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跳進水裡,並沒有像她自己想像的那樣瀟灑自如地浮上水面,如條小白龍一般游來蕩去。
她像一塊小石頭似的沉了下去,咕嚕嚕流淌出一串美麗的水泡。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她明明已經會泅水了。
她張開手臂想要撲打幾下,下墜的身體猛的被人抱住,然後那人帶着她浮出水面,她的頭才從水面上露出來,便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聲:“九爺,您沒事吧?”
她吐出一口水,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子,耳邊便聽到一聲嗤笑:“霍小九,這救命之恩值不少銀子吧?”
十四五歲的少年,沒有一個人的聲音是好聽的,這位當然也不例外。
霍柔風只覺背脊發涼,救命之恩啊,九爺的命很值錢很值錢,比他展懷的命要值錢多了,展家有五個兒子,霍家可只有她們姐妹兩個,展懷的命頂多只值展家的兩成,而她的命則值霍家的五成,至於展家和霍家誰更有錢,這還用問嗎?展家的銀子都用在造船和養私兵上了,可霍家的銀子那可是真金白銀。
她努力掙扎,可也沒能從展懷的狼爪裡掙脫開來,跟着一起下水的小廝青墨卻已經嚇得捂住了嘴巴。
出來的時候,采芹姐千叮嚀萬囑咐,除了丫鬟婆子以外,誰也不能碰到九爺的身子,否則采芹姐就告訴大娘子,把他們一家子賣到山西煤窯裡去。
青墨知道,九爺是金鑲羊脂玉的人,每一塊肉都是金子做的,不對,是羊脂玉做的。
他不是個好奴才,他眼睜睜看到九爺被人抱着摟着,那人不是婆子也不是丫鬟,甚至不是霍家的人啊。
青墨腦袋發懵,他們一家子要被賣到山西煤窯裡去了,聽說在那裡幾年看不到太陽,每天要跪着走路......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有婆子過去,把霍柔風從展懷的手裡接了過來,展懷看着霍柔風微微發白的小臉,得意地哈哈大笑:“怎麼樣,不敢學了吧?那三千兩可不能不算數。”
“誰說的?學,當然要學!”霍九爺雖然不把三千兩放在眼裡,可是這是霍家的錢,一個子兒也不能便宜給外人。
再說,如果她要賴掉這三千兩,展懷那廝一定會再提救命之恩的,偏偏展懷千真萬確是救了她,當然了,如果展懷不救,她的人也能把她救起來,可誰讓她倒黴啊,最後還是落到展懷手裡。
救命之恩?救她霍九爺的恩典,那可不是三千兩能打發的。
還在船上的宋申咬了咬牙,這個姓楊的倒是會找機會,就剛纔那個變故,別說霍家這些擅水的下人們,就是他也能把霍九救起來。今天他下水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裡不但水淺,而且霍家大費周章,從下面就把這片水域圈起來了,他出身商戶,只是略一估算,便猜到僅是這幾畝的湖面,霍家至少花了幾萬兩銀子,這樣的投入,這樣的安排,霍九會給淹死?
可是偏偏就讓這個姓楊的搶了先機。單憑他救下霍九這個功勞,霍大娘子就會感激涕零。
現在霍九又把他當成英雄,以後說不定還要和他一起回杭州......
宋申想到這裡,二話不說就跳進湖裡,對展懷道:“在下宋申,排行第五,與霍九弟是世交,在下還是第一次得遇楊公子這般水性出色的人物,不知楊公子可願指教一二?”
展懷雖然一直在水裡,可早就把船上的這兩個少年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這兩個不像官宦子弟,想來就是無錫富商家的人,與霍家是世交倒有可能,只是這個宋申雖然說話圓滑有禮,可眼裡卻透着一絲敵意。
展懷頓時恍然大悟,這姓宋的應該是宋記米鋪的人吧,據郎青打聽到的消息,這兩天宋家讓人打聽過霍九的事,還高價買了一對會說話的鷯哥兒。
宋家在無錫米市裡佔了一席之地,可是和霍家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這是看在霍九年紀幼小,想趁機讓自家子弟與霍九結交吧。
霍老爺去世之後,永豐號的當家人是霍大娘子。霍大娘子是未出閣的姑娘,宋家的幾位老爺全都不便結交,而家裡的女眷怕是也入不了霍大娘子這種女中豪傑眼睛的,反倒是霍九,雖然還是孩子,可孩子有孩子的好處,在杭州時霍九有霍大娘子護着,外人很難近身,可是到了無錫,就連他展懷這個徹底的外人,都能在霍家莊子裡留宿,宋家藉着曾與霍老爺結交的舊情,讓自家子弟成爲霍九的玩伴,並非難事。
他雖然不認識宋氏兄弟,但是這幾日他在無錫城裡極是張揚,宋家人恐怕早就知道他了。
宋申是嫉妒他和霍九交好吧。
想到交好這個詞,展懷摸摸鼻子,他怎麼會和小孩子交好,他只是閒來無事,想要逗逗霍九而已。
霍九,太好玩兒了。
展懷自認爲已經想通了,所以他全不在意,大咧咧地對宋申道:“指教談不上,不過我自幼就喜歡泅水,水性確實不錯,霍小九花三千兩和我學,宋公子想出多少?”
宋申瞪目,他從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
洛陽楊家啊,洛陽楊家啊,能有資格與霍家聯姻,能夠娶得起霍大娘子的洛陽楊家啊!
剛纔他的確聽到楊公子索要三千兩,但是那時他還覺得或許是在開玩笑,楊家在乎三千兩銀子?而且還是向霍九討要三千兩。
若是把霍九想學憋氣的事情傳出去,無錫、不對,是整個江南,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家花錢僱了擅長泅水的人送到霍九面前,可這個姓楊的居然還敢索要銀子。
現在姓楊的不但向霍九要銀子,還向他也要,聽那口氣,一點兒也不像是開玩笑的。
宋申的喉結動了動,張張嘴,好半天才說道:“楊兄覺得在下出多少合適?”
展懷想都沒想,便很認真地說道:“我看宋五公子的身手,倒是比小九好了許多,既然你有基礎,那我就少收一點兒,打個折扣,一千五百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