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段時間裡,安好讓陸玖好好查了查這個竹木樓的底細。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這麼一個小小的傢俱品牌,居然還有諸多錯綜複雜的關係。
竹村村長家的那個二小子本名季鬆,看照片人長得不錯,很有當小白臉的潛質,事實上他也確實當了小白臉。
娶的是帝京市一位大型傢俱廠老闆的女兒。
也因此,他從最開始的一窮二白,到現在帝京高端傢俱品牌竹木樓的老闆,岳家可謂是功不可沒。
不過,他也瞞了不少的東西。至少,竹村裡廉價的原貨,他誰都沒有說過,就連每次去拉貨,他也是每次都親力親爲。
可以說就連季鬆的枕邊人,也不清楚他的進貨渠道。
一邊睡着人家的女兒,一邊利用岳家的人脈給自己鋪路,一邊又矇騙着本村的長輩把百分之九十的錢塞進自己的腰包,另一邊還拿出一部分錢來養着兩個以上的情人,就連私生子都兩歲半了。
安好覺得季鬆能把人做到這個份上,簡直刷新了她對無恥這個詞語的新認知。
陸玖看着安好拿着資料久久沒動,問道:“安好你有什麼打算?”
要說剛拿到這些資料的時候,她因爲要先過一遍以免讓安好看到什麼不好的東西,看完後也是被這裡面的信息噁心到了。
要是安好打算對付這個季鬆,她絕對舉雙手贊成。
安好把資料扔茶几上,揉了揉眉心,“這件事,最重要的就是阿南所說的,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不能讓它斷掉,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可以讓竹村這個小村子能夠重見天日,讓它和它的傳承呈現在在華洲人的眼前,讓這門手藝,真正被外面的人瞭解知道喜歡。我想,有了認知度,它才能得到傳播,華洲泱泱幾十億人口,總有人會對這門手藝感興趣。有想要學的人,它就會一代代地傳下去!”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安好也顧不上調查季鬆和他的竹木樓了,她相信,如果自己的計劃能成功,不用她去對付季鬆,這個人也會被千千萬萬個知道了內情的人們千夫所指。
當天晚上,安好洗漱好沒有跟裴笙進行每日一次地電話粥,而是拿出電腦登了自己已經好久沒進過的一個網站。
網站的頁面很簡潔,寫意山水,墨色修竹,古意盎然。
她先是看了一圈在線的人,點開了其中一個人的對話框。
“邱老,您還沒有休息嗎?”
帝京,翠微山別墅。
邱明濤正坐在書房書桌前批改學生的論文,聽見電腦響起的提示聲,順手點開了桌面右下角不停閃動的小圖標。
目光亮了一下。
手放在鍵盤上打下,“安丫頭,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這個老頭子聊天了?”
安好也沒想到邱老會秒回,緊接着也回了過去:“主要是想請您老幫個忙。”
邱明濤在電腦前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安丫頭,你這可就不厚道了,以前邀請你來帝京多少次,你都沒過來跟我們這些老傢伙面基,突然打個招呼還是讓我這個老人家幫忙的,不厚道不厚道!說說,什麼忙?”
安好在看到面基兩個字的時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有時候就感覺這些可愛的老爺爺老奶奶們活得比年輕人都要前衛,所謂的人老心不老當如是啊!
“聽說邱老現在正在策劃第二期的《華洲記憶》,我這邊有一個素材,不知道能不能被您選進去?”
