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在彼方面不讓步,但在此方面又給出了一個大紅包,錢學力滿腹的不快一掃而空,與駱志遠幾個人談笑生風,氣氛變得極爲融洽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到了傍晚六點多。駱志遠向宋愛娟招招手,淡淡道:“宋主任,通知下去,除了辦公室和投資管理部的人,其他人下班吧。”
宋愛娟點頭應下,轉身走出了會議室,去通知公司員工下班。
雖然公司沒有通知加班,但所有的員工知道今天情況特殊,都自覺的堅守在了自己的崗位上,沒有下班離開。由此可以看出,駱志遠的管理開始初見效力。
六點十五分,安北大衆出租車有限公司的總經理薛大年和紅星公司的老總邱大川聯袂到來,跟在孟坪和周濤的身後走進了康橋公司的會議室。
兩人明顯是在來之前就會面進行了“溝通”,準備借政府的力量給康橋公司施加壓力,給這個不知好歹的駱志遠一點顏色看看。
大衆出租是交通局下屬的大集體企業,跟國企的區別不大,他們有體制內的背景,當然底氣很足。
而紅星公司雖然是民營小企業,可也有旅遊局作爲靠山,兩家決定聯手,堅決抵制康橋公司。如果駱志遠識相,把管理費漲上來那也就罷了,如果不識相,那麼,所謂的康橋出租就會成爲一場笑話。
駱志遠緩緩起身來,笑着迎了過去,“薛總,邱總,歡迎兩位!”
安北市就這麼大點地方,薛大年和邱大川跟韓大軍、夏侯明禮兩人也算是熟人,但對於駱志遠,卻就有點陌生了,只是最近才聽說到了這個橫空出世的名字。
薛大年打量着駱志遠,跟駱志遠握了握手,不鹹不淡地道:“駱總年輕有爲,有幹勁有衝勁啊,康橋出租剛一成立,就給了我和老邱一個下馬威,讓我們出了一身冷汗——今天不得不來向駱總討個人情,還望駱總高擡貴手,給我們兩家公司留一碗飯吃喲。”
薛大年這話就有點不客氣的味道了。
邱大川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駱總擡擡手,別讓我們難做,讓一步大家皆大歡喜,否則的話,這碗飯誰也吃不成喲。”
這話就多少有點威脅的味道了。
駱志遠神色不變,淡淡道:“兩位老闆請坐,宋主任,上茶!”
薛大年和邱大川就坐在了與駱志遠等人平行的另外一側位置上,同樣面對着政府協調組的三個人:錢學力、周濤和孟坪。
錢學力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時間不早了,咱們就長話短說,我和老周、老孟受常市長的委託,來康橋公司協調處理問題。我希望你們三方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求同存異,爭取達成共識,共同把市場秩序維護好,不要引起不必要的事端。我們來的時候,常市長再三強調了這一點,大家要認真把常市長的指示精神貫徹落實好。”
“好了,下面,康橋公司先談一談。”
錢學力揚手指了指駱志遠。
駱志遠笑笑,向錢學力欠身點頭,“好的,錢秘書長,我先談一談,表個態。”
“今天,從上午10點左右開始,有大衆公司和紅星公司兩家企業管理的40多輛出租車堵住了我們公司的大門,爲了避免衝突和矛盾升級,我們公司嚴格約束員工,一邊與出租車司機保持良性的溝通,充分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一邊等待市裡的指示。”
“我們爲什麼要降低管理費?其實,這個說法不對。我們不是要降低管理費,攪亂市場,打價格戰。而是基於與我們簽約的司機大多數都是下崗職工和失業人員的現實,本着爲政府分憂、爲羣衆解難的原則,承擔屬於我們企業的社會責任,讓利於司機,提高司機收入。”
“其次,我還要說明的是,我們在事前已經向市物價局、市交通局打了申請報告,我們的康橋出租將籌建一支下崗職工紅旗車隊,降低管理費用一個百分點,算是公司對下崗職工再就業的扶持。當然,我們也在合同中進行了約定,即便有關部門不能批准我們的申請,那麼,我們也會在年底統一對管理費返還一個百分點,同時視效益情況,給司機發放一定額度的效益獎金。”
“在管理費用上讓利,給司機發獎金,這些都是我們經過認真論證做出的管理決策,也可以說是一種制度創新,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幫助和支持下崗職工再創業,大家共同享受改革發展帶來的紅包。”
駱志遠從容不迫地說着,聲音雖然不高,但清清楚楚,邏輯鮮明,層層遞進,很有氣勢。而且,駱志遠的語速掌握的妙到毫顛,薛大年有好幾次想要打斷駱志遠的話,都沒有找到機會,駱志遠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
駱志遠的話音一落,薛大年逮到機會就怒衝衝地霍然起身,大聲道:“駱總,按你這麼說,你們是承擔社會責任,我們兩家公司眼裡就只有錢了?安置下崗職工,扶持弱勢羣體再創業?說得冠冕堂皇、漂漂亮亮,可漂亮話誰不會說?糊弄誰呢?!”
