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然,從今天起,你就是負責我平常的日常工作。”關允對站在對面的俞翼然說道,“你願不願意?”
換了別人,或許早就激動得語無倫次了,俞翼卻不但不激動,反而十分平靜地說道:“謝謝關縣長的栽培,我願意。”
話說得很平靜,好象從一個坐冷板凳的邊緣人一步登天成爲縣長秘書,不過就如從一道門推開另一道門一樣稀鬆平常。
關允笑了,他很欣賞俞翼然的波瀾不驚,也許在別人眼中,俞翼然的波瀾不驚過早了一些,如果他現在是省委一秘或是中央一秘,他現在的表現還算符合身份,但纔是一個小小的縣委一秘,就如此鎮靜,似乎裝得過頭了。
性格即命運,關允相信俞翼然性格天生如此,遇到天大的事情,不驚不慌,哪怕內心洪水滔天,表面上依然不動如山,這樣的人,筆下有錦繡,胸中有江山。
“好吧,你先去縣委辦和政府辦辦理一下手續。”
俞翼然點頭退了出去,輕輕關上門,見樓道中正好無人,他猛然雙手握拳,一下跳起半米多高,興奮的手臂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彷彿一道閃電閃過,照亮了他灰暗沉悶的天空。
一天後,俞翼然正式擔任了關允的秘書,消息傳出,直全縣委頓時議論紛紛,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俞翼然怎麼就走了狗屎運,一下成了縣委最接近領導的核心人物。
甚至許多人以前都不知道俞翼然是誰,聽到俞翼然擔任了新任縣長的秘書之後,驚訝得不知所以。
明天就是文遠和到訪的日子,下班前。關允和沈學良碰了頭,就明天的接待問題,進行了商討。
其實接待文遠和的問題對直全來說,不是大問題,文遠和雖是省委副書記,卻是閩省的省委副書記,他來燕省,省委和市委必然出動相應級別的領導對等接待,具體接待規範和禮儀。省委出面承辦,直全方面只管負責文遠和出席甄小河追悼會時的儀式就行了。
關允也明白了沈學良讓他具體負責接待文遠和的用心,他負責接待文遠和,沈學良就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接待燕省的省市領導上面,也可以理解沈學良的心思。文遠和就算是省委書記又能怎樣?只要他不是燕省的官員,他就決定不了沈學良的升遷。
基本上各項細節敲定之後,沈學良又強調了一句:“關允,你一定認真負責地把接待文遠和同志的事情當成一項政治任務來抓,要目光放長遠,不要覺得文遠和同志不是燕省的省委領導,就對他怠慢。萬一有一天文遠和同志成了中央領導,你現在給他留下了好印象,以後受益一輩子。”
“謝謝沈書記,我一定會認真落實沈書記的指示精神。”關允是真心感謝沈學良的提醒。儘管他知道沈學良說的只是漂亮的套話,他心中想的卻是,萬一有一天文遠和真成了中央領導,他現在給文遠和留下好印象。豈不是種下了來日方長的種子?
從文遠和親自參加甄小河追悼會的舉動來看,文遠和是一個相當念舊並且重情重義的人。這樣的人,一旦結交,必將可以建立長遠的關係。
晚上,關允住在了縣委常委樓。
房間的條件還算可以,不太好,和齊昂洋的房間沒法比,但也不算差,畢竟直全是富縣,而且又是新樓。關允對住宿條件不挑剔,心安則隨遇而安。
秋涼了,縣城的夜晚四下一片靜寂,沒有大都市的喧囂和浮躁,反倒更讓人容易沉下心來思索一些事情。關允一個人沒有開燈,在房間中靜坐了半響,拿起電話打出了一個號碼。
“喂,老容頭,我來直全了,你是不是也要把燒餅鋪開到直全?”關允站在三樓的窗口向外凝望,漆黑的天幕之下,有一個快速移動的亮光,是不遠處機場正在降落的飛機。
“算了,我老了,就不跟你東奔西跑了,現在我在燕市生活得好,不想動地方了。”老容頭平靜地說道,“直全離燕市這麼近,你有心的話,想看我,半個小時就看到了。”
關允笑着搖了搖頭,近來一段時間,老容頭沉靜了不少,也不再給他講一些寓意深刻的歷史故事了,或許是小妹去了京城上大學的原因,又或者是遠離了孔縣,反正不管是因爲什麼,老容頭也如順應季節的莊稼一樣,在冬天來臨之前,提前進入了冬藏的狀態。
