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
蘇陌素擡眼看向玲瓏。
玲瓏察覺到蘇陌素的目光,也朝她笑了笑。
柴公公卻是誤會了,他有些不快地說了一句:“這夏城來的枸杞確實稀罕的很,不過前段時間皇后娘娘每宮都賞了些。花夫人若是喜歡,公主殿下一定會割愛的。”
這話,好直白,好鄙夷。
蘇陌素知道柴公公是當自己沒見過世面,看上玲瓏手中的枸杞了。
這可真是……
玲瓏也聽懂了柴公公的意思,話是她引起來的,蘇陌素又是她主**裡的貴人,圓場也只能由她來打:“柴公公,那玲瓏就不耽誤你給公主殿下辦事了,玲瓏先走了。”
“嗯。”柴公公應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了。
他都沒有看蘇陌素一眼,也沒有再說什麼。似乎方纔的諷刺只是蘇陌素一個人的幻覺。
枸杞。
蘇陌素埋着頭,在想那盅枸杞。
皇后娘娘還賞賜了各宮。
這裡也真是……
蘇陌素如何想的,柴公公不在意。柴公公怎麼想的,蘇陌素也沒有去推敲。
兩人很快走到了朝雲公主面前。
見到蘇陌素過來,朝雲公主臉上有了笑容:“陌素,你來了。”
蘇陌素加快了腳步,向朝雲公主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朝雲公主擺擺手,讓身後的翠盞、柴公公、其他人都下去了。
她扶起蘇陌素:“我原本以爲要明日才能幫你,卻沒有想到你家夫君這樣看重你。”
“我還沒跟五哥說,讓他去請花大人進宮。花大人自己就跟四哥說,讓四哥帶他進宮了。”朝雲公主側開身,讓出暗色中的人來。
月色之下,那人一身朝服。
嫁給花清越已經半年有餘,蘇陌素算是第一次這樣認真看他穿朝服的模樣。
朝服顏色略厚重,襯得他眉眼中的溫柔也淡去了不少。在這樣月色之下,他白皙的面容顯現出一股清冷之氣。
“多謝公主殿下。”花清越上前一步,向朝雲公主行禮道。
朝雲公主笑道:“莫要謝我,你不怪我就好了。帶着你夫人進宮,卻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花清越並沒有答話。
朝雲公主卻不在意:“好了,不打擾你們夫妻了。今夜,陌素是沒辦法出宮回家的。所以你們兩夫妻有什麼要說的就抓緊時間說吧。我在那邊等着。等陌素你們聊完了,我再送她會母后那邊。”
花清越又行禮道:“多謝公主殿下。”
朝雲公主轉過身朝蘇陌素笑道:“雖然這一次是你夫君自己要求進宮的,可下一次我卻不能保證肯定領你與他見面了。所以有什麼緊要的,你且都記得同他說。”
蘇陌素微微一愣,當即便明白過來,她點頭道:“是。我都記着的。”
朝雲公主這才走了。
皇宮的園子,即便是極其普通的一處,也抵得上尋常府邸的整個花園那麼大。
朝雲公主站得很遠,蘇陌素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整個園子裡,除了沉默的花草樹木,就只有花清越和蘇陌素兩人了。
“你穿朝服,挺好看的。”蘇陌素想了好多句話,有和皇后相關的、有和朝雲公主相關的,還有和四皇子相關的。可真正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先前完全沒想到的話。
她就是見到面前的他,忍不住這樣脫口而出地說道。
花清越也有些詫異,顯然沒有想到蘇陌素會開口同自己說這樣一句話。他低下頭,又咳嗽了一下,才重新擡起頭。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蘇陌素看着花清越眉眼神色又恢復到了過去在家裡時的溫柔模樣,一直緊繃着的情緒似乎也鬆開了一些。
“你別擔心。”蘇陌素說。
“你別害怕。”花清越說。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聲音有些重合在一起。
蘇陌素先笑了:“我沒害怕,這些事,我早就知道的。”
蘇陌素確實是早就知道陳嬪今年肯定會出事,花清越卻以爲蘇陌素是知道嫁給他、跟四皇子扯上關係就總會牽扯到宮廷內鬥之中。
他面有擔憂之色地將蘇陌素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問道:“皇后,宮裡這些主子,有沒有爲難你?”
