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回到京城,便被嘉靖召去西苑奏對。
進去之前,還是兵部侍郎,等趙文華再從西苑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工部尚書。
他在朝中的風光,一時無兩令人側目。
趙文華走了,嘉靖卻也非常得意。這就是他這個聖天子在位,纔會有如此天下大治的景象。
心中一高興到了極致,便要做場法事才能平靜下來心情,嘉靖便吩咐黃錦前去安排。
然而黃錦去香盒之中取香,卻發現香盒已經空空如也。並不是被人偷盜,而是原有的香已經用完。
嘉靖身爲大明皇帝,做法事怎麼可能少了香。但是這香非同一般,而是極其珍貴的龍涎香所制。若是用其他的香代替,便會被嘉靖認爲對天地神仙的不敬。
黃錦是不可能空手變出來龍涎香的,便派人去宮中庫房尋找,更去戶部詢問。
然而小黃門回來告之,這龍涎香是一兩也沒有了。
沒有辦法之下,黃錦只得硬着頭皮去見嘉靖,“陛下,宮中龍涎香已經告韾,內臣也使人去戶部查問,同樣沒有找到。還須陛下下旨,使人貢些入宮。”
嘉靖一聽就怒了,“戶部這些臣屬簡直無用,朕記得這龍涎香,已經十幾年都未曾進獻。供職如此怠事,豈不是尸位素餐!去召戶部尚書方鈍,速速來見!”
方鈍聽到嘉靖急召,還是一臉懵的便來到了西苑。
“陛下召老臣如此之急,不知道出了何等大事。”方鈍見到嘉靖,便急忙行禮道。
“宮中的龍涎香已經一兩也無,你可知道。”嘉靖面色不豫道。
方鈍不由嘆口氣,陛下召自己前來,還當是何等大事,居然只是告訴自己龍涎香沒了。
他只得躬身道:“不瞞陛下,龍涎香本是海中所產珍物。我大明這些年,根本就沒有見過。戶部這麼多年來,也沒能收到過一小塊龍涎香了。”
嘉靖卻不想就此罷休,“戶部十餘年不進獻龍涎香,這還要怪朕了?你們身爲大明的臣屬,就是如此辦事的嗎。如今海內清平萬民安樂,爾等如此做欺怠甚矣。”
這話說出來,就表明嘉靖是真的怒了。欺怠就是欺君怠慢的很過分,要殺頭都是可以的。
方鈍惶恐道:“老臣萬死。”
“備查所產之處,儘快送入宮中。在此之前,戶部上下停俸待罪。什麼時候送來龍涎香,什麼時候可以開支免罪。去吧。”嘉靖根本就不給方鈍解釋的機會。一通教訓之後,便將方鈍給轟了出去。
出了西苑,方鈍臉色非常難看。陛下竟如此對待朝中重臣,呼喝斥罵如奴僕。若是爲了國事,方鈍還沒這麼委屈。可爲了一點龍涎香,就如此做,豈不是一副昏君作派。
以前雖然嘉靖也算不上明君,但是也沒現在這麼驕奢。如今蒙元動靜小了許多,倭寇也被平定,嘉靖便飄飄然的以爲,這都是他的功勞。在方鈍眼裡,則是衆大臣戮力同心匡扶社稷於將傾,因而更是看不起嘉靖的態度。
但這是君命,方鈍身爲臣子如何能抗拒。
他回到戶部,便將此事吩咐下去,並派出差官南下福建廣東,於沿海番舶通航之處尋訪。另下官文於地方,使其高價求之。
這一通折騰下來,足足數月之久纔算是收購到了龍涎香。其間還有人以假冒的龍涎香來騙取高價,但是這和找死沒區別,幾乎沒幾天就被識破治了罪。最後纔在雲南一退休官員的手中購買到龍涎香,算是完成了嘉靖的旨意。
這段時間,嘉靖的這一行爲使得朝廷之中衆臣憤憤,非議不休。
大家不敢直接說嘉靖昏聵,卻將矛頭指向了陶仲文,說他蠱惑陛下沉迷於法事。以至勞民傷財,使得地方不靖。
孫義正也是嘉靖身邊的真人之一,但他知道惜福,平時低調不敢太過冒頭。
其間,孫義正也悄悄的跑到皇莊,將一些內情告知了朱載坖。
朱載坖也從此事當中,看出嘉靖似乎有些飄飄然,對於求道之事更加變本力厲。以爲天下安定是因爲他誠心求仙,得以至誠感動上天,纔有如此福報。
對此,朱載坖也很是無語。以大明的實際國力,平定蒙元和倭寇之亂,其實都費不了多大的事。只要沒人掣肘,這都是理所當然的。如今這麼吃力才讓國家平定,其間互相拆臺內耗是一大原因。
嘉靖在京城折騰的同時,朱載坖也給胡宗憲去了信。兩人一直私下裡有聯繫,對於東南的動向,朱載坖瞭解極多。
如今徐海已死,東南安定下來,朱載坖便有了新的想法。
松江地區一直以來,便是以松江布而出名。當地的紡織業十分發達,即使倭寇時常來襲擾,也依舊沒斷了松江布的生產。
他給南京的張元功寫信,讓他派人去長江下游的黃浦江口,建立紡織作坊。
說是紡織作坊,其實就是紡織場,規模可比作坊要大的多。
松江最大的作坊,上萬張織機也是有的,但是效率卻絕對不上朱載坖派人所製造的水力織機。
而朱載坖所選地點,便是後世的上海所在地。
長江由此入海,也代表着,沿江各省的物產都可沿江水運到此。別人沒有足夠的船隊,但並不代表朱載坖沒有。
流水一樣的花銀子蓋宮觀,則方便了趙文華從中剋扣。雖然嘉靖花的銀子足夠多,卻總是不見工程進度增長多少。而趙文華此人一向刁鑽難纏,總是向嘉靖哭窮要銀子。甚至曾言,陛下出錢所建的宮觀,還不如一些退休官員所捐錢建的。
趙文華本意是說,陛下給的銀子不夠。但這下子可是捅了嘉靖的肺管子,讓嘉靖心中窩火不已。但他並不是生趙文華的氣,而是生這官員們的氣。士紳一體納稅之事,又被他惦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