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既然惱火了,就懶得想那麼多了,心說瑞根你不按牌理出牌,好像我不會似的,你守着林業廳就大?想說洪水是吧——哥們兒水利廳有人啊。
你林業廳想拿“土生油”說事兒,我就偏偏地讓水利廳說重視“土生油”不如重視育林護林,水利廳這次壓力這麼大,想轉移視線也很正常吧?
於是,第二天一上班,陳太忠就給王浩波去了電話,問他能不能整出這麼一篇文章來,王書記一聽,登時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問是怎麼回事。
水利廳和林業廳,可全是沙鵬程分管的,兩家相互咬起來,只說沙省長就不會答應,更別說可能把在洪水面前水利和林業兩個系統臨時建立的共同戰線,撕開老大一個口子。
想得再深遠一點的話,那就可能在全國的林業系統和水利系統中造成不必要的混亂,這個文章……可真的是不好做。
現在兩個系統需要的是同舟共濟密切合作,王浩波深切地明白這一點,所以在聽到陳太忠的話之後,纔會如此地驚訝。
等陳太忠把因果講完,王書記登時苦笑一聲,略微猶豫一下,還是做出了決定,“行,我讓他們準備一篇稿子,遞到沙省長那兒,看看能不能放進抗洪搶險系列報道里。??”
他的決定做得很快,不過語中卻是難免多了幾分艱澀——他的心情好得起來纔怪呢,稿子他可以找人代寫。??可是要過沙鵬程這一關地話,還怕人家沙省長找不出幕後的人物?
至於沙省長看到這份稿件會是什麼樣的態度,那也不用猜了,任何一個省長,看到自己分管的部門有對立架勢,怕是都要大光其火的吧?
可是,這稿子不過沙鵬程而直接發表的話。??麻煩只會更大,從沙省長這裡過一道。??說明他王浩波雖然大局感不行,但是眼裡還是有領導的,要是利用陳太忠地關係,直接將稿子遞到省宣教部長潘劍屏那裡,那可就真的闖大禍了——跟沒有大局感相比,目無領導地行爲不知道要嚴重多少倍。
王浩波真的不願意做出這個決定,但是陳太忠找上門了。??他實在也是避無可避,心想着我這個副廳是小陳給的,博也就博一回了,大不了沙省長生氣了,回頭讓我幹助理巡視員去——只要蒙藝、許紹輝任何一個還在天南,我還不信小陳就見死不救了。
這決心在腦子裡好下,可是想到自己可能面對的後果,王浩波不禁暗暗地嘆口氣:這個副書記的位子。??我屁股還沒坐熱啊。
陳太忠也聽出了他的情緒,略一分析,就反應過來了,“王書記你要爲難,那我讓鳳凰市水利局的何鴻舉遞稿子吧,他要敢不遞……哼!”
找何鴻舉?這倒是個法子。??王浩波腦瓜再轉,何鴻舉是老廳長在地時候提拔上來的,跟現任廳長張國俊算是師兄弟,資格夠老,但是張廳長也不可能放他上來,跟自己搶奪資源,反正鳳凰水利局那一畝三分地兒都是姓何,張國俊對那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局長也安心地做自己的土皇帝,大事上尊重廳裡。??小事上就是鳳凰自己做主了。
可是。??一想到陳太忠去找何局長,接下來就肯定沒有自己的事兒了。??王書記心裡居然又有點隱隱的失落,這人吶……就是這麼矛盾。
沙省長可能生氣,沙省長不可能生氣,小陳會因此怪罪我,太忠不會怪我的……幾個念頭在王浩波腦中轉來轉去,到最後,想起陳太忠居然在找許紹輝之餘,還找到了組織部的鄧健東,爲的是讓他王某人就任副廳長而不是副書記,王浩波終於將心一橫。
“太忠,你不用找他了,這件事交給我了,大不了讓沙省長訓我一頓,”王書記決定豪賭一把,成了地話,那就是將兩人的關係徹底地經營爲生死之交了,輸了的話,大不了也就是個助理巡視員而已——太忠隨便伸手拉拉的話,也不會太慘吧?
“那行,”陳太忠聽到王浩波這麼痛快,心裡也挺高興,“老沙要是敢給你小鞋穿,我就把他也拉下馬!”
你還真的敢說,王浩波掛斷電話後,苦笑一聲,仔細琢磨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向了廳長張國俊的辦公室。
張國俊一聽說他要給沙省長遞這樣地文章,也嚇了一大跳,心說這傢伙是傻了嗎?說不得也要打聽一下緣由,聽明白之後,愣了半天才苦笑着搖搖頭,“浩波啊,你這純粹是讓我坐蠟呢,我寧可沒聽說過這件事。??”