蘇陌素搖了搖頭,答道:“沒有,你別擔心我。”
花清越提到皇后了,蘇陌素便想起正事來,她叮囑他道:“陳嬪今日在林貴妃的宴會上突然腹痛,還流了血。她肚子孩子恐怕危險得很,你不要去給她診脈。”
朝雲公主是想要蘇陌素開口,讓花清越去給陳嬪診脈。可蘇陌素並不這樣想。
陳嬪這個孩子應該註定是保不住的,這樣的大事,那些診過脈的太醫恐怕都討不了好。
花清越去診脈,只會惹上一身騷。
顯然,朝雲公主就是這個主意。蘇陌素知道花清越對於這些後宮中人來說代表着什麼。花清越重要的身份不是一個三品官員,而是四皇子身邊的人。
花清越診斷陳嬪出了事,皇上對四皇子一定會遷怒。
蘇陌素沒辦法把陳嬪必失子的事情說出來,她只能說:“我看得很清楚,陳嬪已經流了血,我估計這孩子……總之,你不要去。即便是四皇子讓你去,你也別答應。因爲這件事,很難做好。”
花清越原本不想把他今日能進宮的原因告訴蘇陌素,可蘇陌素既然提了,他不想日後被她發現,認爲他是在欺騙她。他坦誠說道:“我已經答應四皇子了。”
“陳嬪出事突然,宮中太醫都有些束手無策,皇上又十分看重此事,幾位皇子便都各自推薦了人。我聽林叔說你被朝雲公主接走了,又聽到朝雲公主車駕半路就進了皇宮,我擔心你有事,便答應四皇子進宮來替陳嬪診斷。”
蘇陌素頓時有些擔憂:“那你去診斷過陳嬪了?”
“還沒有。”花清越搖了搖頭,“我本想看過陳嬪的情況,再來找你。可一來陳嬪已經歇息了,我們後面這幾個進來的都只能先從太醫院那邊看看脈案,二來朝雲公主說陳嬪出事你也在場,讓我來問問你。”
原來朝雲公主已經同花清越說了同樣的話。
蘇陌素原本是不準備告訴他,朝雲公主的這些叮囑的。
畢竟,朝雲公主這些叮囑,全然就是一場局。蘇陌素不想花清越涉入其中,自然不想告訴他。
花清越看着蘇陌素神色間不見驚訝,只有苦惱,便知道此事蘇陌素也早就知道。
他問道:“朝雲公主同你也說過了?”
蘇陌素點點頭,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在場的話,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吧?”花清越當初聽了朝雲公主的話,就十分急切地要來見蘇陌素,倒並不是爲了打聽宴會上陳嬪出事的情形。他僅僅是擔心蘇陌素。
“哪裡能算計到我身上來。”蘇陌素苦笑道,可她又發現自己這句話也不全對。
“倒是想着算計我了,可算計的卻不在宴會上,是在你這裡。”蘇陌素說完,就把朝雲公主先前在皇后宮中時,如何屢次出言打斷她替蘇蔓玖說話,又事後如何替她指點的事情說了出來。
從朝雲公主本人的話,到後面陸續來的宮女翠盞和太監小櫃子的事都說了。
“你如何看?”花清越問道。
他們二個人爲了說話最低限度壓低聲音,身子靠的十分近。讓人遠看着,就像是一對愛人在月色下竊竊私語、依依不捨。
蘇陌素皺眉說道:“我覺得,此事肯定不僅針對四皇子一個。”
花清越點了點頭,答道:“自然。我雖然是進宮診斷陳嬪的,但卻只是衆多大夫中的一個。五位皇子均有推薦人入宮,我們的診斷方法必須互相商討,不能一人獨行。”
“所以,若我用了藥解開這相剋之毒性,那麼即便陳嬪無恙了,我也不能從中落好。”花清越頓了頓,望向蘇陌素。
他知道她已經想到緣由了。
“因爲這枸杞是皇后賜下的。即便是無心之失,也是失。”花清越說道。
“若是用了藥仍沒有什麼療效,那麼……”花清越沒有說完,蘇陌素卻知道後面的話。
“那就會像我先前擔心的一般,你乃至四皇子,都倒過來被遷怒。”蘇陌素皺眉答道。
她比先前要更煩惱了。
之前,她知道自己被人算計到陳嬪的事情中來,也知道此事藉由她肯定要延續到花清越、延續到四皇子身上。
可那時候,她知道,只要花清越不上當,不去給陳嬪診斷,她最多就是同朝雲公主說過的那樣。
被蘇蔓玖埋怨、被二皇子埋怨。
那有什麼關係呢。
蘇陌素本就不希望蘇蔓玖和二皇子魏泓章成婚,也根本不害怕跟蘇蔓玖、還有二皇子結怨。
結怨,是要本來沒有怨的才能結。
蘇蔓玖和她蘇陌素本就有怨,甚至還有仇。
二皇子跟四皇子,也絕對沒有多少真正的兄弟感情。
可現在花清越已經進宮了,朝雲公主又點明瞭,這就與先前不同了。
來診斷了,就一定會有一個結果。說與不說,都是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