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班子的聚餐,氣氛其實有些尷尬和沉悶。再加上費建國的情緒也不高,草草主持着帶了幾杯酒,然後班子成員之間又互相敬了敬酒,就此散了。酒喝得也不多,9個人喝了兩瓶酒,就算是除去魏豔秋和高欣慶這兩個女同志,平攤到每個人的身上也寥寥無幾。
而鄉鎮幹部絕大多數都以酒量雄厚而著稱,鵬程鎮當然也不例外。只是衆人都沒有敞開了喝,本着擋擋面子的想法,淺嘗輒止。
倒是魏豔秋和高欣慶這兩個很少喝酒的女幹部,放開了量先後跟駱志遠碰了兩次杯。
喝了酒,幾個鎮領導有的繼續去下鄉,有的去縣裡辦事,也有的留在辦公室處理日常公務,費建國獨自坐着車去了縣委,說是要去開會。
其實鎮裡這些領導大抵心裡都很清楚,費建國最近常常往縣委機關跑,多半是衝縣委書記朱睢良而去——費建國在鄉鎮實職的崗位上已經呆了五六年,如果加上幹鎮長的時間,前前後後大概也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了。他當然要圖升遷,據說縣委朱書記要向市委推薦他爲縣委常委。
以縣委常委的虛銜和身份繼續幹鵬程鎮的黨委書記,是費建國從去年以來極爲熱切和期待的夢想。爲此,他不僅從朱睢良這裡下手,還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去市裡營運。要知道,提拔一個縣委常委,必須要市裡主要領導點頭並報省委組織部備案。
在這種時刻,當他得知駱志遠跟鄧寧臨身邊的紅人安知儒關係非同一般後,也就不敢輕易地跟駱志遠把關係搞僵了。
駱志遠站在走廊上,凝視着鎮政府機關大院裡那棵古槐樹沉吟不語。他在考慮着如何打開局面,開展工作——雖然在與熊國慶的第一次交鋒中他大獲全勝,並藉此試探出了費建國的最後底線,可他卻深知,這並不意味着自己在鎮裡站住了腳,要想成功紮根立足,權謀手段只是策略和方法上的補充,關鍵還是要取決於實質性的工作。
換言之,他這個新任鎮長在鵬程鎮裡的個人威信,要來自於工作實績。除此之外,任何東西都不長久。
而要開展工作,他又必須要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以點帶面,拓寬成線。
身後突然傳來高欣慶清雅的女聲:“駱鎮長,站在這裡看風景呢?”
駱志遠回頭瞥見高欣慶,見眼前這位嬌媚的年輕女副鎮長巧笑倩兮,盈盈而立,別有一番風情萬種。他笑笑:“高鎮長,我出來透透氣,中午酒喝得太多!”
高欣慶笑了:“中午酒喝得不多,我看不是酒的因素,應該是駱鎮長的心裡憋着氣吧。”
高欣慶的話說到後面就壓低了下去,大概也只有近在咫尺的駱志遠能聽得清。
駱志遠朗聲一笑:“高鎮長開玩笑了,來鎮裡工作,我心情舒暢、對未來充滿期待,何來憋氣之說?”
“哦,是嗎?”高欣慶突然嘴角上翹勾勒起玩味的弧度,“駱鎮長不是猛龍不過江,兩天下來就把那頭熊的氣焰給壓了下去,可是讓鎮裡同志刮目相看喲!”
高欣慶的話依舊壓得極低。駱志遠眉梢一挑,他不知道高欣慶這個女人突然跟自己扯這些幹什麼,但他隱隱感覺到,高欣慶與熊國慶之間關係也並不融洽,而同時,高欣慶在鎮裡的地位似乎有些超然,既不與其他班子成員拉幫結派,也不向費建國逢迎諂媚,顯得有點另類。
駱志遠沉着臉苦笑道:“高鎮長,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我跟熊鎮長的爭論完全是就事論事,爲了工作,絕不摻雜個人因素。”
“矯情!”高欣慶咯咯一笑,好看的柳眉兒挑了挑,向駱志遠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然後撂下幾句輕聲的話就嫋嫋婷婷地走了去:“不過,我個人建議駱鎮長見好就收、稍安勿躁吧。現在,費書記正在市裡縣裡活動,要幹縣委常委,在這段時間,誰要給他出亂子,他肯定會發瘋的!”
