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一天,閩國公世子展忱率閩浙軍隊五萬人揮師北上。
消息傳到京城,明和帝盛怒,他指着垂手而立的幾位閣老,吼道:“展家不會說反就反,你們難道沒有收到風聲嗎?莫非你們與展家是同謀?一起謀算朕的江山!”
“臣惶恐,臣不敢!”
有人走出來,說道:“萬歲,先帝在時便曾對展懷私自募兵予以懲戒,萬歲您登基後也曾對其嚴懲,這幾年裡,展懷一直在招兵買馬,當初赫剛在位的時候,就曾說過展懷練兵滴水不漏,這樁樁件件,都能顯示展懷謀逆早有預謀啊,萬歲!”
是啊,當初先帝的確是懲罰了展懷,怎麼罰的呢?抵消了朝廷欠下的軍餉;後來明和帝也懲罰了,好像也是抵錢了吧。
總之,因爲前面欠了展懷太多軍餉,展懷又是隔三差五催債,以至於就連對展懷的懲罰也變成了衝抵債務。
又有人出來,捶胸頓足:“展家早有反意,當初展忱要渡長江,老臣以死相諫啊,無奈有人不以爲然,以爲展家不敢反,如今看到了吧,先帝和太后屍骨未寒,展家就反了!”
“胡說八道,展忱麾下的部隊也只有閩浙軍反了,其他的可沒有,無關當初渡江一事,倒是你們,當年展懷刺殺郭首輔時,你們這些人不敢惹展家,非但不爲郭首輔申冤,展懷要領兵時,你們可沒有一個出來反對的,什麼少年將軍,什麼精忠傳家,若是郭首輔還在,又豈會有今日局面?”
......
這個吵完那個罵,每個人都成了預言家,他們早就看出展家會反了,都是別人養虎爲患,朝堂上亂成一團,明和帝氣得嘴脣發抖,馬後炮,這些廢物只會馬後炮。
他忽然想起了赫剛,如果赫剛還在,如果錦衣衛聽他的使喚,展懷要起兵的事,早在幾個月前就已傳至京城了吧。
可是現在卻讓他措手不及。
明和帝的頭嗡嗡作響,他站起身來,身子搖晃了一下,常小貴連忙扶住他,正在爭吵的雙方這才閉上嘴巴,相互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起高呼:“萬歲當心龍體啊!”
明和帝強忍着怒氣,對常小貴道:“擺駕乾清宮。”
去年的時候,明和帝才由承乾宮搬過來,乾清宮是由歷代皇帝居住,先帝也是死在乾清宮裡的。
明和帝揹負着雙手,緩緩走到一道門前,他對常小貴道:“讓人把門打開。”
這是乾清宮的偏殿,自從明和帝住進來,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過了好一會兒,纔有內侍跑過來,用鑰匙開了鎖。門推開時,一陣灰塵撲面而來,明和帝用袖子掩住口鼻,可還是乾咳了幾聲。
偏殿正中,擺着一隻碩大的蓮花寶座,蓮花的花瓣上結着蛛網,一隻小蜘蛛正在結網,寶座前有供臺,臺上的香爐倒了,香灰灑了一地。
常小貴捂着鼻子,對開門的內侍斥道:“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瞧瞧,這灰多的都夠兩簸箕了,你們長着手是幹啥的,沒用了就剁了。”
內侍嚇得面如土色,身子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明和帝心煩,衝他們揮揮手:“都給朕滾出去。”
聞言,常小貴率先躺到地上,滾着出去,那名內侍見了,也有樣學樣,跟在常小貴後面滾出了偏殿。
若是往常,明和帝一定會笑罵幾句,可是今天,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緩步走向那張巨大的蓮花座,這是先帝的東西,以前就擺在乾清宮的正殿,明和帝搬進來後,讓人移到了偏殿。
從前,這張蓮花座是明和帝厭惡的東西,可是今天,他忽然想要坐上去。
他學着先帝的樣子,盤膝坐到蓮花座上,冰冰涼涼,並沒有什麼不同,就連眼睛所見之物也和站着時是一樣的,沒有成仙,也沒有成佛。
明和帝忽然笑了,哈哈大笑,震得樑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笑夠了,明和帝對着滿殿空曠說道:“你一定很得意吧,你覺得朕這個皇帝還比不上你,你在位十幾年,做了十幾年廢人,可是風調雨順,外有武將內有文臣,你連早朝都不上,只管躲起來念經玩尼姑,就連奏章都是母后替你批閱。而朕呢,朕什麼都沒有,朕的母后不在了,朕的朝堂上只有你留下的那羣廢物,展家這麼多年都沒有反,就是在等着朕登基吧,朕無依無靠,他們不足爲懼,因此展家便反了,說起來展家也是你給養起來的吧,如果不是你答應讓展懷領兵平亂,他也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勳貴子弟,所以都是你,這是你早就預料到的吧,你想看朕出醜,你在位時,從不把朕放在眼裡。現在你死了,還不肯還朕安寧,你這個昏君,你死得好,只是你死得太晚了,你若是早死幾年,朕又何必來給你收拾這個爛攤子啊,你等着,即使你死了,朕也不會讓你好過!”
候在外面的常小貴正用手摸着脖子,剛纔滾出來時,脖子給別了一下,有點疼。
一個小內侍見了,連忙討好地湊過來:“貴公公,小的手乾淨,給您按兩下吧。”
常小貴白了他一眼,嘴角微笑:“猴崽子,算你有眼色,輕點,別太用力,公公的脖子嬌貴着呢。”
正在這時,偏殿的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明和帝走了出來,常小貴一把拍開小內侍的手,哈腰迎了上去:“萬歲,您......”
“來人,把那個蓮花座給朕砸了,砸得越碎越好,朕不想再看到它!”明和帝沉聲說道。
常小貴嚇了一跳,以爲自己聽錯了,或許皇上說的是蓮花座前的那隻香爐吧,那隻香爐倒了,皇上不高興了。
見他愣着不動,明和帝擡腿就是一腳:“還站着做甚,去把那隻蓮花座給朕砸了,快去!”
常小貴這才反應過來,真的是先帝的那張寶貝蓮花座啊,我的乖乖!
一團混亂之後,偏殿裡傳來震耳欲聾的敲擊聲,常小貴故意讓人砸得大聲些,聲音越大,皇帝就越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