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陳嬪那邊再添些糕點。”林貴妃吩咐道。
今日的天氣十分不錯,冬日的暖陽照下來,比平常時候還要明亮幾分。陽光照在林貴妃的長長指甲上,那指甲也散發着光澤。
林貴妃摸了下自己的長指甲,有些感慨地看着陳嬪。
年輕就是好,做起事情來總是肆無忌憚。
“皇后娘娘到!”
“朝雲公主到!”
太監唱和的聲音響起,原本坐着的嬪妃都站了起來。
“參見皇后娘娘,參見朝雲公主。”
待皇后擡手讓衆人起來後,朝雲公主又向林貴妃行禮:“參見母妃。”
林貴妃受了朝雲公主的禮後,才緩緩朝皇后走過去:“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和顏悅色扶起林貴妃,笑道:“妹妹不必多禮。今日辛苦妹妹了。”
林貴妃握着皇后的手,將她引到主位上去:“姐姐客氣了,這是妹妹應該做的。這宮裡好久沒有喜事了,妹妹便想熱鬧熱鬧。”
“快到除夕了,是該熱鬧熱鬧。”皇后點頭應道。
她與林貴妃在主位和側位上分別坐下,朝雲公主則坐到了皇后的另外一邊。
蘇陌素跟在朝雲公主身邊,被拉着就坐到了對方的旁邊。
蘇陌素未曾落座時,其餘妃嬪還並沒有全部注意到她。這一一入座,目光便都聚了過來。
“這是?”樑才人見了皇后,倒是知道壓低了聲音。她又與其他人關係乏乏,便只能湊到陳嬪面前了。
皇后進來的時候,陳嬪手中的那塊糕點才吃了一半。她握着剩下的半塊糕點,柔聲答道:“我也沒見過。瞧着裝扮,倒不像是宮裡的人。”
“莫不是什麼誥命夫人?”樑才人若有所失,“這裝扮倒也不像,又是個婦人裝扮,若是個少女裝扮,又是朝雲公主帶過來的,那倒還要推敲推敲……”
“恩。”陳嬪輕輕順了下嗓子,提醒道,“莫說了,皇后娘娘面前,不要妄加猜測。”
真是個沒膽子的,白費這樣好的家世。
樑才人頗爲不耐地揮了下手,不願意聽陳嬪說教。
“大家不必那麼拘謹,還是同先前一樣,該怎麼品怎麼品吧。”皇后朝坐在下位的妃嬪們說道。
衆妃嬪應了聲是,卻沒有人開頭說話。
林貴妃瞧了眼宴中的情形,便主動說道:“今日請諸位妹妹過來,一是賞園子裡的花,另一則也是這美食中的花。除了桌上的那些梅花糕,我這有幾壺花瓣釀的酒也是極好的。諸位妹妹品品。”
說罷,林貴妃便朝身後宮女招招手,按照座位吩咐了下去。每個石桌上很快就都擺上了一壺酒和一個杯子。
“陌素,你嚐嚐。”朝雲公主提起酒壺,替蘇陌素倒上滿滿一杯。
蘇陌素端了酒杯到鼻尖,輕嗅了嗅。
如今是臘月,即便是御花園裡,盛開的最多的,仍然是梅花。
但手裡端着的這酒,竟並不是梅花酒。
這香味聞着像是……像是……
蘇陌素神思猛然一拉,整個人都如同被線拉住了一般,身子變得有些僵硬。
這酒是藏紅花的!
藏紅花是可藥用的花朵之一。平時此花作爲藥用具有鎮靜、祛痰、解痙之效,對於麻疹、發熱、黃膽等症都有奇效。但是,是藥三分毒,此花最大的忌諱就是有身孕之人忌食!
藏紅花酒可是會導致滑胎的。
蘇陌素攥了攥手中的酒杯,目光有些忐忑地往一衆妃嬪望去。
陳嬪是席中哪一個,蘇陌素並不認識。可是宴中的這些妃嬪,面前都放了一個酒壺,而酒壺多數都已經被倒上了滿滿一杯藏紅花酒。
身在宮外的四皇子都知道陳嬪有了身孕,在宮內的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能不知道?
蘇陌素神色複雜地看向身邊的皇后和林貴妃。
皇后倒真像她自己所說的,對蘇陌素十分欣賞。她竟正好也在看着蘇陌素。
“花夫人,怎麼了?”皇后問道,“可是不勝酒力?放心,這花酒的酒性遠不及其他酒,喝上一兩杯是沒有關係的。”
花夫人?
