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燈火通明,絲竹之聲響徹。福郡王明日一早便要回京,齊大人自然要設宴爲他踐行,與接風宴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宴會男女賓客並沒有分開,當然,也正因爲這樣,能坐到正廳裡的人便少了很多。
酒過三巡,坐在福郡王身邊的秦嫣然帶着笑,朝着敏瑜舉杯,道:“表妹,明日一別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見,我這當姐姐的敬你一杯!”
敏瑜擡眼看了秦嫣然一眼便將視線移到福郡王身上,眉毛微微一挑,沒有說話,但福郡王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輕斥秦嫣然一聲,道:“哪裡輪得到你給敏……丁夫人敬酒的?”
秦嫣然牙都要咬碎了,自己連敬她一杯酒的資格都沒有了嗎?不等她再有什麼反應,福郡王便好脾氣對道:“丁夫人,你也別太認真了,這不是不在京城嗎,規矩鬆散一些也無傷大雅!”
“王爺此言差矣!”敏瑜滿臉微笑,眼神卻冷冷的,道:“規矩就是規矩,與在什麼地方沒有關係!如果娘娘知道我到了肅州就把打小學的規矩丟到一邊的話,還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呢?”
敏瑜認真或者生氣的時候,福郡王的習慣是退讓和認錯,這一次也不例外,立刻陪着笑臉道:“好!好!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就是!”賠完笑臉,又笑着打圓場,道:“我們不說這個,看歌舞!看歌舞!”
楊瑜霖在一旁很是無言,敏瑜當初與他說過,她與福郡王青梅竹馬的情意,他那時認定敏瑜對福郡王沒有男女之情,而是將福郡王當成了兄長一般,而現在他覺得自己錯了,敏瑜壓根就把福郡王當成了弟弟,還是個長不大、可以教訓的弟弟。
而一旁豎着耳朵聽這邊動靜的人心裡都各有思量,尤其是這些日子和秦嫣然走得很近,從秦嫣然那裡得了不少好處的馬伕人更是心思百轉。想到自己配合秦嫣然安排的劇目馬上就要開始,更有些坐不住了——
不過,不等她做什麼,場中原本悠揚的曲風驟然一變,變成了帶了幾分肅殺風格的曲調,廳中的舞娘退下,一身霓裳的蒙面女子隨着曲子舞着手中的寶劍,頗有幾分英姿颯爽。
看着蒙面女子輕盈優雅卻不失英氣的劍舞,男人們眼中都帶了幾分欣賞,而女人們的表情則多變一些。有欣賞。有嫉妒。有懊惱……不明就裡的都在猜測,這是不是變相的向福郡王獻美人?知道內情的,秦嫣然眼中滿是得意,馬伕人坐立不安。敏瑜則玩味的向董夫人看過去,只看到她臉上的無法置信與滿眼的怒火,她身邊的薛立嗣臉色更是鐵青一片……
一曲方罷,秦嫣然便十分捧場的鼓起掌來,笑着道:“真是精彩!王爺,您說可是!”
如果沒有敏瑜之前刻意掃秦嫣然面子的事情,福郡王或許也會隨口附和兩聲,但這次卻只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福郡王的敷衍讓秦嫣然心裡暗恨。卻還是笑盈盈的道:“既然王爺也說不錯,那是不是該好好的賞賜呢?”
沒等福郡王點頭,一旁的薛立嗣便臉色鐵青的道:“王爺,小女不懂事,只求王爺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不追究她莽撞便已是萬幸,賞賜什麼的,萬萬不敢接受。”
“小女?”福郡王語調微微上揚,看看那成爲焦點的蒙面女子,沒有多說。
“確是薛姑娘!這場精彩的劍舞也是薛姑娘毛遂自薦,馬伕人才特意安排的。”秦嫣然笑盈盈的確認了場中人的身份,笑着道:“薛姑娘可是肅州最富盛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精通,劍舞也堪稱一絕,今日獻藝,一來是藉此一展才華,二來也想借此好機會,求王爺一個恩典。”
“哦?”福郡王拖長了音,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的瞟了敏瑜一眼,她臉上看不出什麼,眼中卻興味盎然,他心裡微微一鬆,順着秦嫣然的話道:“什麼恩典?”