邱明濤眼中多了抹興趣,“安丫頭說說看。”
“不瞞邱老,我前幾天不小心迷路,去了一個很閉塞的小村莊。我發現這個小村莊裡的人都會編竹的手藝,編出來的成品不比我們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竹藝品要差,以我的眼光,他們編出來的東西,更有一種古樸的韻味,但是據我瞭解,這個村子裡的年輕人很少,大多數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眼看傳承到了下一代就面臨着斷絕,所以我想,讓更多人的看到這一門技藝,我先,總會人會因爲喜愛去學習它,傳承才能不會斷。”
安好打完這一段字發送過來後,邱明濤看着電腦屏幕沉默了良久,才伸手去按鍵盤:“安丫頭,你也知道我這個《華洲記憶》是經過那位點頭的,每一個素材的選擇都要慎重在慎重,這樣吧,你把這個竹村的地址給我,我會派我幾個學生去實地考察一下,如果真的有你說的價值,我就把它編進去。”
邱明濤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昨晚上剛聊完天,第二天的下午,安好正在荒原河流邊栽種那些水生植物的種子的時候,陸玖就帶着三個人找過來了。
“安好,這幾位說是《華洲記憶》的考察團,點名要見你的,你電話打不通,我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安好直起腰,她現在站在河邊的淺水區,因爲穿的是褲子,這會褲腳挽到了膝蓋上邊,手上的泥還好,彎腰在水裡洗乾淨就行了,但她現在這個形象,在對比一下對面幾個衣着鄭重的來人,就有點尷尬了。
更何況,她還光着腳沒穿鞋,就這麼走上岸,安好動了動腳,有點難爲情。
陸玖和安好也相處很久了,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握拳到嘴邊輕咳了一聲,扭頭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人,“邱先生,我們先去那邊坐坐吧!”
她指的方向是一個建在河邊的小涼亭,跟安好這邊有一段距離,中間還有一片樹莓樹擋着,可以保證看不到這邊的景象。
邱嚴銳點點頭,看了身後的二人一眼,“我們先過去!”
等他們這些人離開,安好趕緊上岸,穿好鞋子又把褲腿放下來,也不顧得去看看自己這會的形象怎麼樣了,隨便順了順頭髮就朝小亭子走了過去。
邱嚴銳坐在小亭子裡,看似感興趣地朝四下裡掃了掃,但腦海裡想的,還是那個跟自家爺爺嘴裡好像截然不同的安小姐。
自家爺爺怎麼說的?
安丫頭這孩子,溫淑有禮,性格柔中帶剛,心中自有大世界,是個活得很明淨的姑娘,誰看誰喜歡!
而他看到的呢?
頭髮鬆鬆挽着怕掉進水裡,臉上還有一抹不小心弄上去的泥巴,一身黑色素衣,挽着褲腳彎腰插秧,活脫脫一個南方的農家女孩。
除了人很漂亮,好像就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了吧!
“不好意思,讓諸位久等了,我沒想到邱老的動作會這麼快。”安好說着,已經擡腳進了亭子,朝邱嚴銳歉意地笑了下。
邱嚴銳被這一眼,登時拉回了自己飄飛的思緒。
“是我們心急了,安小姐剛剛是?”他實在好奇,不只是好奇面前這個被他那爺爺讚譽有加的女孩子,也好奇他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
說是農田吧,他又有話有樹有河有景,說不是農田吧,他也是曾經回老家下過地的,不遠處種着的那一片綠油油的植物,可不是韭菜。
“哦,我在種一些水生的蔬菜!”
安好在亭子裡坐下來,想着這邊離宅子不遠,就讓陸玖去提壺水過來,“不知道這兩位先生和這位姑娘貴姓?”
邱嚴銳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安好,對方並沒有換下來在水裡種蔬菜的衣服,頭髮還是鬆鬆挽着,只有臉上的那一抹淤泥給抹掉了,但整個人的感覺都全然不同了。
現在這個樣子的安好,纔跟自家爺爺嘴裡的那個女孩子相重合。不,還要更盛幾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現在有種氣場被碾壓的感覺。
這讓邱嚴銳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看向安好的眼神也更慎重了幾分。
“免貴姓邱,邱嚴銳,邱明濤是我爺爺。”
另一個穿着一身淺色休閒套裝的男人也跟着朝安好點點頭,“宋明志,邱老師的徒弟。”
最後那位一直關注着安好的女人才輕輕啓脣,“馮藝,也是邱老師的學生。”
安好點點頭,“我叫安好,這次的竹村考察也是我跟邱老提議的,今天天色有點晚了,從這裡到竹村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所以,我建議,我們明天一早再過去!”
“而且,”安好低頭看了眼馮藝腳下的高跟鞋,有些佩服她能在還沒修好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還能走得這麼穩當,但竹村的路比這裡還難走,“馮小姐,我建議你明天還是換一雙平底的鞋子吧,竹村的路不怎麼好走,你穿這麼細的高跟鞋,會很不舒服的。”
馮藝聞聲朝安好面上看了一眼,垂眸輕輕嗯了一聲。
安好敏感地察覺到這個叫馮藝的女人不怎麼喜歡她。
自己還不知道原因。
陸玖提着水壺茶杯進來,在四個人面前一一倒好水,安好端起茶杯:“因爲這地方也是在剛剛建設的途中,所以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三位見諒。”
“不會!”邱嚴銳連忙擺擺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目光微亮,又把水一口喝乾,才放下去,“我有點好奇,安小姐怎麼在這種地方,你這是,在研究農作物?”
