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坐在屋子裡生了會兒悶氣,又將四老太太說的那話“聽說如丫頭不僅要害我們破一筆錢財,更要削了陳將生的功名。”
這話是怎被他們知曉的?
定是有人把這話從陳家大院傳了出去。
陳湘如道:“奶孃,你去找二管家的來,我有事交給她辦。”
二管家的女人是個精明能幹的,站在屋子中央,陳湘如賞了她一盞茶,她受寵若驚地捧在手裡,卻並不敢坐,“大小姐喚奴婢來有何吩咐?”
“陳家莊四老太太來鬧的事,你想必已經聽說了。在今兒陳四家婆子來通稟前後,她都見過什麼人?”
劉奶孃輕聲道:“大小姐懷疑,是有人把話透過了陳四家的婆子?”
“除了這個,我可瞧不出別的原因,無論是誰,我都要把這個人給揪出來。”她握緊了拳頭,這個人是刻意在挑駁是非,“查清楚了,直接來稟我,一會兒把二管家喚來,我有事和他商量。”
二管家的女人大常委會應聲退去。
陳湘如與二管家商量了一陣。
二管家離開時,臉上掛着淺笑:大小姐到底是知事了,居然想到了這些,看來老夫人的眼光不錯。
次日一早,陳湘如乘上馬車就出門了。
出得江寧城門,郊外有一片片荷塘,有村民在荷塘裡掏蓮藕,上面裹着一層淤泥,如今已是冬季,因爲天冷,反而是藕的價格升了二成,村民們洗淨了藕便趕早送到城裡販賣,換些銀錢貼補家用。
朝霞布空,熠熠如輝,赤若流霞。
陳湘如靜靜凝神望着美景,不禁迷惘:陳家除了兩位管家、匠人、管事,着實需要一個幫襯的,早前老夫人扶持馬慶坐上織造府郎中一職,原就是指望關鍵時候馬慶能幫襯一把,不曾想,最後卻落空了。
陳家需要一個自己人來幫襯,比如這次她奉命要從官衙裡撈出陳將生。
就算她不樂意,老夫人吩咐了,她就必須去辦,而與官衙打交道,身爲大家閨秀,她又着實不易露面。
馬家進了郊外陳家莊,有歡奔的孩子看到了馬車上掛着的一對銅鈴,又有車簾上繡着的“陳記”兩個大字。
“是陳家大院的人,是陳家大院的人……”
這叫嚷聲傳揚開去。
陳湘如先往族長家奔去,奉了一早準備的禮物:兩壇竹葉青、兩匹繭綢,又有兩包糕點。
族長笑微微地道:“聽說昨兒四房的人去陳家大院鬧了?”
“是。”陳湘如溫和笑着,並不多說一個字,“今兒一來是見族長,二來是拜訪十三叔。”
陳十三,顧名思議,在族中將字輩裡排序十三,名喚“將宏”,家境貧寒,但讀書甚是刻苦,六年前考中了秀才,後來屢考不中就放棄了科考,據說陳十三年方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當時在陳家莊曾一度引起了轟動,人人都說他是最有出息的。誰能想到,後來書念得好的他沒中舉人,反是陳將生中了舉,也是這之後,陳十三便放棄了科考,聽憑其母之命,娶妻生子,在鄉下安心度日。
族長斂住了笑意,心下猜測陳湘如的用意,陳家大院與陳將宏素來並無多少往來,但族裡每年歲末都會照例給家境貧困的族人派送米糧、肉鹽等物,而這陳將宏便是其間之一,倒是聽說最近兩年陳將宏做了小本生意,他妻子做豆腐,他就挑着豆腐走鄉竄戶,日子倒比早前過得好些。
難不成是要扶陳將宏做郎中?不對,織造府已有郎中了。
難不成是要幫襯陳將宏?也不對,陳家大院的人絕不是這等心軟之人。
陳家大院每年都會給族裡送些銀子,就連族長一家幾乎也是仰仗陳家大院過上好日子的,每年少則數千兩銀子,多則二三萬兩,而族長並不是將全部銀子都用來修繕族裡的房屋和接濟貧困族人,只是其間的一部分,大部分的銀子還是被族長一家花用了。
猜不出來,族長問道:“如孫女,你找十三做甚?”
“將生族叔還在牢裡,這種事,我一個戴孝在身的女子如何好出面打理,想請十三叔出面周旋一二。”
陳將宏會幫陳將生,陳將生打小仗着自己富足,從小就欺負陳將宏。
陳湘如直白地說出來,就是想告訴族長:我撈陳將生出來,可是花了心思,並不是袖手旁觀。
“三叔公,侄孫女兒該告退了!”
款款行禮,領了綠葉、劉奶孃及二管家就出了族長家,兜轉之間就到了陳將宏家。
同在陳家莊裡,有人住着高樓華屋,有的人卻住着低矮的茅屋。
陳家大院之所以富足,這是幾代人努力打拼的結果,可這了陳家莊卻並不是你辛苦了就能過好日子。
一個三歲多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看螞蟻,一邊的堂屋門檻上坐着個婦人,衣着藍底白碎花衣裳正做着針線活,一邊的小竹製小車上坐着個女嬰,正咦咦呀呀地說着什麼。
二管家站在門口,抱拳道:“十三老爺在家嗎?我家大小姐拜訪。”
男孩立時站了起來,飛野似地撲向門檻上坐着的婦人“祖母”,一頭紮在她懷裡,怯怯地不敢看陌生人。
婦人抱起男孩,望着門口,見外頭停着輛馬車。
大小姐,這陳家的小姐雖多,可能坐這麼豪華馬車的,整個族裡只得陳家大院的小姐。
待看清那馬車,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他家窮,怎會突然有人來拜訪,誰都知道陳將宏打小就和陳將生不和,尤其三年前陳將生設局算計陳將宏賭博,並藉此奪走了他家的七畝良田後,整個族裡與她家往來的人更少了,他兒子醉後賭錢,原是被人設計的,可族長最痛恨賭博之人,因爲這緣故,平日也沒人來她家串門。
二管家抱拳道:“我家大小姐想請十三老爺幫忙。”
有年輕婦人從一邊的偏房裡出來,身上繫着圍裙,偏房的門敞開着,能看到裡面有一頭半大的毛驢正在磨豆子。
婦人道:“我家十三出門賣豆腐了,這會兒不在家。”
前身留給她的記憶裡,在數年之後,這位陳將宏將會高中二榜進士,最終踏上了仕途,後來做了個知縣,接走了母親與妻兒,之後到前身病歿的記憶裡,只聽說陳將宏的官越做越大,但陳將宏卻再也沒有回過族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