“管理費的價格,是經過了市場沉澱和檢驗,在政府指導下固定下來的。你們擅自降低管理費用,這不是攪亂市場是什麼?你可知道,降價的口子一旦開了,今後就很難扎住!”
“你們必須馬上把價格恢復到原位,否則的話,別怪我們不客氣!錢秘書長,我和老邱的態度是一致的,我們堅決反對和抵制攪亂市場的惡性競爭!”
駱志遠淡然揮了揮手,“薛總,先別忙着給我們扣帽子!”
“今天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就打開天窗說幾句亮話。就當前出租車市場管理費而言,我認爲價格其實是有些高的,司機的意見很大。司機辛辛苦苦跑一天車,半數收入都要交給公司,這是很不公平的。我們做企業的,當然要賺錢,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適當降低一下管理費用,實現司機與企業的共贏,又有何不可?”
“區區一個百分點的費用,才幾個錢?降下來能對公司的運營構成負擔了?非也,無非是少賺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啊!說句難聽的話,這點錢對企業來說不算什麼,但對司機來說,積少成多,一年下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是他們養家餬口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們沒有攪亂市場,我們一方面爭取政府部門的批准,一方面從公司的利潤中拿出一部分來返給司機,這有什麼錯?”
駱志遠的聲音也慷慨激昂起來,他猛然揮了揮手:“再往深處說,我駱某人做企業,憑的是頭腦和良心。資本的天性是逐利,但資本同樣也要有良心。在企業的成本中,人力成本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長期以來,我們的勞動力價格都是偏低的,這是不正常的,不健康的。出於這種考慮,我們康橋公司在員工工資福利待遇上進行了傾斜,我可以不謙虛的說,在全市的企業中,不管是國企還是民營企業亦或者是合資企業,我們康橋公司的員工收入都是最高的!起碼高出全市企業平均工資水平20%以上!”
“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非議,我都會堅持下去。因此,我可以明確跟薛總和邱總表個態,我們已經向簽約司機做出承諾並在合同中予以明確,要想讓我們食言而肥,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駱志遠目光沉凝,堅定有力。
他當然不是什麼“偉光正”,更不是爲了沽名釣譽,而是追求一種心安理得和良心上的平靜。在市場手段和良心平靜之間,他堅持住一個平衡的點,不會放手。
況且,現在已經不單純是降低不降低管理費的問題了。一旦康橋公司讓了步,紅星公司和大衆公司會更加得寸進尺,聯手壓榨康橋出租的生存空間,爲了消除未來的隱患,駱志遠必須堅持到底。
就算是政府在兩家企業的壓力下做出了行政裁決,駱志遠也堅持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向司機進行返利——管理費不能降,好吧,那麼,我們企業將出租車司機作爲在冊員工看待,從利潤中拿出一塊來給司機發放年終獎金,這可是政策允許的事情,哪怕是政府,都無法干涉。
當然,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到萬不得已,駱志遠不願意跟政府擰着幹,還是要爭取政策的支持。
錢學力和周濤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能看得出駱志遠的堅決和深深的底氣,也都心裡明白,倘若駱志遠“一意孤行”,別說大衆公司和紅星公司,就算是市政府也拿駱志遠沒轍。
孟坪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沒有想到,原成縣副縣長駱破虜的這個兒子這麼“難纏”,20多歲的年紀,心機之深、手腕之強,令人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