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更加生氣,霍九還專門僱了一個什麼先生聽他講故事?他過得倒是滋潤,也就是說霍九正在和人講故事玩兒?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哇哇大哭嗎?
霍九愛哭是出了名的,怎麼現在不哭了?
院牆上爬滿薔薇花藤,已經過了花期,綠油油的葉子生機勃勃,院子裡的青石磚上剛剛灑過水,帶着潮氣,廊下襬着十幾盆應季的花木,一隻小黃狗正在專心致志地啃骨頭,看到霍三進來,它站起身來,眼睛卻望着坐在石桌旁的霍九,像是在等着主人的命令,隨時要撲上來一樣。
霍三可沒把這隻小黃狗放在眼裡,據說霍九隻帶着兩隻狗進京,牽黃院裡的十幾只大猛犬都還留在杭州。
“霍九,你們姐弟乾的好事!不但害了人命,還要連累親戚,我們被你們害慘了,你還在這裡悠哉悠哉!”
霍柔風被霍三突如其來的一通喊叫,她摸摸鼻子,有點想笑,霍二老爺和霍三一定是讓王家給轟出來了。
“既然怕讓我們連累,三爺還找上門來做什麼?你不怕一會兒官府再來捉人,把你也一併捉走?你叫霍三,我叫霍九,我們一看就是親兄弟啦。”霍柔風笑咪咪地說道。
“呸,誰和你是親兄弟,我是霍家長房堂堂正正的嫡子,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從外面抱回來的野|種!你和我論兄弟,你也配?”霍三罵道。
沒等霍九說話,她身後的張軒已經忍不住了:“霍三爺,請口下積德!”
霍三愣了一下,隨即便破口大罵:“反了反了,低三下四的小子都上天了,你們二房果然是缺爹少孃的玩藝兒!”
缺爹少娘四個字一出口,霍柔風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居然說她缺爹少娘!
這霍三的腦袋是塞了草嗎?這個時候他主動登門,難道不是來要錢的?她連怎麼打發他全都想好了,結果霍三進門就罵她!
“霍三爺有爹有娘,來我家做什麼?莫非想換個爹或者換個娘?”誰還不會罵人啊,九爺連江湖上的切口都能倒背如流。
霍三氣急,掄着拳頭就衝了過來:“小野|種,你給我閉嘴,看我不打死你!”
可他還沒有衝到霍九面前,揚起的胳膊就被人硬生生抓住了,他一看,正是剛纔對他無禮的那個小子。
張軒抓住他的胳膊,他掙扎了幾下,張軒反而抓得更緊,五根手指如同鐵箍,霍三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斷了。
張亭則一個箭步走上來,把霍柔風擋在身後。
霍三沒想到霍九身邊這兩個嫩生生的小少年竟然出手這麼狠,他連忙回頭去看向自己的小廝,只見金寶和銀寶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兩人縮在後面,居然沒有一個人敢過來。
“霍九,你敢打人?”霍三喊道。
霍柔風笑道:“奇了怪了,這是我家啊,我在我家打人有什麼敢不敢的。”
“你敢打我,我就到順天府告你喪盡天良,打罵兄長!”
霍柔風撫掌:“好啊好啊,我還擔心你不肯當我的兄長呢,這下好了,叔父和兄長都來了,我們叔侄兄弟四口人一起下大獄,剛好湊手打馬吊。”
霍三怔了怔,差點給自己一記耳光,這個嘴啊,提什麼兄長!
“你認得哪門子兄長?誰是你兄長,你一個野|種,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說不定你就是秦淮河上哪個娘們兒生的!”
霍柔風猛的揚起頭來,一雙大眼睛冷氣森森,霍三嚇了一跳,他還是頭一回在霍九眼中看到這個的眼神。
霍九......像是要殺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霍九隻是小孩子,一個字寵壞了的小孩子而已。
霍柔風涼涼一笑,對張亭道:“把這個亂認親戚的騙子給我亂棍轟出去!”
片刻之後,霍三被幾條齊眉棍架起來扔在二門,金寶和銀寶一個嚇得尿了褲子,另一個嚇暈過去剛剛醒過來。
霍三被打得混身生疼,可臉上卻沒有事,霍九手下的那些護衛打人很有一套,就連身上也看不出外傷來,可是不能碰,手指頭戳上去就是鑽心的疼。
他被金寶揹回客棧,霍二老爺氣得破口大罵,可最終也沒敢到雙井衚衕理論。
霍九敢打霍三,就一定也敢打他。
順天府爲何不把霍九也一併捉去?這個小野|種太狠了,比起霍大娘子也不遜色!
霍柔風轟走了霍三,好心情也沒有了,她對畢道元道:“今天就講到這裡吧,我等着看你寫的新故事。”
畢道元哈哈大笑:“九爺,方纔我看了一場好戲,這也是故事,也能寫下來,九爺想不想看?”
霍柔風搖頭:“我不想再看到霍三說我的壞話。”
畢道元眉頭微動,可不是嘛,方纔霍三罵得太難聽了,九爺畢竟還是個孩子。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說人不說短,九爺這麼不高興,看來在他心裡,身世是硬傷啊。
正在這時,青墨跑了進來:“九爺,擷文堂的謝老闆來了。”
謝老闆?謝思成?
霍柔風還是第一次聽到謝老闆這個稱呼,她不由得笑了。
她出了畢道元的院子去了前院,遠遠地便看到了謝思成。
他沒去大廳,站在一株合抱粗細的古槐下,仰頭看向樹冠。他穿了件茶白色的絲袍,微風拂過,樹枝搖曳,也吹起了他的衣袂。
霍柔風遠遠站住,看着他的側影,看他頭上的竹簪,腰間的玉佩,看他被微風拂起的衣角。
她想就這樣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惟恐眨眼之間,他便乘風飛去,和天上的白雲在一起,她再也看不到了。
有縷頭髮垂到眼前,霍柔風用手指攏到耳後,她的手指觸到自己的臉頰,忽然驚覺她好像又胖了。
她想起了霍思謹來,霍思謹恐怕還沒有她一半重吧。
想起霍思謹就想起那個荷包,霍柔風摸着雙下巴扁扁小嘴,她把原本不賣的荷包賣給了謝思成,她果然是個俗的。
所以,超凡脫俗的笛聲是吹給別人的,同樣超凡脫俗的白月光也是照給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