安好被她問得愣了愣,放下茶杯點點頭,“也算是吧。以後這裡會慢慢豐富起來的!”
邱嚴銳其實還是蠻好奇的,有心在周圍走一走,但這裡是人家的地方,要不問出來人家不讓就有點尷尬了,索性打消了這個念頭。
送走邱嚴銳他們,安好整了整自己的頭髮,又重新走回小河邊,脫掉鞋子,挽起褲腿,繼續播種。
第二天一早,安好吃過飯就開着她的麪包車去了柳田鎮的鎮招待所。
邱嚴銳也自知他們是帶着任務來的,一大早就叫醒了宋明志和馮藝,安好給他打電話時候,他們已經吃完了早餐往招待所外走。
一擡眼就看到了馬路對面穿着一身灰色長褲外套的安好,正站在一輛同樣灰顏色的麪包車旁,朝他們這邊揮手。
邱嚴銳帶着人走過去,安好揮了揮手裡的手機,“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三位都吃過飯了嗎?”
三人齊齊點點頭。
安好拉開中間的車門,“那好,上車吧,我們這就過去。”
邱嚴銳有心說自己來開,畢竟他們這邊兩個大男人,讓一個女孩子開車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誰知道還沒等他開口,安好就已經利落地上了駕駛座,還扣上了安全費,手放在方向盤上看了眼後視鏡,“都做好了嗎?”
邱嚴銳到嘴的話只好又咽了回去,“坐好了!”
“那我們出發!”安好說着,啓動了車子。
事實證明,這趟車子不是那麼好做的。
邱嚴銳他們三個真實體驗了一次把麪包車開出賽車的感覺。
到了竹村村口的時候,馮藝已經吐過一次了,邱嚴銳和宋明志也臉色煞白。
安好見他們攤在座位上起不來的模樣,從後車廂拿了三瓶水過來,給人一一遞過去,有跑到駕駛座的抽屜裡拿出一瓶暈車藥,一人分了兩顆,“早知道你們暈車,就讓你們在上車前就吃了!”
邱嚴銳顫巍巍地接過暈車藥扔進嘴裡,喝水前看了安好一眼,此刻他很想問一句話:這是暈車的問題嗎?他從小到大做過這麼多車,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暈車的感覺,分明就是司機的問題好不好!
等三個人靠着車身緩了好一會,身上纔算是提起勁來,轉頭去看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這一看,三個人齊齊愣了下。
他們在來的時候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邱老說這地方很破很落後,但沒想到已經破到現在這個地步啊。
整個村子,就他們看到的,就沒有一幢好房子,全都是走進去都擔心下一秒就塌了的危房。
“怎麼會這麼破?”
馮藝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眉眼間多了一分悲天憫人的感覺,女孩子總要多愁善感一些,“這房子都沒有人修修的嗎,這樣子怎麼住人,要是遇上颳風下雨的天氣,感覺就會是災難!”
邱嚴銳和宋明志對視一眼,臉色也凝重多了。
這說明這個地方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閉塞。
安好這次沒有看到坐在村口石頭上的季瞳,她認識的也就他們祖孫二人,所以安好沒有多做猶豫,就帶着邱嚴銳他們去了季瞳家。
敲了一會門,沒有迴應。
在安好想着阿婆和季瞳可能不在的時候,不遠處另一戶人家的院牆上,探出一個頭發花白的頭出來,朝安好他們這邊喊了一聲,“你們別敲了,季秦氏帶着她孫女去後山砍竹子去了,我說,你們找她們幹嘛?”
這裡每戶人家的院牆都事用竹子圍的,在安好看來就跟沒圍牆差不多,他們從外面輕而易舉就能看到院子裡面的場景。
安好也沒糾結着一定要等到季瞳和阿婆,見旁邊也有人就帶着邱明銳三人走了過去。
“老爺爺您好,我們是爲了您這的竹製傢俱來的,方便打開門讓我們進去聊聊嗎?”
