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裡一片死寂,人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論斷驚得有點目瞪口呆。
好半天,卓言才慢慢點頭說:
“反正現在事情已經一塌糊塗,無可挽回了,我不如就和你們坦白了說——
在很早以前,卓家就在古宅裡發現了一條類似於秘密通道的路,後來在證明這根本不是什麼達官貴人修築的逃命通道,而是一條墓道。可惜卓家當時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是誰的墓,但是希望得到一筆財富,於是暗中派去挖墓,可惜那些人都被流沙埋了。這件事情就擱置了下來。到了我父親那一輩的時候,正好是日本來侵略中國,家族裡的生意一落千丈,本來的家財幾乎在亂世裡丟光了,而且連性命也朝不保夕,卓家的人也死了很多……”
說起那曾經烽煙淒厲的混亂年代,每個人都忍不住沉默了。
“但是因爲不甘心,加上幾近窮困,所以大夥又都把主意放在了井中密道里的那座古墓裡。爲了這個伯父在外面東遊西蕩的找那些真正的倒鬥手藝人,希望能學到兩手真本事。他在外面漂泊了數十年,終於回來的時候,卓家卻已經山窮水盡,連人都幾乎死光了,只剩下我的父親和我了。
但是更不幸的是,在外面的見識和多年的經驗,讓伯父立刻判斷出,家裡這座墓,是一座西漢古墓,還是倒鬥人最不能動的道門中人的墓。他三番五次試探,終於明白了那是誰的墓,這下徹底絕了念頭。”
卓言點上一根菸,停了一會繼續說:
“三年自然災害那會,我父親死了,一直對倒鬥很有興趣的我,這下就立刻自己在外遊蕩,就在那年,我‘追龍’到了太行山。”
(追龍是風水上用的詞,就是尋着地勢找龍脈,這一路上都會有不少大墓。是一般沒有具體倒鬥目標的摸金校尉常用的辦法。)
“所以早在十幾年前,我就發現了這座墓!”
一個摸金校尉發現了一座大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下手了。
“當時也認出來這是困龍勢——忘了說,我當時也是在村子裡聽了劉憨子又失蹤的傳言,所以準備深夜去水裡看看,結果發現的!接下來的事就非常走運了,那蓬萊登仙門是開着的——不用這樣看着我,那是劉憨子開的。於是我就在這古墓裡摸索了好長時間,結果最後找到了這個墓室。
當時也是準備點蠟燭,但是走到這東南角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一個人的聲音。
而且是在和我說話,問我是什麼人……”
說到這裡卓言連連苦笑起來,我們聽得都是心中一凜。
“那聲音用的就是這附近山裡土腔,但是話說得很慢很慢,當時我進墓就覺得前面已經有人進去了,雖然覺得有可能是劉憨子,但是一個山裡人如何開得了神秘的登仙門,我就以爲是一個不小心中了陷阱的倒鬥人,立刻就用倒斗的脣語切口和他說話,可是——那個人明顯不懂,只是輕聲問我,是不是能幫他。”
卓言狠狠的把菸頭甩在地上,一向溫文冷漠的他情緒激動異常的說起粗口來了:
“我他媽的那時候就一笨蛋,在古墓裡還不謹慎,就隨口問了一句怎麼幫?那個聲音就說,你先進來……”
你先進來?
一陣寒氣從我們心頭襲上來。
糉子!!
我們同時感覺到這種相當的恐懼感,雖然鄉野傳言多有厲鬼驅使人去做事來爲禍一方,但是這是座千年古墓啊!那種事情只會發生在新鬼身上,古墓如此倒是極其罕見。
“然後我就看見這東南角墓壁移開,出現了這道門,還沒等我仔細看清楚,然後這門也開了,出來的是一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山裡人,那個人,就是劉憨子!
當時心裡慌張,仔細一打量,覺得這出來的的確是一個活人,就鬆了口氣,因爲太好奇,就和他走了進去。雖然他說的也是這山裡的土腔,但是卻不是與我說話的人。
然後……”
卓言苦笑不已:“一進去我就傻眼了。等到見到與我說話的人,心裡就恐慌極了,我年輕時做事雖然很少想想,但是還沒有愚笨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那是糉子!