高欣慶上半身穿着米黃色的羽絨服,下半身是深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將修長婀娜的身材勾勒得玲瓏畢現,尤其是那渾圓挺翹的**,在走動間“波光盪漾”,煞是奪人眼球。
駱志遠深深凝望着高欣慶嬌媚的背影,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旖旎和美色當前的心神盪漾,而是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
他不能只樹敵而不尋找同盟——當務之急的是,他要與鎮裡一些被費建國打壓的鄉鎮幹部結成統一陣線,形成與費建國對抗的陣營,否則,時間長了,哪怕是他死死壓制住熊國慶,也無濟於事。
費建國在鵬程鎮樹大根深,不是他一個人能獨立撼動的。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就是這個道理。
班子成員裡,副記黃坤是一個老好人,實際上也是一個善於明哲保身的老油條,黨委委員、人大主席計爲民態度模棱兩可,暫時還很難判定他是否值得結交,至於黨委組織委員魏豔秋和黨委宣傳委員胡濤,魏豔秋是明顯的中立派,胡濤則與熊國慶一樣是費建國的嫡系心腹,只有管大軍和高欣慶這兩個副鎮長對他或多或少地流露出相應的善意和好感。
駱志遠思之再三,決定第一步先爭取高欣慶和管大軍,在政府口完全立足,然後第二步試探一下黃坤和計爲民,如果能將黃坤和計爲民爭取過來,他在班子裡就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不管費建國當不當得上縣委常委,都不會影響大局。
管大軍性格沉默寡言,長期在鎮裡被邊緣化,以駱志遠的手段和謀略,與其交好並不困難,代之以誠、告之以利,只要管大軍不是傻子,就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只有高欣慶這個年輕時尚的女孩,駱志遠遲疑着拿不定主意。
一切,還需要繼續觀察、互相試探和適應。同時,這也是鎮裡幹部觀察他的一個過程。要想成爲鎮裡“立起另外一座山頭”,他必須要展現出足夠強大的實力和能力,空口說白話是於事無補的。
一陣凜冽的北風吹過,駱志遠裹緊了自己的大衣。身後,趙寒抱着一件嶄新的套在透明塑料袋裡的黃色軍大衣匆匆走過來,站在駱志遠身後恭謹笑道:“駱鎮長,入冬了,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我讓小王去庫房幫您領了一件軍大衣,您試試看看合身不?”
在鄉鎮工作,經常要下村裡檢查指導工作,所以軍大衣幾乎是鎮裡上到領導下到普通辦事員的基本裝備,其中有大部分是鎮武裝部免費提供的,屬於戰備儲存物資。
駱志遠笑着轉過身去,接了過來,拆開,穿上試了試,大小正好。他點點頭,隨意跟趙寒客氣了一句:“謝謝,正好合身,你費心了。”
趙寒趕緊陪笑:“領導快別這麼客氣,我們幹辦公室的就是給領導服務的,以後我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還請領導隨時指出來!”
駱志遠笑了,揮了揮手:“多少錢?我正好要買一件,你送來正好!”
趙寒汗顏苦笑:“領導,這是基本的辦公用品,哪能讓領導個人掏錢!”
駱志遠哦了一聲,也沒有再較真下去,他心細如髮,其實早已發現,每個辦公室裡都掛着軍大衣,而之前帶人下村去的魏豔秋也是裹着一件厚厚的軍大衣走的。
“對了,領導,辦公室要安排下週的領導值班表,您哪一天合適?”趙寒小心翼翼地問着。
駱志遠見趙寒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樣子,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他擡頭拍了拍趙寒的的肩膀,親切道:“老趙,我哪一天都行,你們看着安排吧。”
駱志遠的親切態度讓趙寒心裡繃緊的弦鬆了一些,然後又暗暗歡喜起來,他湊了過去繼續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下週一成不成?熊鎮長週二,高鎮長週三,管鎮長週四,週四以後,黃書記、計主任、魏組(魏豔秋)和胡宣(胡濤)依次往後排。”
“費書記不參與鎮裡領導班子的值班。”趙寒遲疑着又小聲追加了一句。
“哦?費書記不值班嗎?”駱志遠皺了皺眉,心說這值個班還要搞特殊化,以顯示他鎮委書記的權威地位?
趙寒點頭,不敢多說話。這規矩在鎮裡延續了很多年了,是費建國定的,反正一直都是這麼運轉的,誰也沒有提不同意見。
駱志遠默然片刻,笑了笑主動岔開話題去:“老趙,從明天或者後天開始,我會下去調研一段時間,先從鎮裡的企業開始,然後是幾個村,我爭取用十天左右的時間,在鎮裡走走看看,你看着幫我安排一下行程——”
駱志遠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你沒有特殊的事情,可以陪我一起下去!”
趙寒歡喜地連連點頭,他有心投向駱志遠,自然是越貼近越好,他恨不能陪着駱志遠一起走訪調研好拉近兩人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