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得暈裡糊塗,哪能反映過來這錯別字後面的含義,還以爲他在和別人說話。
然後覆水難收問我,“怎麼這麼晚上線?”
我坦言,“我喝多了,找不着家了。”我是有點找不到家了,我記得住的地方不遠,但我不確定我現在這個狀態,能不能安全走回去,雖說北京是個治安比較好的城市,可凡事都有個例外,晚上一個醉酒的單身女人,嘖嘖……
雖然暈,但我還有這麼點理智。
打車,算了,我現在揹負六萬塊欠債,三萬學費先不說,吳玉清欠別人的,必須用最快的速度還。
那時候上網已經比打車便宜了。
覆水難收問我在哪兒,我說網吧,問我人在哪兒,我說北京。
“你怎麼跑那地方去了?”他問。
我慢悠悠地敲出“工作”兩個字,到底也沒打算告訴他們我到底在什麼地方工作。夜店,在很多人眼裡還是個不正經的地方,那是環境使然,而並非某個人的錯誤。並且我沒打算在這裡工作太久,等我找到穩定工作,我會走人的。
只是現在作爲過渡,這裡是最合適的。
而且我要說我是一跳鋼管舞的,不知道這幫人會怎麼想哦。其實這真的只是個職業罷了。我的工作性質是這樣的,夜店酒吧中間會有幾個臺子,我和幾個情況差不多的女孩,輪流在臺子上跳舞,也沒有特殊燈光,燈光主要都打在主舞臺上。
其實也沒多少人搭理我們,我們跳舞基本就是默默地跳,想怎麼跳怎麼跳,是那個意思就行了。我們的存在,就等於是會活動的場景擺設,完全是爲了烘托那麼個氣氛。
他多人不懂,把鋼管舞就當成是脫衣舞,我一張嘴哪解釋得過來。
跟覆水難收聊了幾句,他在帶隊伍打副本,我不在副本里,看不到那邊的情況。
帶的隊伍也是工會裡的人,問:“隊長,怎麼了?”
覆水難收說:“等等。”
然後在工會頻道里問,“會裡誰是北京的?”
我很長時間沒上過這個遊戲,這個工會現在已經在服務器很牛逼了,人挺多的,我都不認識。
刷刷蹦出來一票說在北京的。
覆水難收挑了個叫小五的人,說:“你在宿舍?”
小五:“嗯。”
覆水難收:你去網吧找我徒弟吧,看看把她送回家。”
小五:你徒弟男的女的。
覆水難收:女的。
然後又蹦出來一個人,說,“會長,我有空,我可以去,小五出宿舍還得翻牆。”
覆水難收:小五是學生。
另一個人:學生怎麼了?我還有工作呢。
又一個人:會長是說你流氓,不放心你,哈哈哈。
我在屏幕這邊看着笑了,沒什麼好說了,爲了刷存在,不停地發着省略號。忽然覺得在遊戲裡也能找到些溫暖,師父對我真好,雖然那麼久沒有見到,沒一起玩兒過。
後來那個小五私聊我,問我具體位置。我覺得既然是師父欽點的人,應該是可信的。就把這網吧的大概位置和我的電話號碼告訴他了。
後來覆水難收從副本里出來,在遊戲場景找到我,我們找個房頂爬上去說話。
我都暈了,沒什麼問題要問他,反而他的問題比較多。問我怎麼會喝酒,我說和朋友出去玩兒喝的,他說:“那你的朋友呢?怎麼把你自己扔在網吧了?”
