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謝元茂的兩人也都愣了一愣,用探尋的目光望向了陳氏。
陳氏臉上笑容微僵,當着謝七爺夫婦倆的面,那句將人送到玉茗院去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了。她也是要臉面的,若是真那般行事,該叫謝家的幾位主子怎麼看她?可就這樣將大好機會丟開,她卻又捨不得!
“還不快扶着六爺回芝蘭齋去,好吃了解酒湯歇下。”她籠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笑着吩咐起來,眼睛卻一絲笑意也無冷冷盯着他們,下頜微微一點。
兩人便明白過來,陳氏口中雖說着將人送回芝蘭齋去,可其實卻是要他們把謝元茂直接帶回玉茗院去,兩人應了聲“是”,攙着謝元茂便要退下。
可謝姝寧又豈會單憑陳氏一句話便安下心來?謝姝敏是她心中一根刺,也是前世母親心中的毒刺,她不能眼睜睜由着陳氏行動!
這般想着,她飛快地鬆了宋氏的手,大步跑到謝元茂身側,揚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謝元茂醉了,此刻面上神情迷茫,眼神也失去了清明。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若是無人攙扶,這會想必是已經摔在地上了。
謝姝寧緊緊拽着他的衣襬,用的幾乎是要將其扯裂的姿態。小腳邁着,努力想要跟上謝元茂的腳步。
身後宋氏呼喚起來,“阿蠻快回來,小心摔了。”
陳氏亦緊張地指派起幾個伺候着的丫鬟來:“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過會將八小姐給摔着了,快去將人領回來。”
“孃親莫急。”就在這時,謝姝寧卻踉踉蹌蹌地偏過頭來,嚷着道,“爹爹醉了,他過會才該摔了,阿蠻跟着爹爹,不讓爹爹跌倒!”
說着話,她的視線對上了陳氏的。
對方眼中的失望跟厭煩已經來不及掩蓋,被她生生給瞧了個正着。
她咧開嘴,面向陳氏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似在無聲地宣告,這是我的爹爹,你休想!
不等陳氏反應過來,她已轉過頭去,大聲吩咐起扶着謝元茂的兩人來:“芝蘭齋門口的路溼滑,你們可扶住了爹爹!”
宋氏連忙讓薔薇追了上去。
腳步漸行漸遠,聲音亦漸行漸遠。
宋氏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只覺得小女有些古怪,但又想着有她跟着,謝元茂定然不會被帶偏了地方,莫名便多了幾分欣慰。
“六哥的這孩子,倒生得可人。”謝七爺笑聲朗朗地說道,“瞧那模樣,竟是像我比像六哥還要多些了。”
他跟謝元茂是長房老太太老來得的雙生子,生得卻同謝元茂不大相似。謝元茂生得更好一些,謝七爺則模樣較爲憨厚些。又許是因了一人高瘦,一人胖些,瞧上去便愈加不像了。
比起來,這時同樣肉嘟嘟的謝姝寧看着倒是頗有幾分像他的女兒。
本是打趣的話,陳氏跟宋氏卻都沒什麼心思接話。謝七爺討了個沒趣,伸手揉揉鼻子,便告辭走人。
走出了三房的門,府中這一輩裡年紀最輕的七太太張氏便同謝七爺說起了宋氏來:“今早你不在所以未曾瞧見,那宋氏輕輕鬆鬆便取了一紅木匣子的翡翠明珠出來,只瞧着都覺得要晃花了眼。”
謝七爺聞言就皺起了眉,反問道:“那些個物件都是拿出來作禮的?”
“可不是!”七太太道,“便是我姨母家的幾位表姐,也斷斷沒有這樣的排場!”
謝家七太太張氏只有一位嫡親的姨母,嫁入了定國公萬家。其嫡長女幾年前嫁給了成國公燕景,頭一年便誕下了嫡長子,取名淮。
所以七太太此刻話中所說的表姐,其實多半指的便是自己這一位做了成國公夫人的大表姐。衆多親戚姐妹,提起萬氏來,人人都只有豔羨的份。成其未嫁之時,成國公燕景乃是京中閨閣女子人人渴求的最佳夫婿人選。出身高貴,人才又是一等一的,誰不想要?便是七太太自己,當初也是暗暗想過的。
不過她的那位大表姐也的確當得起國公夫人的身份。論人貌品行,她亦是極好的。
七太太想着,莫名有些悵然起來,悄悄打量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頭的謝七爺。若不是自己生得只有清秀而已,想必也能配個更好的纔是。不過說來也怪,明明是一母同胞,怎的謝家六爺就生得好上那許多?
謝七爺卻渾然未覺,只道:“宋氏是商賈之女,江南又自古富庶,手頭寬裕些也是有的。”
“普通商賈能比得上四嫂孃家?”七太太搖搖頭,不贊同地反問了一句。
謝七爺霎時沒了話。
兩人各自想着心事回了長房。
而謝姝寧則領着薔薇,走到了玉茗院跟芝蘭齋的分岔路口。扶着謝元茂的兩人自是聽從陳氏之言的,攙着人便要往正房去。謝姝寧心中冷笑,扯着謝元茂的衣襬死死不肯鬆開,沉着腰不肯挪腳,一邊大聲呼喊起謝元茂來:“爹爹——爹爹——”
一聲聲幾乎像是要將漆黑的夜空都給劃破一般。
大晚上的聽起來,叫人寒毛直豎。
謝元茂被驚醒,半眯着眼睛,酒意朦朧地嘟噥:“怎麼了?”
“走錯路了!”謝姝寧氣沉丹田,幾乎吼了起來。
謝元茂幾人皆被唬了一跳,他更是酒意去了一半,仔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後,擡腳便踢了踢邊上扶着自己的人一腳,道:“往哪裡去呢這是!”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不由苦笑,竟是攬了壞差事。可誰都沒有法子,最後只能將本該被送去正房的謝元茂弄回了芝蘭齋去。
等將謝元茂脫了鞋子扶着上了炕躺好,兩人忙不迭地便跑了。謝姝寧倒也不惱。
她人小手短,扯着謝元茂的衣襬半響,這會鬆開了只覺得胳膊都僵住了。薔薇瞅見了她的動作,便嗔了句要來幫她揉揉,卻被謝姝寧給推開了。她踹了鞋子爬上炕,端坐在謝元茂身邊,頭也不回地吩咐薔薇:“去將醒酒湯端來。”
“小姐……”
“還不快去!”薔薇似還有話要說,卻冷不丁被謝姝寧喝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