自重是否能承受,節點處需要做什麼樣的處理,這都是學問。
專業的就是專業的,粗糙處理,和精細化處理,不但涉及到了材料成本,還涉及到了人工成本,其內裡差別之大,有如騎兵和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