季老頭也是一個人寂寞地緊,見四個小傢伙來拜訪,家裡總算能熱鬧些了,想也沒想就走到門後邊把門打開了,“進來吧,你們是來買我們這的傢俱的?”
安好目光落在院子裡散落的一水竹製用品上,目光被一個小型的竹編曲水流觴吸引住了,“老爺爺,您編的這個曲水流觴真好看!”
季老頭被誇得眯了眯眼,“丫頭有眼光,這是我沒事自己編着玩的,你要喜歡就送給你吧!”
至於邱嚴銳三個人,這會全部的注意力早已經被滿院子的竹製品吸引過去了。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歎。
“老爺爺,你們村裡的人都會編這些竹藝品嗎?”宋明志走到季老頭面前,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啊,不過這村裡,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傢伙嘍,等我們這些老傢伙一去,這門手藝也就跟着埋進土裡了!”季老頭雖然說得輕鬆,但在場人都能聽出來他語氣裡的那抹失落和遺憾。
“那您的後代子孫們,沒有學到這門手藝嗎?”馮藝拿了一個小型的水車,一邊用手撥着一邊疑惑地問出聲。
“我們這村子裡,沒有年輕人啦,就連小孩子,也沒有幾個,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傢伙還在苟延殘喘,等我們一去,小孩子也長大了離開這裡,這村子就算是費了!”
邱嚴銳不由擡頭看了看天,這個地方很閉塞,閉塞到天上連天線都沒有,說明這裡到現在還沒有通電。但不能否認的是,這裡的景色是真的美,遠處有古木參天,近處竹林瀟瀟,圍繞着村子的還有一條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溪水。
但這裡也是真的靜,站在這個地方,就給他一種暮色沉沉的壓抑氣氛。
安好把曲水流觴放回去,走到有些落寞的季老頭面前,“老爺爺,我不瞞您,我們不是來買您編的這些竹製傢俱的。”她說着回頭看了一眼邱嚴銳他們,“這三個人是一個電視節目考察組的,他們在全華洲各地挖掘咱們華洲的古老傳承,染布,釀酒,刺繡,這次也是聽說竹村這裡,有一門古老的竹編手藝,所以就過來這邊考察一番,準備把竹編手藝,也拍成一個紀錄片,讓更多的人能夠看到您們的這門手藝,再進一步就是學習它,把它繼續傳下去。”
季老頭聽着睜大了眼睛。
“就是二小子說的,讓我們這些糟老頭子,上那什麼電視?那不就全華洲的人都看到了!”
安好點點頭,“一門手藝只有傳承下去,才能源遠流長。再說了,您也不是糟老頭,而是一位藝術家!”
“別別別。”季老頭忙擺擺手,皺紋遍佈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抹紅暈,“什麼藝術家,咱們擔不起擔不起!”
邱嚴銳也跟着上前,“您看,這個提議,可行嗎?”
“我是沒什麼意見,但聽你們這麼說,這就是全村人的事了,我還得問問村長的意見,不過上個月剛被二小子接走去城裡享福了,這樣吧,我帶你們去老村長那,只要他拍板了,你們就過來拍那個什麼,紀錄片吧!”
季老頭說道做到,當即就關了自家的門要帶着安好他們過去。
安好自然是從善如流地跟上,邱嚴銳看了宋明志和馮藝一眼,“你們怎麼看?”
“我覺得可行!”宋明志點點頭,“這門手藝要是斷了傳承,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聽遺憾的。”
馮藝儘管有些不情願,但到底理智站在大頭上,“這確實是個好素材。”
“那跟着,”邱嚴銳果斷拍了板,“回去我就打報告吧!”
每戶人家的房子都高低不平,他們去老村長家,要下下坡,走了一段距離後再是上坡,馮藝並沒有全聽安好的簡易,雖然沒穿昨天那雙錐子似的高跟鞋,卻也穿了一雙六釐米高的坡跟鞋,這會感覺腿都要斷了,“還沒到嗎?”
安好回頭看了她腳上的鞋子一眼,“季爺爺說老村長家在村子的最裡面,還要走一會。”
馮藝:······自己選的鞋子,跪着也要走完!