撒謊啊,圓不上了吧,我發了一串點點點。
覆水難收又問我到北京多久了,在做什麼工作,我說剛來,還在找。反正我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工作透露給陌生人的。
聊了一會兒我的近況,公會幾個人也找過來了,在我們旁邊的房頂上跳啊跳的,弄得我和覆水難收沒法好好說話。
然後一堆人跑到我旁邊來招手,“嗨,美女。”
遊戲裡的熱情也叫熱情,別人給我打招呼我並不反感。有人看了我的裝備,覺得太過垃圾。覆水難收說,“她很久沒玩了。”
我: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他沒說話。
當年姐在服務器當奸商的時候,也是個名人好麼。遊戲這種東西啊,一旦落下一段時間,就完全跟不上進度了。
爲了防止我睡着,他們帶我去大副本,覆水難收說,一個人在網吧睡着不安全。不管男人還是女人。
這確實是。
打副本的時候,小五出現了,站在我旁邊看了一會兒。我回頭看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子,個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多點,帶着四方小眼睛兒,確實一看就是個老實人啊。
小五今年大四,跟我同歲。
“你是山裡朵吧?”他和我打招呼,我茫然的點點頭。也許我在夜場見那些表面光鮮內心糜爛的人看多了,見到小五這樣清純的小夥子,內心自然而然萌生一種親切感,其實我也剛大學畢業沒多久而已。
我告訴覆水難收小五到了,他讓我回家。可我到底還是個二十出頭貪玩兒的年紀,並且我醒酒很快,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我還不想回家,我想玩兒。
求了覆水難收好半天,他終於同意,“好吧,那我陪你一會兒。”
小五也開機坐在我旁邊上網,一上游戲,就在公會頻道里喊,“會長的徒弟可漂亮了,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說話。”
我轉頭看小五一眼,笑一下,這實誠孩子,我喜歡。
有很多人發密語跟我私聊,就是聽小五說我漂亮,想勾搭勾搭,我沒有理他們。其實遊戲有時候很無聊,尤其是升級的時候,就是反反覆覆出同樣的招數,在同樣的地圖裡打怪獸。
我裝備不行,小五和覆水難收一起帶着我打,我跟在後面屁顛屁顛地撿金幣,一個銅板都不放過。
到了怪獸羣,我就在遠處站着,看他們兩個在裡面殺,目光主要還是放在覆水難收身上的。這個人很奇怪,特別容易給我一種依賴的感覺。
我大概確實有戀師癖,也不是喜歡,總之就是覺得依賴。
女人玩兒遊戲,除了少部分技術流意外,基本玩兒的都是感情,玩兒的是逃避現實的滿足感。
覆水難收三點去睡覺,下線之前說熬得受不了了,我打聽了下,他一般十二點之前就會消失,平常是好好工作的。
他祝福我早點回去睡覺,我也答應了。
然後小五買了個瓶裝奶茶給我,送我回家。
路上我就問了點關於他們會長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他說會長經常出差,在哪裡不一定。平常聽他聊天,應該是個做生意的,差不多三十歲。
遊戲裡,大家不會對彼此的現實生活關心太多。
因爲跟小五實在不熟,說話比較尷尬,所以我們的話也不算很多,好在小五的大學距離這邊不遠,這趟過來陪我,沒耽誤他什麼時間。
睡了一覺,白天我繼續出去找工作。像我這種普通藝校畢業的女生,實在有太多太多,北京的機會多,相應的競爭力就比較大。
“剛剛兩個央舞的都沒要,你再等等看吧。”
“我們要師範專業的。”
“你沒經驗,不行。”
“北京城不好混啊,其實你這個水平,在老家那邊工作還是挺好找的。”
幾份正經工作找下來,我幾乎是四處碰壁,算了,這個東西急也急不來的。
晚上還是要化妝去夜店裡跳舞,第一個月賺六千,花了兩千,四千存在卡上。我覺得照着這個進度下去,一年應該夠把吳玉清欠的三萬還上,到時候我也徹底輕鬆了。
但夜店裡總會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每天的心情都算不上多麼愉快,加上找不到正經工作心裡着急,我排解這些不愉快的方式,就是上網玩兒遊戲。
從遊戲裡那幫陌生人中尋求溫暖。
覆水難收的作息時間,生生被從12點前睡覺,掰成了兩點,只要我在,他會爭取多一點時間陪着我。
小五也經常過來上網,有時候我人還沒到網吧,他已經自己先坐在那裡了。這是我在北京的第一個朋友,有了朋友,心裡才能踏實那麼一點點。
副本地圖裡,一個很漂亮的山洞,山東里林立着會發光的寶石,樹下螢火蟲點點,山洞外小橋流水人家,連晾曬的衣服都描畫的十分細緻。
砍掉周圍的怪物,覆水難收停下,打了行字,“奇怪,以前做任務刷這個圖想吐,現在反而有點上癮。”
小五:那得看跟誰一起刷了。
我心裡忽然一甜,完了,我怎麼覺得我這是瀕臨網戀的節奏。
那天小五送我回家,我問他,“會長結婚沒有?”
小五:“不知道,我明天給你問問?”
“不用了。”問什麼呀,如果他人在北京的話,這事兒還能考慮考慮,否則,網戀什麼的還是算了。
網吧門口,小五問,“哎,你到底什麼工作啊,怎麼每天這麼晚?”
我看他一眼,“會長讓你問的?”
小五搖頭。
其實相處這麼久了,說說也就沒什麼了。看了眼幾百米外仍然閃爍的霓虹招牌,我對小五說,“那裡面,跳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