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寧是個想要做大事且善於變通的人,絕對不會放着捷徑不走,選一條相對艱難的路來走的。
所以他只能猜測,定然是齊家給了杜錦寧氣受,杜錦寧纔不願意承齊家的情。而自家的兒子、兒媳婦,齊伯昆是瞭解的,他們都不是那等看不起人、會對客人甩臉子的人;齊慕遠就不用說了,齊慕霖也不是那樣的孩子。
那麼除了他們,就唯有經常來齊家、在爲人上又令人十分不喜的蘇家人了。
心裡有了猜測,齊伯昆便將入太學的事放下,專心去忙他的事。直到三更天,他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問長隨道:“我叫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
“是蘇家的峻表少爺、峰表少爺和岫表姑娘來過。”長隨稟道,“不過他們沒有私下裡單獨跟杜少爺在一塊兒呆過,而是在廳堂裡當着老爺、大少爺和小少爺見過一面,隨後杜少爺就回家了。小人聽當時在場的下人說,杜少爺臨走前,兩人站在院子裡說了幾句話,也不知說了什麼,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後來杜少爺再沒來過齊府,大少爺也沒去找他。而且這兩天大少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齊伯昆睜開眼,詫異地望向長隨。
那兩個小傢伙吵嘴了?
怎麼可能?
他們不是一向十分要好的嗎?
“你去看看,要是大少爺還沒睡,把他叫過來。”他吩咐道。
不一會兒,齊慕遠跟着長隨進來了。
他其實已睡下了。但齊伯昆這陣子忙碌,常常半夜纔回家。長隨想着不把齊慕遠叫起來,這事兒不知何時才能解決,便擅自作主,把齊慕遠叫了起來。
齊伯昆已洗了澡躺在牀上,由着下人給他梳頭了。
這是齊伯昆保持精力旺盛的一個法子。
他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睡眠質量也變差了許多。每晚睡前梳上一兩百下頭,能疏經通絡,讓睡眠質量變好,第二天精力也旺盛,記憶力也增強。
聽到齊慕遠喚他,他也沒睜開眼,開口道:“坐,祖父問你話。”
齊慕遠走到牀前,接過下人手裡的梳子,親手給齊伯昆梳起頭來。
齊伯昆問道:“你跟杜錦寧吵架了?爲什麼?”
齊慕遠手裡的梳子一頓,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爲了買宅子的事。我想讓他在咱們家附近買,這樣咱們仍能跟在桂省府城一樣。可他偏不聽,一氣之下我就說了重話。然後他就說不想跟我做同窗了,他自己找書院唸書,不入太學。”
以祖父對杜錦寧的看重,肯定是要帶着杜錦寧一塊兒入太學的。到時候問起來,他跟杜錦寧絆嘴的事絕對瞞不過祖父。所以他早就想了這麼一個理由,等齊伯昆問起時好敷衍過去。
齊伯昆雖精明,但齊慕遠這個理由找得好,再加上齊慕遠一向是不撒謊的,這麼一撒起謊來可信度就十分高。齊伯昆對他這一說辭倒是深信不疑。
“你啊。”齊伯昆聲音裡帶着笑意,“就算不住在一起,不是還能在太學裡做同窗嗎?有必要爲了個宅子就鬧成這樣?明兒個你去跟杜錦寧賠個不是,隨便問問他去不去太學。只要你好好道個歉,他是不會拿自己的前途賭氣的。”
齊慕遠猶豫了一下,這才道:“好。”
齊伯昆滿意了。
“等你們商量好,再讓人通知我。我好抽時間帶你們去辦入學手續。”
“好。”
第二日,齊慕遠沒有去找杜錦寧,而是寫了一封信,讓觀棋帶過去。
他信裡首先就問杜錦寧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志向。如果沒忘,就別拿上學的事賭氣。她想跟他疏離並不難,只需在書院裡不理他好可,不必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杜錦寧接到信,看了之後,心裡又酸又澀。
四年的時間,她跟齊慕遠朝夕相處,兩人相依相伴早已成爲了一種習慣。齊慕遠心裡有她,她對齊慕遠也不是沒有情。可是爲了古代這狗屁倒竈的破規矩——不許女子升學入仕——她生生地要把齊慕遠推遠,從此成爲陌路。
穿越到這古代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流了眼淚。
抹乾眼淚,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把觀棋叫進了院子,道:“你家少爺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訴他,我本不打算入太學的,無奈我老師,即關先生把我痛罵了一通,硬把我押着去了太學。現在我已通過太學的入學考試,辦了手續了。所以這個問題,你讓你家少爺不必擔心。”
說完見觀棋還愣在那裡,她道:“行了,就這麼說,你回去吧。”
觀棋雖不知道自家少爺信裡說的什麼,但總感覺杜錦寧這反應怪怪的。
以前,即便杜錦寧不親自去找他家少爺,那也一定會寫封信讓他帶回去,很少像現在這樣讓他轉述口信的。而且,這口信似乎很多關鍵的東西沒說清楚啊。
不過作爲下人,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是職業守則的第一要義。見杜錦寧朝自己揮手,示意自己離開了,觀棋只得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回到家,他把杜錦寧的話一字不落地跟齊慕遠說了。齊慕遠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道:“行了,你下去吧。”
觀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撓撓腦袋退下了。
齊慕遠當晚便讓下人給齊伯昆留了話:“杜錦寧被關夫子大罵了一通,押着他入了太學了。”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闡述的雖是事實,卻讓齊伯昆以爲是關樂和發現兩個孩子吵架後,押着賭氣的杜錦寧去太學。而杜錦寧因爲跟齊慕遠生氣,所以也沒來通知他。
兩個向來懂事的孩子吵嘴生氣,齊伯昆不光沒擔心,反而覺得有趣。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麼?隔不多久,兩個人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沒什麼可擔心的。
因此杜錦寧藉着關樂和的關係入太學,沒有承他的情,他也沒有多想,更沒生氣。他抽了個空帶着齊慕遠去辦了入學手續,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