等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馮藝已經雙腿微微發抖,猛地一放鬆,差點一個趔趄趴地上,還是宋明志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這地方就是了,我去敲門啊丫頭!”季老頭跟安好說了聲,往前走了幾步敲響了竹編的門,“明叔,你在家嗎,我是季小六!”他喊完纔想到身邊還有幾個小輩跟着,忙又解釋了一句,“明叔比我還大一輩,我行六。”
安好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就聽到竹門內響起一道車軲轆轉動的聲音,隨後竹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安好扭頭,就對上了一雙朝她打量過來的眼睛。
那雙眼很蒼老,因爲皮膚鬆弛眼皮耷拉得厲害,眼袋也很大,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長滿了老年斑,但安好下意識就站直了身形,用了更謙恭的姿態。
有人說,人活到一定的歲數,就會成爲真正的智者。
安好不敢說這句話一定正確,但面前的這位老人,給她的感覺就是一位看盡人間百態,人雖蒼老但心絕不蒼老的智者。
“老人家,您好!”安好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晚輩禮。
“進來吧!”
季老頭已經自然而然地上前去推輪椅,安好回頭看了眼邱嚴銳,也擡腳跟了上去。
這個小院比起季老頭的那間院子還要簡單,屋子只有兩座,一間臥室一間廚房,所以會客的地方就在院子裡。
一方竹桌,幾把竹椅,上面是用竹子雕刻出來的被子,旁邊一個紅泥小爐,在燒着水。
黑陶茶壺裡,一股清冽的香氣慢慢彌散在空氣中。
“這是我自己制的竹葉茶,你們幾個小傢伙遠道而來,嚐嚐吧!”
安好道了謝,端起面前的竹杯輕輕抿了一口。
隨後擡眼看向愣愣看着自己的邱嚴銳。
邱嚴銳下意識收回自己的目光,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腦海裡還浮現着剛剛那一幕。
纖纖素手,端起深綠色的竹杯,低眉頷首,一舉一動都能入畫。
“說吧,你們幾個小傢伙,到我們這村裡來,幹什麼?”
等安好他們喝完杯子裡的茶,季成儒慢悠悠問道。
安好把剛剛跟季老頭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隨後對面這位垂眸不語的老人。
季成儒微微閉着眼睛,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突然開口道:“好!”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也睜開了來,誰都沒看,只看向了安好的方向。
安好對上那雙渾濁卻絕不糊塗的眼睛,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直覺。
這位老村長,可能看地比誰都要清楚!
臨告別,安好走在最後面,她直覺這位老村長可能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果然,等季老頭帶着邱嚴銳他們出了院門,安好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喊聲:“丫頭,等一等!”
安好轉過身,“老村長還有話對晚輩說?”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丫頭是個通透的!”季成儒看着安好的目光五分複雜五分讚賞,“我老了,所以我季成儒在這裡,要跟丫頭你說聲謝謝。還有季鬆那個小子,我們這竹村,到底還是他的根,人一老就容易心軟,以後,就讓他在這竹村裡,好好過日子吧!”
聽他這麼說,安好心裡沒有任何意外,“聽老村長的。”
“走吧!”
安好出了院門,跟邱嚴銳匯合,告別了季老頭後,三人直接走到停放麪包車的地方,這下馮藝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拉開車門坐在車座上就癱了下去,安好剛準備去駕駛室,被邱嚴銳一下子搶先了,“安小姐走這一路估計也累了,回去的路就讓我來開吧!”
安好只好跟馮藝坐在了一起。
邱嚴銳一上手就感覺到這個麪包車的不同,來的時候暈得很也沒有注意,現在自己開着,他才察覺到,這麪包車,好像並不是普通的麪包車啊,感覺性能比起一般的跑車也不差什麼了!
他有心想要問一句,但看着後視鏡裡的安好已經微微垂下了眼睛看樣子在休息,只好把心裡的疑惑壓了下去。
車子停在柳田鎮招待所門口,邱嚴銳下了車,看向安好:“我們這就準備一下坐車離開了,不過再過段時間,《華洲記憶》開機,我會作爲監製跟着攝製組再次過來,到時候還需要麻煩安小姐你這個導遊了!”
安好點點頭笑道:“義不容辭!”
