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一提到裕王,便話語講的不太利索。
實在是高拱給寫的這本奏摺給力,裡面將朱載坖講的可憐無比,又弱小又無助還委屈。一個膽小如鼠的朱載坖躍然紙上,彷彿嘉靖都能透過奏摺看到裕王瑟瑟發抖的模樣一般。
否則嘉靖也不會自己拿着奏摺,不讓內閣的三位閣老看,實在有些丟人。
至於封賞算是一種補償,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嚇的和鵪鶉一樣。再讓他連生活也窘迫,不但說不過去,也丟了皇家體面。
索性藉着這個機會,嘉靖又將裕王的俸祿當做了賞賜發下去。
嚴嵩看了一眼嘉靖手中拿着的奏摺,雖然好奇的很,但他並沒追問。既然陛下不讓大家看,便有他的理由,嚴嵩非常瞭解嘉靖。
徐階異常的滑頭,見嚴嵩不問,他也沒說話。
只有呂本有點不滿意,“陛下,裕王應立首功纔對。那種危機時刻,有一皇子坐鎮孤城,所能起的作用不可忽視。因此,老臣以爲,這首功要落到裕王身上才更合適。”
“汝立說的也有些道理,陛下也可參考一下。”嚴嵩捋着鬍子道。
嘉靖面露不愉之色,“怎麼,朕要如何坐,還用你來教我不成?”
呂本知道嘉靖心意已決,只得拱手告罪,“老臣不敢。”
“今日已經不早,諸位卿家辛苦,朕已誤了功課時間,有事明日再說。”嘉靖淡淡的道。
幾位閣臣躬身退出西苑,來到外面。
“今日真是好險,通州如果出事,京城也危矣。”嚴嵩搖頭嘆息道。
“倒是裕王,在通州很是讓人刮目相看。而且裕王又是陛下長子,依老夫之見,當早日立爲太子以固國本纔是。”呂本平平淡淡的順勢附和道。
徐階看了兩人一眼,眉頭微皺,卻是並沒有說話。
嚴嵩微微搖頭,“汝立啊,陛下的心意捉摸不定,還是不要替陛下作主,這畢竟是天家之事。”
呂本立刻針鋒相對道:“怎麼就是陛下的家事?大明的太子之位空懸已有兩年,南倭北虜鬧得又兇,朝中諸臥工都心神不屬,疑心陛下別有他想。如今裕王殿下在通州立下功勞,十數萬流民鬧事,轉瞬即平。這樣的皇長子,纔是最佳的太子人選。若是再拖延下去,難道陛下還會另立別的皇子的爲太子嗎?朝中諸臣都在看着,豈能心服口服,只怕爲了此事又會掀起一場大風波。”
他接着道:“若裕王被立爲太子,則於大明好處極多。以裕王此次平亂所現之能,必定會被諸位大人所稱道贊同,少了許多風波啊。”
嚴嵩笑了笑,“若是能立,早就立了裕王。汝立,你在這裡乾着急又有何用?莫非,你忘了以前的大禮儀之爭,如四朝老臣楊廷和,也沒能拗得過陛下。”
“哼!”呂本仍舊不忿道:“陛下在大禮儀中可是佔了一個孝字,誰又能說陛下不對,這是兩回事。嚴閣老,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若是這滿朝堂都齊心立裕王爲太子,又是尊奉皇明祖訓,本就是佔住了理。陛下即使欲乾綱獨斷,也不能違了祖制。”
這兩個月來,呂本發動自己的門生故吏,上書整頓言官。其實也正順了嘉靖的意,嘉靖也覺得這些科道言官太囉嗦煩人。因此,也貶斥了幾名言官,這讓呂本有些自得。
現在又是說到大明立儲之事,便是對首輔嚴嵩也不客氣。
“兩位閣老,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何必鬧的如此不快。都消消氣,不要爭執。”徐階出來打圓場道:“大明立國本,這是頭等大事,不在一時不如從長計議。現下就是給陛下進言,只怕也只能觸了陛下的黴頭。就是要提,也要等最近的紛亂的國事平靜一些再說。”
嚴嵩面無表情的道:“還是徐閣老明白事理老成謀國,正該如此。不象某些人毛毛躁躁,只能壞了規矩。”
呂本看看嚴嵩,又瞧瞧徐階,氣的喘粗氣。
“你們……你們真是一對好親家!”呂本掉頭負氣而走。
次日,嘉靖難得一次早朝。
不參加早朝也不行,通州還有十幾萬流民要安置,現在只不過是剛剛安撫下來,總要想個長久之計來解決。
“諸位卿家,山東河南又遭天災,十數萬流民涌入京畿就食。昨日裡,通州告急,幸好京營得力戮力而平。”嘉靖坐在龍椅上,俯視下方諸臣道:“但這只是一時而已,流民仍舊不斷增加,如何應對大家議一議吧。”
戶部侍郎楊行中第一個站了出來,“啓奏陛下,臣以爲通州水運便利,正可從東南諸省調運糧食北上,在通州就地放糧賑濟流民。”
“然後呢?”嘉靖追問道。
“然後,可分發糧食,使流民歸鄉各安其命,以待夏收。”楊行中接着道:“此次饑荒,不過是青黃不接,只要糧食夠這兩月所用,便可無憂。”
“朕記得你是通州人吧,難得肯讓流民擾動家鄉,也難爲你了。”嘉靖面帶嘲諷之色,“你是戶部侍郎,可曾計算過,要消耗多少糧食纔夠。”
楊行中立時回道:“通州有糧食五十萬石,只要取出半數,尚夠十幾萬流民一月之用。”
朝臣們交頭接耳,有的搖頭有的點頭,一時間議論不休。
戶部尚書方鈍出列,對着嘉靖行禮道:“陛下,楊侍郎此議也可。只是他忘了一點,通州的糧食是京城所用。除了京營官兵吃用,還有一部分還要運往邊鎮。如此一來,通州的糧食便有些不夠。”
嘉靖臉上終於露出點笑容,“依卿家之言,戶部的錢糧足夠應付此次大災了吧。”
“戶部現有糧五十萬石在通州,東南各布政使司常平倉也能擠些出來,還可支用一月。只是銀子……卻還欠着九邊的軍餉,這是萬萬不夠的。”楊行中只能實話實說,打破嘉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