妃嬪們忙豎起了耳朵,心裡卻是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衆人臉色都有些疑惑之色。
但宣之於口的只有樑才人一個。
她望着陳嬪問道:“妻室能受誥命之封的大人沒有一個姓花的吧?不說姓氏,年紀也是沒有。說起來,只有你叔父還有可能讓這樣年紀的小姑娘得到誥命呢。”
先前還只是不知避諱地隨意開口,樑才人這幾句卻是口無遮攔地扯到了自己的長輩身上了。是佛都有三分脾氣,陳嬪臉色沉下來,不悅地說道:“妹妹說話可要注意些。”
樑才人可沒有管陳嬪臉色如何,她聽了陳嬪的話,臉上反而有些鄙夷之色:“姐姐,我若有你這家世,可就不是你這脾氣。”
陳嬪跟樑才人同住一宮殿的時間不短,邊上這一個是真的木頭腦袋還是個以傻遮光的,她如何不知道。
遇上這樣真正蠢到骨子裡去了的,陳嬪只能閉了嘴,任由她不知死活去。
蘇陌素已經在回答皇后的話了。
“回稟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賜酒臣婦不勝感激。只不過,只不過……”蘇陌素聲音放低,一副十分羞澀的模樣,“臣婦夫君曾經叮囑過臣婦,有幾樣東西平日不許進食,今日這藏紅花酒就是其中之一。”
“藏紅花酒?這不是落胎的嗎?”樑才人大驚失色。
入宮之前,哪些東西不能吃,她母親可是細細交代過。可東西是交代了,真正實物又不可能一一品嚐,樑才人端着酒杯的時候,可真不知道里面是藏紅花酒。
但如今聽了這名字,可就知道這酒的作用了。她忙將酒杯重重一放,放到了桌面之上。放罷酒杯,還連忙用手帕反覆擦了擦手。
樑才人這一聲驚呼不同於先前與陳嬪的攀談,她這一聲由於驚訝便沒有控制住聲調,以至於整個宴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其餘妃嬪雖然沒有立刻放下酒杯,卻也是刻意將動作放緩,酒杯停在了脣邊。
“哦,我只聽太醫說這酒是藥酒,對我們女子的身體調理極有好處,卻不知道這酒還有這樣的惡用!可真是多謝花夫人了。”林貴妃話語淡淡,聽着聲音似乎沒有任何不悅,可所有的人聽了這話,都不會這樣認爲。
蘇陌素忙站起身,行禮道:“回稟貴妃娘娘,臣婦夫君叮囑臣婦忌食此酒並不是因爲方纔那位娘娘所說的藥效。臣婦自幼身體孱弱、先天便有些不足,嫁給夫君後也一直用藥調理。這藏紅花卻是一副極好的調理女子內息的藥,但與臣婦如今吃的補藥卻有些相生相剋。是以臣婦夫君才叮囑臣婦切勿食用。”
蘇陌素並不會看宮中妃嬪的着裝品級。方纔樑才人這樣大咧咧開口,她只當對方也是高位分的妃子,便也朝樑才人那行了一禮。
“這位娘娘,臣婦雖然不知道您的說法是哪裡看來的,但臣婦確實也曾聽家中大夫說過,此花女子平時服用極好,有內調之效。”蘇陌素原本還擔心陳嬪不知道藏紅花的忌諱,如今有人喊出來了,她便不擔心對方還會懵懂飲下了。
只不過,這宮妃太多,她實在不知道還有哪些是位高氣粗的。爲了避免得罪樑才人太過,蘇陌素又補道:“家中那大夫曾說過,藏紅花有活血之效,倒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點與胎兒不太相合?臣婦不懂這些,今日因爲臣婦自己服藥而出了這樣的誤會,臣婦實在有罪,請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諸位娘娘恕罪。”
蘇陌素後一番話幾乎全是在向着自己所說,林貴妃聽了以後,臉色便緩和了不少。
如今她又行了大禮告罪,林貴妃便虛擡手讓她起來:“花夫人快起來吧,此事和你沒有關係。服藥之時有所忌口這是正常的。本宮也不是那種會信口污衊、惹是生非的人。”
林貴妃這話的指代就很明顯了。她不是信口污衊、惹是生非的人,那誰是?
樑才人再是遲鈍此時也反應了過來。她忙離席行禮道:“貴妃娘娘恕罪,嬪妾也沒有其他意思。嬪妾也是曾聽家中大夫說過,有了身孕,千萬不能吃這藏紅花的東西。”
“那你有了身孕嗎?”發問的是朝雲公主。
樑才人那聲驚歎指向的可是她的母妃,那盆污水潑的也是她母妃,她自然對此人十分厭惡。
更何況,朝雲公主不是蘇陌素,一眼就看出這不知死活、膽大包天的妃嬪可不算什麼高品級,只是個五品的才人。
哼,五品才人也敢叫板一品的貴妃,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樑才人真有些後怕起來,她忐忐忑忑地答道:“嬪妾、嬪妾不知道。嬪妾前段時間才侍過寢,嬪妾如今小日子還沒來……”
“那你是已經有了身孕?”朝雲公主問道。
皇后和林貴妃也一起望向樑才人。
樑才人幾乎快哭出來:“不……嬪妾、嬪妾小日子要來的時候還沒到,嬪妾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