宋明志也走上前跟安好笑着道了別,輪到馮藝,對方看着安好硬邦邦地說了聲“再見!”
安好同樣回了聲再見,不過明顯地就疏離了很多。
······
昨天從傍晚開始就忙着把花挪到荒原上剛剛整理出來的土壤裡,因爲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安好沒讓任何人幫忙,自己一個人忙到將近十點。
回到家匆匆洗漱一番,安好進入睡眠狀態之前,迷迷糊糊想着自己今天好像忘了一件事。
但到底忘了什麼,還沒想起來,她就疲憊地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她懵着腦袋從被窩裡露出頭,就感覺有人在看着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眸子。
“阿笙!”安好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還困嗎?”裴笙看着面前還一臉睡意的小丫頭,問道。
“不困了。”安好搖搖頭,剛準備掀開被子起身,猛的想到她昨晚忙着鑽被窩,好像,只套了睡衣上下件的上衣,忘記套褲子了。
“你,要不要去客廳坐一會,我還要換衣服洗漱。”
裴笙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安好還蓋在被子下的腿上時,就感覺到小丫頭的身體一僵,心裡雖然已經笑出了聲,面上卻看不出來分毫。
“我就在這裡等着阿好吧,客廳裡也沒人,我在這好歹還能和你說說話。還有,阿好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給我打電話?”
安好:她總算想起來自己昨晚忘記什麼事沒幹了!
“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時候太晚了,洗漱好都已經快十一點,我猜這個點你應該已經睡了,就沒打。”
裴笙看着安好微微垂着頭有些小心虛的模樣,繼續忍笑,“阿好你不會是忘了吧?”
“怎麼會?哎,你趕緊出去,我要上廁所了!”
裴笙這才移了移自己的尊臀,不再逗安好了,“今天早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安好剛想吧今天想吃的說出來,又想到面前這人估計晚上回來也沒怎麼睡,搖了搖頭,“不用,你晚上回來也沒睡好,趕緊去休息休息。早飯有阿南。”
“可是,沒有我的房間。”
安好動作一僵。
她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但想想,這個小院裡,還真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你等我洗漱好,一起吃了早飯,來我房間睡吧!”
這回裴笙倒是爽快地應了聲好,擡腳出了房間。
安好鬆口氣,連忙下車換衣洗漱,不過,心情怎麼這麼好,是因爲心心念唸的人來了的緣故嗎?
裴笙走進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撿了一本放在茶几上的書翻着看了看,看到上面的註釋是熟悉的字體,翻看的動作也就多了幾分認真。
直到一句‘你是誰’打斷了他的動作,不悅地擡頭看了過去。
莫雲裳不可避免地被驚豔了下。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容顏是她見過絕無僅有的優秀,但那道看過來的目光,讓她下意識想坐到沙發上的動作僵了僵,最後還是沒能坐下去。
隨後她就發現,自己潛意識裡,居然有些害怕這個男人。
“赤練!”
裴笙悠悠吐出兩個字眼。
莫雲裳身體一僵,幾乎是猛地做了一個防備的動作。
“你是誰?”她再次問了一遍,不過比起第一次,這一次她的聲音明顯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
赤練是她的代號,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能看她一眼,就叫出這個自己這個代號的人,全華洲都不會超過十個人。
裴笙把目光重新放回書頁上,“出去,別打擾我看書。”
莫雲裳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猛地停下腳步,她爲什麼要聽這個人的話!
安好剛進客廳就察覺到了這兩個人詭異的狀態,“怎麼了你們?對了阿笙,跟你介紹下,這是我前些天撿到的小幫工,莫雲裳。還有云裳,這是我男朋友,裴笙!”
莫雲裳一口口水差點嗆到嗓子眼。
轉頭就看到剛剛還冷聲讓她出去的男人朝自己微微笑了下,“你好!”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你好,裴先生。”或者說,教官。
不過這兩個字,在那道隱含警告的目光下,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我出去了練功了!”她丟下這句話,忙不迭地往外走,但心裡的震撼遲遲沒能消下去。
教官居然是安好的男朋友,她有種這個世界玄幻了的感覺。
安好看了拿着書本的裴笙一眼,“我也要出去鍛鍊了,你慢慢看書!”
