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娃娃魚養殖中心的人來說,奧迪車很陌生,但是陳區長的面孔,大家都認識,副駕駛上那位,衆人也不陌生,門衛見了趕緊上前,把大門拉開。
陳太忠將車停到門口的廣場上,走下車來,左右掃一眼,沉聲發話,“於海河呢?讓他出來。”
於海河是娃娃魚養殖中心的主任,同時還是區農業局副局長,事實上,這個養殖中心頭上的婆婆很多,他也就是相當於一個大管家的角色。
陳區長這麼一點名,不到一分鐘,胡局長和於局長就跑了出來,農業局的老大胡局長先笑着發話,“區長來得好早,我們正調試視頻系統呢……王主任,我們測算了一下,想要搞成視頻景觀的話,起碼還要三百萬,能到一千萬最好了。”
“一會兒再說,”陳太忠霸道地一擺手,上下打量於海河一眼,“小王,你來說。”
“於主任,我來是想看一下娃娃魚的申請報表,覈對一下養殖戶,要看原始報表,還有統計表,”王媛媛面無表情地發話,“這是我的工作……希望你馬上帶我過去。”
“這個……好吧,”於主任猶豫了一小下,還是笑着點點頭,此人個頭中等,長了一個挺腐敗的肚子,說話沒有北崇口音,反而帶了點東北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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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忠以前沒怎麼注意這貨,但是現在看來,那一雙肉泡泡眼,怎麼看都有點色眯眯的感覺——形象比李紅星強。但也有限。
於主任一邊帶路,一邊笑着發話,“區長,養殖戶們都希望,您能在苗種發放的時候,給大家講兩句……很多養殖戶是借貸來搞這個,大家需要一顆定心丸啊。”
“這個再說,”陳太忠微微頷首,心說果然跟李紅星一個德性,拍領導馬屁的時候。真是不遺餘力,“準備單據吧。”
王媛媛雖然是計委主任,但是並不擺架子,她和齊瑩兩人拿起單子就翻了起來,幾百張單子,也就是二十來分鐘的事情,就紮紮實實過一遍了。
然後兩人又拿起彙總的單子來看,約莫一分鐘之後,兩人對視一眼。齊瑩發話了,“於主任。這個三輪的張二娃,怎麼底單上沒有?”
於海河一聽是這個問題,也只能苦笑了,事實上,在王媛媛打算查底單的時候,他就懷疑,十有八九是這件事——前兩天張二娃鬧得特別兇,還說要去區裡告狀。
但是他不可能自曝其短,所以只能默默地看着——事實上。他並不認爲在這件事裡,養殖中心犯下了什麼大錯誤,也就沒必要着急上火。
所以聽到這話,他就苦笑一聲,“這個……是個意外情況造成的。”
“你可以認爲是意外,但是後果,沒那麼簡單。”王媛媛冷冷地發話了,“我現在確認一下,兩個張二娃,都沒有原始申請表存檔。是這樣吧?”
“是這樣,”於海河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事實上我們考慮了,要積極挽回影響。”
“頭兒,是否要聯繫一下林書記?”王媛媛看一眼陳太忠,這林書記便是林繼龍,三輪的鎮長兼書記,原本他只是鎮長,因爲小賈村救災不力,鎮黨委書記褚寶玉下臺了,而爲了保證小賈村的災後重建,林鎮長就一肩挑了——現在區裡一致公認,林繼龍投靠了陳區長。
“打到鎮黨政辦就行了,讓雞頭村的張二娃過來,”陳太忠笑着回答,心說小王你還是太嫩啊,直接找林繼龍,你以爲那貨會舒服?你得讓他自己找過來,還得是誠惶誠恐的才行——有我在你旁邊,你正好還能賣個面子。
事實上,王媛媛現在也有使喚人了,她使個眼色,齊瑩就走到一邊,給三輪鎮的黨政辦打電話。
“你是負責存檔的人?”王主任也沒閒着,衝着胡局長點點頭,又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年輕人——她現在都不跟於海河計較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計較什麼?“是姓詹嗎?”
是姓詹嗎?這一句話說出來,回不回答都意義不大了——這是憋着勁兒找過來的,年輕人點點頭,“是我。”
“雞頭張二娃的底單,哪裡去了?”王媛媛冷冷發問。
“風颳走了,”小詹其實也不年輕了,總有三十左右,他直着脖子回答,“怎麼也追不回來了,我跟於主任彙報過。”
於主任微微頷首,“這個我們確定,胡局長也知道,但是這個……影響不好。”
“那你就能確定,是雞頭的張二娃,不是躍進的張二娃?”王媛媛沉聲發問。
“我肯定能確定,那時候彙總表已經做出來了,”小詹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他大約是破罐子破摔了,居然對王主任也不甚恭敬。
“你說話就好好說,能不能不要這麼呲牙咧嘴的?”陳區長看不過了,冷冷地發話,“你非常確定……是雞頭張二娃填了表?”