敢情,王浩波是問張廳長,要不要跟自己一起把這篇文章交上去,無非就是個共同署名的意思,張國俊一聽是涉及到陳太忠的事兒,肯定有心附和,可是這文章的性質,卻又絕對不是沙省長願意見到的——這就是進退兩難的境地啊。
似此情況,他當然要抱怨一下:你想搞自己去搞不就完了?還問我做什麼啊?這種事真的是不知道比知道好啊,可是眼下他已經知道了,就算想強裝不知道,也是晚了。
“張廳長你是咱水利廳掌舵的啊,”王浩波心裡明白着呢,說不得只能笑着解釋,“我主要是認爲,這種事不能瞞着您……您要想當成不知道,那我就是沒來過。??”
這話也是啊,張國俊認這個理兒,他現在是想裝不知道呢,可是假設王浩波要是真沒告訴過他,直接就將稿子遞了,他心裡不結個大疙瘩那才叫有鬼。
“那就這麼說了,這事兒我就當不知道了,”張國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親自將王書記送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口,走回來之後,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還是一伸手拿起了桌上地電話撥號,“史秘書嗎?沙省長現在忙不忙?我有點情況想跟他彙報一下……”
王浩波想尊重張國俊,這是很正常地,但是張國俊肯不肯尊重他,這可就難說了,王書記來找張廳長之前,心裡也早有算計了,你想不想通知沙省長,都是你的事兒,反正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正經是給沙省長先打個招呼也不錯,反正沙鵬程也知道,我不是他提拔上來地人。
這稿子其實也很好準備,嚷嚷了一個多月的抗洪搶險了,手邊的資料和數據都是現成的,再把設計院裡關於各水庫的歷年泥沙淤積數據變動之類的一添加,這就是齊活了。
沙鵬程接了張國俊的電話,四平八穩地嗯嗯兩聲,心裡可就膩歪上了,你說這王浩波是幹什麼吃的,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怎麼什麼活兒都敢攬啊?
王浩波找張國俊,張國俊找沙省長,關於起因的口徑基本一致,都說的是鳳凰科委最近接了“土生油”的項目,覺得這個項目不妥當,有必要批評一下以正視聽,所以就委託水利廳設計院的代爲搞一篇文章出來——這也是尊重權威的意思。
當然,或者有人會想到鳳凰科委是跟省科委不對付,沒法直接在《天南日報》上直接露面,想得到這一層的人不會很多。
沙省長也沒想到這一層,他只是想着,這個鳳凰科委真的要使勁兒的話,以陳太忠的能量,在《天南日報》上發表這麼一篇文章,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麼……那傢伙爲什麼沒這麼搞呢?這是沙鵬程想不通的地方,他並不知道,陳太忠目前不想去用蒙藝,丫覺得要搞這種文章所求之人甚多,而王浩波用起來又順手,就這麼搞了——副處用副廳比較順手,這個邏輯比較強大,沙省長想不通,那倒也是正常了。
於是,沙鵬程很自然地就想歪了,這是因爲自己的秘書小史給某人打電話了,瑞根也去了趟鳳凰,現在陳某人不想出這個錢,所以呢,就想變相地暗示一下,是的,這稿子雖然王浩波能撰寫,可是他沙某人可以不讓這個稿子過關嘛。
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想到這裡,沙鵬程心裡對陳太忠也是恨得牙根兒癢癢的,不就是幾千萬嗎?你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現在的年輕人,真的狂得不得了啊。
這怨念一轉移,他倒是不怎麼恨王浩波了,陳太忠這人,別說是王浩波了,就是他沙鵬程也不想碰上,能讓朱秉鬆吃癟,嘖,不好對付。
所以,當王浩波把稿子遞上來的時候,沙省長雖然在翻看之後面色甚是不愉,卻也沒有暴跳如雷,只是將稿子向桌面一丟,又冷冷地一哼,“小王,你這是打算在這種關鍵時刻,製造點不和諧音符?”
唉,王浩波聽得頭皮就是一陣發麻,不過,好在沙省長還肯聽他解釋,這就算不錯了,他只能硬着頭皮解釋,“這個稿子是鳳凰科委的人委託我搞的……”
我知道,張國俊早就說了,沙鵬程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原來是鳳凰科委,好大的衙門呢。??”
“他們本來想自己送稿子的,我聽說了,就接過這個活了,”王浩波低眉順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嘴裡卻是在胡說八道,“想着在上報前,好歹也能讓鵬程省長關注一下,方便協調……”
你也不可能找陳太忠對質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