裴笙在安好走出去一步的時候就拿着書本站起身,“我跟你去,你鍛鍊,我在旁邊看書。”
安好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好吧!”
說着自己走到雷打不動的那棵棗樹下,盤腿坐下開始打坐。
安好本以爲被裴笙看着自己很難集中起精神來,然而聽着耳邊清淺的呼吸聲,有規律的翻頁聲,居然是比以往速度更快地入定了。
院子裡靜悄悄的,莫雲裳自覺走到院子另一邊,默默打拳,是不是用眼角餘光看看安好這邊。
這邊兩個人一個閉眼打坐,一個就坐在另一旁看兩眼書,在看兩眼人,兩個人之間誰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但那種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氣氛卻始終存在着,讓人下意識地不敢去打擾。
日頭漸漸升起,安好睜開眼睛就對上了裴笙看過來的眼神,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朝他笑了笑。
裴笙收到安好的笑容,也微微彎了彎眉眼。
兩人對視而笑的畫面趁着周圍初生的暖陽光線,一時間美得就如同一副畫。
耳邊咔嚓一聲輕響,打斷了莫雲裳的注視,轉手看到陸玖剛剛收回去的手機,有心想看看照片什麼樣子,到底還是沒敢開口。
倒是陸玖湊了過來,“你幫我看看這張角度行不行,安好和少爺的新家那邊需要裝飾的相框,我最近一直在捕捉素材呢!”
莫雲裳看着手機上的畫面,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很美!人美,意境更美!”
陸玖滿意地把手機收了回去,她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可以開一家照相館,當兼職了。
安好走到兵器架前,手指在一排保養良好的兵器上拂過,最後選了一把重劍。
一米長,足足十多斤的那種。
手很輕鬆地在半空中挽了個劍花。
擡頭就對上裴笙笑眯眯的眸子。
“你還湊這麼近,我萬一傷到你怎麼辦!”她皺了皺眉。
裴笙放下手裡的書,目光在兵器架上掃了眼,伸手拿了一把斷了半截的唐刀出來,“我陪你練!”
安好還從來沒見過裴笙露過身手,“你行不行,我這把劍很重的!”
裴笙危險地眯了眯眼睛:“阿好!”
“嗯?”
“千萬別問男人行不行!”
安好:······她問的是身手行不行,是你想左了吧!
“那我開始了?”安好見裴笙果真要認真地要陪她練劍,臨動作前,還不忘提醒了他一聲。
裴笙執着唐刀擺了一個起手式。
安好看到這個起手式就是眼睛一臉,身形一轉就攻了上來。
另一邊,在兩人開始動作後,陸玖就上了錄像模式。
莫雲裳也是趁着這個時候,纔敢聚精會神地去看她這位教官的身手。
裴笙在上手的最開始只用了三分認真,三分鐘後,變成了五分,再五分鐘後,變成了七分。
安好很難得的感覺到酣暢淋漓。
自從開始學習星流的武技開始,有了莫雲裳的陪練後,她先後又找了陸玖,陸嫋,還有池桑越。
但唯有這一次,是真的使出了她全部精力和氣力的。
而且安好也能感覺到,裴笙並沒有施展自己全部的精力去和她對練,面對全力以赴的她,裴笙從頭到尾都是遊刃有餘。
“你很厲害!”
裴笙把安好手裡的重劍接過來,一起放在兵器架上,回頭對安好笑了笑,“不厲害,怎麼當你男朋友。”
安好正準備回房間洗澡,聞聲回頭白了她一眼。
這是還在報復她剛剛問的那句行不行!
走到門口,安好終於忍不住回頭:“你回去洗澡,你跟着我幹嘛?”
裴笙雖然還在笑,但安好還是看到了他眼裡的那抹小委屈,“阿好,我陪你對練,也出了一身汗,也需要洗澡!”
安好:······好吧,居然還能來這麼一出,是在下輸了!
“你現在客廳等一等,我洗完了,就把浴室讓給你。”
想到上次一起洗澡的那些現在回憶起來依舊讓人忍不住耳紅心跳的畫面,安好臉上下意識地升起了一團紅暈,還有往耳尖脖子上蔓延的趨勢,打死她,這次也絕不妥協了!
裴笙依言在客廳停下腳步,淡定地看着安好同手同腳地擰開臥室門走進去,眼底一片溺死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