“我……”小詹一看發話的是區長大人,登時就猶豫了,他敢不在意王媛媛,那就是已經豁出去了,但是就算豁出去,他也不敢忽視陳區長——這位老大着了急,是會動手的。
“我可以找張二娃落實情況,也能把你送進分局去……我最討厭不誠實的人,”陳區長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來,慢悠悠地點上,“要我再問你一遍嗎?”
“我……不確定,”小詹猶豫半天,終於苦着臉回答,然後,淚水就涌出了他的眼眶,“但是陳區長,我求求您了,求您幫我做主……我真的沒有收任何人的好處。”
合着他否認一些事實,只是不想讓人認爲,自己是收了好處,才把躍進張二娃的名額,替換成了雞頭張二娃——事情本來,並沒有那麼多的陰謀,也不是很複雜。
小詹是做申報統計工作的,養殖中心的人其實不多,但是不少人都是各管一攤——這是前文說過的,收了申報表之後,他在歸檔的同時,要做統計。
遞交申報表,那是上班的時候,尤其他一個人負責這麼個工作,要接待養殖戶,還要教他們怎麼填寫、去哪裡複印身份證,態度還不能惡劣,真是有點忙不過來。
所以歸檔和統計這一塊,上班時候能抽空做一點,忙起來的時候,就得下班來做,那天是中午——他記得很清楚,統計到一半的時候,外面有電話找他,是他的同學打來的。
於是他就出來接電話,一個電話聊了七八分鐘,才又回辦公室,食堂吹哨子了,他就出去吃飯,當時他有意無意掃一眼,登記到張二娃了。
吃飯的時候,濁水鄉的趙印盒鄉長過來了,跟大家聊了一陣,又喝了一點兒酒,吃完飯,小詹又上個廁所——反正他是一點半纔去的辦公室。
一掏鑰匙開門,他就覺得有點不對,門居然是虛掩着的——我走的時候,沒有鎖嗎?
他的職務不高,但是辦公室裡有各種票據底單,這個東西看起來沒用,但是真要計較的話,這還真是中樞部門,能引出無數的文章,輕忽不得,所以他一向很注意鎖門的。
但是眼下,門還就是沒鎖,可是他真不能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疏忽。
總覺得哪裡有點什麼不對,小詹就坐下,繼續統計這個申請表,又花了十來分鐘做完,出於謹慎的習慣,他覈實一下——壞了,今天上午的魚苗總數對不上,差了五尾。
五尾就是五千塊啊,他着急了,拿着申報表一遍又一遍地對,一遍又一遍地數,最後猛地想起,好像有個叫張二娃的單子不見了——他對這個名字印象比較深,因爲他舅舅也叫張二娃。
麻痹,估計有誰進來偷了老子的單子,小詹反應過來了,這種陰人的手段,他是聽說過的,遇上粗心的人,等事到臨頭才發現,那熱鬧就大了。
遇上細心的,對這種事兒也沒轍,管單據的丟了單據,這種性質,誰敢彙報領導?真正是讓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三輪的張二娃,三輪的張二娃,”他一邊唸叨,一邊去查另一個申請單,心說尼瑪——老子不是束手無策的,第一輪的申請單,檔案也在我這裡保管着。
娃娃魚養殖,要經過學習、考試、申請等環節,第一輪叫申請單,將大致意向填上來,所以養殖中心知道,外面養殖戶的意向,達到了五千條。
這個申報單,就是基礎設施經檢查過之後,確定要養這麼多了——在申請到申報的期間,養殖戶可以反悔的,很人性化的規定。
這個申請表的底單,也在小詹這裡,彙總單子也有,他查了一陣之後,終於在表上找到了三輪鎮張二娃,再一看申請尾數,確實是五條!
嗯,雞頭村的張二娃,小詹不動聲色地把彙總數據做平了——這件事他先不聲張,等着看是誰跳出來,結果沒過兩天,區裡直接叫停申報了。
在收申報表的時候,他有點心悸,卻也沒出聲,要寫公告了,他才找到於海河反應,說我這不見了張表,能不能給我一張,我讓張二娃重新填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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