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勸離
楊柳舒舒服服的睡了個懶覺,然後一睜眼就有丫鬟伺候洗漱,穿衣,上妝,綰髮,她穿着新的拖地長裙轉了個圈,感嘆,這纔是大家小姐該過的生活嘛。
用過豐盛的上午茶(起得太晚,早飯早過了),楊柳正在花園裡小坐,張文山就過來請安,“小姐睡得可好?”
“嗯,還好。”不知怎麼的,她昨晚居然沒認牀,還一夜好眠的睡了個大天亮。她這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吧。
楊柳親自給張文山端了茶,“張伯,你忙過了嗎?”
張文山微微起身,有些惶恐的接了,才道:“不忙,一些小事而已。”
楊柳抿脣一笑。
“小姐還是這個樣子好看。”張文山真心實意的稱讚道。
楊柳張了張雙臂,“有點不習慣。”第一次感覺到打扮得這麼隆重,成親那天完全就是鬼,也虧得那媒婆說得出“花容月貌”四個字讚美她。
張文山鼻子有點酸,“這纔是小姐本來的樣子,哪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
他之所以不問習不習慣的話,就是覺得這樣問出來太生分了。這兒纔是楊柳正兒八經出生的家,居然回趟家還被問及住得習不習慣,那不是太可憐了嗎?
想到昨天楊柳氣沖沖的回來,張文山還嚇了一跳,不年不節又沒事先打過招呼就這麼跑回孃家,一定是在婆家受了很大的氣吧?他有些怒了,上次那麼警醒的拍李聰的肩膀,沒想到還是不起作用。他家小姐下嫁給鄉下小子,本來就是委屈極了,居然還不懂得珍惜,乾脆趁這次兩人和離算了。他家小姐值得更好的,更懂得珍惜她的。就算和離會對小姐的名聲有礙,那又怎麼樣,與其嫁個不如意的男人還不如一個人活得自在。
張文山氣了一會兒也漸漸消了氣。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關鍵還是在楊柳。他替她想再多,小姐不樂意,那都不成。雖然他心疼楊柳。但畢竟只是一個下人,他只能提建議供參考,不能替小姐下決心。日子不是他和李聰在過,他只是旁觀人,所以只能心疼、着急。小姐是他看着長大的,這次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李聰。
有下人過來行禮,張文山看是他派出去讓瞭解事情的,便點了點頭。
“張伯,你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說着楊柳就站起身。
“我們都是府上的下人,小姐纔是主子。哪有讓主子規避的道理?況且,這件事還要小姐做主才行。”張文山亦起身說道。
除開這具身子,楊柳算是真的初來咋到,根本不這座大宅門裡面誰和誰有仇,誰又和誰拐着好幾道彎兒有着關係。貿貿然插手。反倒不美。張文山是府上的老人,懂得自然比她多,在平衡處理關係方面你比她老道圓滑得多,所以她並不打算介入其中。但張文山堅持,楊柳就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好。”
帶耳朵,裝啞巴。
微低頭垂手站在張文山身後的下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受寵的庶女居然還在嫁人後回孃家耀武揚威。張文山未免也太擡舉她了吧。
張文山點頭示意然後,那人就說了在鎮上打聽到的消息。
楊柳只是微微有些臉紅,隨即就釋然了。大街上有那麼多人,被一兩個看到也沒什麼稀奇的。她早就有預料,只是夫妻間的事情當着外人的面被擺到檯面上來......
“小姐你看......”張文山盯着楊柳,欲言又止。
“張伯。有話但講無妨。”
“那就恕老奴斗膽!”張文山往後揚了揚手,花園裡的下人就一個個低頭垂手的走了出去。“小姐有何打算?”
打算?楊柳也愣住了,還真沒有。
見楊柳不說話,張文山又繼續開口:“小姐有沒有想過另嫁他人?”
他嫁?說了許多次,她也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無所謂。但要下決心的時候怎麼就猶豫甚至驚慌失措了呢?
雖說獨立許久,但她是這樣的:在外她都習慣報喜不報憂,有事靠自己拿主意,在家的時候,會覺得有人可以依賴,希望母親可以幫她下決心。除開唸書的二十多年,其實她根本就沒多少時間接觸複雜的社會,哪會是什麼老油條子,跟人精似的。手肘撐在石桌上,楊柳單手託着下巴,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
張文山又如何不知道要讓楊柳下這個決心有多麼艱難,這世上的規矩大多是爲了約束女子,要讓楊柳和離,再覓良人,或許比她嫁到鄉下還不靠譜。但張文山見過楊柳的親孃愛而不得常相守,還要與衆多的女人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他就覺得他必須開這個口,哪怕是現在痛苦一下下,也好過痛一輩子。
“就衝着剛纔那件事,老奴覺得李聰配不上小姐。”他說道。
楊柳嘆息一聲,微低着頭,下意識的揮動袖子,看着寬大的雲袖揮出大大的波浪,道:“也許只是恰巧呢?畢竟是一個屯子裡的人,視而不見,不太好吧。”說到這裡,楊柳揮袖子的動作停了,她昨天還在氣李聰抱着花苗招搖過市,今天居然爲他說好話,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前後不一,虛假可悲了呢?她定定的看着張文山,“我答應過自己給他一個機會,要是今天他不出現,我不會將就。”
和離、離婚什麼的,楊柳並不覺得丟面子,日子是自己過的,幸福也不是秀給別人看的,她絕不會勉強自己把日子將就過下去。對於和李聰的這段婚姻,她沒得選,並不抱有期望,但也絕談不上失望。她不知道離開李聰後會不會遇見更好的人,那些太虛妄,所以把握不住。但她知道李聰並不是糟糕透頂的,楊柳也是不想再重複她母親的悲苦,想好好經營這段婚姻罷了。既然成了親,這纔是對待婚姻最負責的態度。無愛而婚,先婚後愛,這在古代的盲婚啞嫁中並不稀奇,楊柳也並不特殊,若是和美的大結局,她又何苦去做例外的那個?
張文山笑了,看來楊柳並不是不知變通的人,這樣纔好,不會委屈自己。他道:“那我陪小姐一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