小妹在京城的大學生活,平常而安穩,除了有一些世家或平民子弟的追逐之外,容家似乎遺忘了小妹,沒人再出面找小妹的麻煩。小妹應付性衝動男生經驗不足,好在她性子淡漠,就如輕風拂面的拒絕,讓追求者識趣而退,倒也不至於傷了自尊。
許筱寒和陳茗對待追求者的方式則就不同了,許筱寒是直截了當地回絕,聲稱大學之內絕不談戀愛,誰也別煩她,誰煩她一時,她讓誰煩一輩子。
許筱寒的刁蠻任性和強悍,還真的嚇退了不少了。
陳茗拒絕的方式含蓄而直接,含蓄的是,她會爲追求者設一個門檻,直接的是,門檻很高,高到嚇人,讓許多追求者大搖其頭,有臉皮厚者,信誓旦旦地說他還會回來,臉皮薄者,直接落荒而逃。
陳茗的門檻是——她理想中的丈夫要有兩輛車,一輛奔馳一輛寶馬,要有兩套房子,一套四合院,一套別墅……
不管小妹、許筱寒和陳茗拒絕追求者的方式各有什麼不同,但目的卻是一樣,就是正告所有的性衝動男生,不以結婚爲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女生不配合,男生就無法耍流氓,女生如果配合,就是男女一起耍流氓。
小妹三人,一起打飯、一起上課,三人的身影成了京城大學的一道風景,一改京城女生一回頭,嚇死路邊一頭牛的負面傳聞,成爲京城大學有名的三公主。
小妹在京城大學的日子坦然而安穩,關允就放心了,他一放心,老容頭也就安心了。
“明天文遠和要來直全,我負責接待,你有什麼要注意交待的事項沒有?”關允向老容頭虛心請教。
“有事情的時候就想起我了,沒事兒的時候,一個電話也不打,你是不是太功利了?”老容頭敲打關允,“你的事情,我不管了。”
關允樂了,老小孩老小孩,老容頭最近確實有點小孩脾氣,他也不是沒有常去看望老容頭,只是陪老人家的時間少了一些而已,而且溫琳、一佳和小妹、夏萊都很久沒有看望過老人家了,老人家想念她們也是人之常情。
“過段時間讓夏萊、溫琳回國一趟,再叫上小妹、一佳,一起去看看您老。”關允說了一些慰貼的話,“您老也不告訴我您的生日,我還想給您舉辦一次大壽呢。”
“別一口一個您,我聽着很假。”老容頭不高興的時候,只能衝關允發發火,誰讓關允是他最近的親人,“能湊到一起固然是好事,湊不到,也別勉強。就和你接待文遠和一樣,能入了他的眼,是你和他有眼緣,入不了,也別勉強。”
關允雖是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他更願意在謀事的階段多下一些力氣:“我既然能入得了木果法的眼,而木果法和文遠和情趣相投,說明我也大有機會入了文遠和的眼。”
“你就這麼看好文和?”老容頭反問。
“我看好不看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看好文遠和?”關允歸根結底還是期望得到老容頭的點評。
“文遠和嘛……”老容頭沉吟了一會兒,“比較喜歡體育運動,比較喜歡古典文化,雖然他出身不錯,不過骨子裡,還是有平民精神,想和他打好交道,你一定要記住一點——文遠和性格強勢,比較隨性,不喜歡循規蹈矩,講話時,個人色彩比較突出,不喜歡動不動就代表誰,而是直接表述我怎麼怎麼樣。”
關允一一記在心裡,老容頭在官場之道上的浸淫,在對各位高官在坐的重量級人物的點評,遠非他所能相比。
“文遠和也喜歡古詩詞,但他比較偏愛通俗易懂的唐詩宋詞,而不是喜歡詩經、離騷等詩篇,他最喜歡的一句詩句就是——長風破浪會有時。”老容頭開了頭,就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最後又說,“再送你一句話——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風景這邊獨好?關允有些不解,風景哪邊獨好?正要問個清楚時,老容頭卻一下掛斷了電話。
搖頭一笑,關允知道老容頭言盡於此,不解的地方,也要他自己消化了才行,正想得入神時,有電話打了進來。
是金一佳。
“喂,小關子,我替你打聽了,秦省暫時空缺一名省委常委,據說,有望從燕省調任一人過去。而且秦省的省委組織部長要調回京城了……”
關允心神激盪之下,也沒在意金一佳對他小關子的稱呼,心中大驚,難道說,木果法要衝出燕省的樊籠,調往秦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