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樑玉海擔着水東搖西晃，不是淋溼人家的瓜子花生就是灑溼了人家的布疋衣裳花鞋。
衆人見是樑總管的孫子，也不說什麼，都只是一邊躲一邊看着他直笑。
該上坡了，就更吃力了，水桶亂晃。
此時，坡東邊一溜臺階也擺着各種攤子。
還有一個臺階上的兩頭各拴了一頭毛驢。幾個人正給一頭毛驢釘掌。另一頭等的不耐煩，用蹄子亂刨。
玉海一不小心，將水桶撞到臺階上，灑了半桶水，不但灑溼了自己的褲子和鞋，還將毛驢嚇了一跳，那頭早不耐煩的毛驢就“棍刮棍刮”地叫了起來。引的兩旁人哈哈大笑。
在自己鋪子裡賣貨的樑潤昌聽見笑，出來看究竟。一見是玉海在擔水，忙要找人換他，一直在玉海後面跟着的樑通保忙過來，給父親小聲說了幾句話，樑潤昌不言語了，心疼地看着寶貝孫子擔水。
好容易進了自家巷道。此時那兩桶水都剩多半桶了且兩桶水還多少不一樣，正所謂一桶子不滿，半桶子晃盪。那擔子更不好平衡了。
到大門口了。斜對巷口而正對大門的影壁前有一顆一人高的石榴樹，那是爺爺最喜歡的樹了。而那樹與大門有三四米遠，可巷道進來要急轉彎“V”才能進大門。這個急轉彎對於玉海來說就成了問題，而且因快到家了，也鬆了口氣，便將擔子放下想歇息一會兒。可那桶放歪了，水晃出去，剛好灑到石榴樹窩窩裡。
玉海忙又擔起來進大門，大門門坎很高，這也罷了。而大門裡的影壁擋住，必須拐彎如“S”才能進去。玉海那平衡的了？“嘀哩哐啷”就撞上了影壁，前面那半桶水就潑出去了，將石頭臺階淋了個稀水溼！
驚的一院子人跑出來看究竟。那小狗搔蝨聽見聲音也跑出來了，見是玉海擔着水桶往後院走。高興地撒着歡跑到跟前，攆着玉海褲腿跑。可它那知玉海擔水水平太差又太累，見它攆
連忙躲，失去平衡的水桶端直撞在石牀上，後邊半桶水就全扣在搔蝨身上了！驚的本就怕水的小狗又叫又跳，篩了滿院子水！
滿院子人驚詫地瞧着玉海。
正在春鍋上做飯的狄鳳仙夥見他如此，忙過來接擔子，不料玉海一鬆勁，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那兩隻就全倒了！
樑潤昌今天見玉海擔水，十分高興。這會兒關了鋪子門，玉玲扶着他往回走，他也忘不了見人就誇：“我孫子會擔水了！”
路過自己一心喜歡的石榴樹（因爲有想要樑家人丁興旺的期盼在裡頭），見樹窩窩裡有水，就直誇：“看看看，我們毛娃（陝北對孩子的普遍愛稱）會給我的花澆水了！”
路過影壁，差點沒滑倒，可嘴裡還是連連誇讚；“看看，我們毛娃愛乾淨，把這沖洗的乾乾淨淨！”
衆人心裡失笑，可誰敢也不敢說什麼。
聽見了他的聲音，那搔蝨從後院竄了出來，全身毛溼漉漉地粘在身上，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驚的樑潤昌睜大了眼睛：“啊？天哪，怎麼？連我的小狗狗也給洗了？”
衆人笑了起來。
不料他的寶貝孫子的媳婦無可奈何地插了一句：“連我的繡花鞋也給洗了呢！”
這一下，滿院子人叩頭禮拜地笑起來——這是自謝漢誠戰死後，全院人第一次這樣的笑。
再瞧那又氣又臊的玉海正坐在奶奶炕上，讓奶奶看他白生生嬌嫩嫩的這會兒紅腫了的肩膀，那的嘴巴噘的能拴二十四個大叫驢兒！
結果，這位樑玉海沒有走成南京！也羞愧的幾天沒到學校去上學。
樑玉海沒去成南京，但他的那夥同學仍然興沖沖地在衆多同學的歡送下步行上路了。
……
在這夥同學中的那位楊海濤，與玉海關係一直不錯，這次他走就是揹着父母走的。而他之所以義無反顧地走，除了爲了救國家外，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爲了抗婚。他的家也算富裕，在龍泉二三十里處開過客店，辦過什麼染坊粉坊，但近年來也漸漸敗落下來了。家裡祖輩父輩兄弟衆多，讀書的也多。所以楊海濤從小讀書非常用功。原本想考龍泉師範，可惜師範停辦了兩年，荒廢了學業。等師範恢復開辦後，頭一年（1934年）未考上，下苦功複習一年，第二年（1935年）硬是考上了，剛好與樑玉海同一級，又在一個班。
按照陝北風俗，家裡也早就給他訂下一個媳婦，可他從小已心有所向，打死都不願意。可那媳婦家在紅區和白區交界處，也是紅白兩軍常常交火的地方。家人爲女兒安全，想早早把她送到婆家來，便打發女兒的舅父送女子來楊家。
不料路上被保安隊抓住，硬說倆兩是紅軍的偵探，關進了龍泉憲兵大牢裡嚴刑逼供。
楊家得到消息，忙打發人來探視，並要保他二人出去。憲兵一定要聽楊海濤承認那女子是自己媳婦。海濤心中一肚子的不願意，可爲人心底善良的他，爲了救那女子和她舅父的性命，還是承認了。
憲兵就放了那兩個人。楊家接回那個女孩，就給他們完了婚。海濤實在無法面對面前的女子，去師範上了學，總不肯回去。
而他所中意的女子是他一位楊家同族嫂子的妹子，自幼父母雙亡，寄養在楊家，與海濤一塊上學讀書，一塊長大。可因爲海濤自己的婚約，二人無法遂願，只得暗暗來往。而此時，那女子爲避開楊家，到城裡上女校。剛好二人能常常偷偷會面，也只不過是一個給另一個送個熟玉米棒棒，另一個又送來一把雲瓜子而已。
誰知還是被楊海濤父母發現了一陣大罵，並在楊家掀起風波，引起媳婦吵鬧，慪氣，鬧了個一踏糊塗，使這一對情侶自此被迫分手了。
此事嚴重傷害了海濤的自尊心。所以他下決心，一定要離開家，要走的遠遠的，所以他要去南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