以後的事就複雜了,沒有丟命,但是在這墓裡住了半年,斷斷續續,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說來那劉憨子也當真是笨得可以,真的以爲那是個活人……算了,這個說不清楚,至於爲什麼命能保住的理由,這就得感謝我家裡的那座墓了。
有人,不,這不能說是人,就說‘他’吧!他可是想出這座墓很久了,爲了找回當年你祖宗故意丟失的東西,可是沒有辦法,天下之大,要到哪裡去找……”
“於是你就替糉子找?”胖子不敢相信的怪叫道,“姓卓的,你腦子不清楚了?你纔是被鬼,不,被蠱迷了心竅呢!”
小蔡也相當恐懼的退開了才說:
“難道是糉子威脅你?”
卓言淡淡的看他一眼:“你們也都知道他以前是什麼人的,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只是無辜受害。被所有人遺棄,連東方朔最後也背棄了他,雖然只要玉胎不碎鬼嬰不活,他就不會醒不能出墓室一步;而沒有鬼鏡和玉印,就不能打開墓室的門。
但是東方朔也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意外,一個九歲的孩子落水誤入古墓,也不知道怎麼發現自己的血能開這門的,可能上天註定,這個孩子看見沉睡不醒的他自然很是好奇,就上去推了推,接觸到千年以後所相聯繫的血,終於——當然如果他一直不醒,這一切自然是好的,人死了,就徹底沒有煩惱了不是嗎?”
“你——”我承認他說的是對的,但是……
一個摸金校尉要和一糉子講起交情來,那不是荒謬至極?
“那玉胎和那港商,是怎麼回事?”
“那港商是李瑞殺的,港商本來是到這山裡來找劉憨子,想拿更多的好玩意,結果劉憨子沒有理會他,他又把這裡種種奇怪的事告訴了秦教授,後來他們起了衝突,李瑞當時因爲不知道屍骨玉鐲的事,所以殺了人卻沒把那玩意拿走。玉胎這我不知道……”卓言冷道,“我估計是‘他’借了劉憨子爲媒介下蠱,讓大金牙碰到玉胎以後,那些蠱把玉胎外面的那層玉給‘吃’了罷。”
“你說這話,現在可是死無對證了!”
“那我管不照,你們愛信不信。”
“別忙!”胡八一斷然道,“你在這裡說這些,難道是說給‘他’聽的?”
所有人一凜,想到我們就在當年發生這事的墓室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蠱屍就會用從劉憨子那裡學來的土腔說起話來,就忍不住一身冷汗。
好在過了半天,這墓室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卓言冷漠的看着我們不自主的和他們拉開了距離,以及我們臉上那異常難看的神色,忍不住冷笑起來:“不用擔心,劉憨子死了,玉胎又被重新封印,他根本不會醒着,自然聽不見我們說話的聲音。”
說着看着那登仙門:
“不管如何,東方端華,你開門吧!”
“不!”我厲聲道,“難道我會明知道你的目的,還會把那麼恐怖的一個傢伙放出來?”
卓言沒有絲毫動容,只是伸出手指着應龍門,用一句話就徹底打消了我的意志:
“金線幽蘭就在裡面!”
我啞然,看着其他人,這下可徹底沒有辦法了,只好見機行事,希望在最後關頭能夠攔阻下這明顯已經不太正常的卓言。
本來還以爲他是所有人裡面最理智的一個,現在想來,恐怕是他的精神狀態最瘋狂了吧。
鮮血滴在那九條龍上,這次,沒有出現任何意外,九龍動,蓬萊現,天門開。石門無聲無息的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向兩邊退入了石壁裡,露出了黑幽幽的洞口。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蠟燭熄滅。
回頭看了一眼王皇后的石棺,心裡苦笑不已,當初還真是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啊。
跨進墓道,走了只有一分鐘,立刻看見了前邊出現了一扇門。
這真的只是一扇門,用檀木造的門上面精緻無比的盤刻着雲霧和龍,就是一扇相當古老的門,除此之外,連門閂都沒有。
我遲疑着停下了腳步,我身後的卓言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只輕輕一推,門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