原來她是想借郡王爺的勢讓楊瑜霖納妾!董夫人心裡立刻明白秦嫣然想做什麼,如果場中的不是自己的女兒,她定然會在一旁看熱鬧,但現在……她勉強笑了笑,道:“秦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小女想要什麼的話,我夫妻自會爲她謀劃,何至於求到王爺跟前?”
秦嫣然起意,要讓女兒委身楊瑜霖爲妾的事情薛立嗣也聽董夫人說過,他心頭恚怒,表情僵硬的道:“王爺,小女這般胡鬧,都是愚夫婦教導不嚴。夫人,你還不把她帶回去好生管教!”
“是!”董夫人也不管是不是失禮,應了一聲便起身就往薛雪玲走去,不管秦嫣然打什麼主意,當務之急是將女兒帶走,至於她今日之舉造成的不良影響,董夫人已經無暇考慮了。
“董夫人急什麼呢?”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秦嫣然又怎能讓董夫人輕鬆的將薛雪玲帶走,她嬌笑一聲,道:“何不聽聽薛姑娘的說法呢?”
“玲兒,跟娘回去!”董夫人伸手去拉女兒的手,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她知道如果沒有女兒的配合,是不會有這一出的。
“娘~”看父母的神色,薛雪玲就知道他們定然大爲光火,若果是平日的話,她定然會乖乖巧巧的跟着董夫人退下,但這一次,她卻不能再聽母親的了。
“走!”董夫人心沉到谷底,莫名的,她想到了前幾個月她爲女兒張羅親事卻四處碰壁時女兒的不在意,那時她以爲女兒年紀小,情竇未開,但現在卻忍不住的胡思亂想起來:莫不是女兒喜歡上了楊瑜霖,所以纔對親事那般不在意嗎?
“娘~”薛雪玲這一聲叫喚中滿滿的都是哀求,她的雙腳死死的粘在地上,不肯挪動半點。
“董夫人,都到了這一步,爲什麼不聽聽薛姑娘的心裡話呢?”秦嫣然眉眼之間全是得意。在董夫人那裡碰壁的次日,她便與薛雪玲見了面。她才起了一個頭,薛雪玲便順着她的意思點頭應允,還說她對楊瑜霖仰慕已久,之前是因爲女兒家的矜持不好意思向他表露,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楊瑜霖卻又娶了妻。還說只要能夠陪伴在楊瑜霖身邊,她並不在乎是爲妾還是爲婢……
秦嫣然準備好的滿腹說辭都沒有派上用場,便與薛雪玲達成了協議——她安排薛雪玲人前展示才藝,薛雪玲當衆表達對楊瑜霖的愛慕之情,她再利用福郡王的權勢強逼楊瑜霖納薛雪玲……現在,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她怎麼會讓董夫人輕易的將薛雪玲帶走呢?
“秦姑娘,我的女兒我會管教,還請秦姑娘不要插手!”董夫人神色冷冽的回了一聲,而後使勁的拉着女兒的手。沒有半點商量餘地的道:“玲兒。走!”
“不!”薛雪玲知道今日是她唯一的機會。錯過了今生再不會有的機會,她用力的掙脫董夫人的手,哀求道:“娘,就讓女兒任性一次吧!”
“你還沒有任性夠嗎?”董夫人抓住女兒掙脫的手。道:“今天容不得你再任性,跟我回家!”
“董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秦嫣然輕輕的搖頭,一臉惋惜的道:“我知道夫人斷然捨不得嬌養的女兒與人做妾,只是女兒大了,心思也大了,你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啊!”
秦嫣然的話引起譁然一片,董夫人更被她這話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死死地盯着秦嫣然。彷彿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薛立嗣更不客氣地道:“秦姑娘,話可不能亂說!”
“我可沒有亂說!”秦嫣然眉毛輕輕一挑,她忌憚敏瑜,但對旁人卻沒有什麼忌憚。她微笑道:“如若不信,何不聽薛姑娘說說自己的肺腑之言呢?”
“秦姑娘~”董夫人忍着滿腔的怒火,看着秦嫣然,道:“我知道我得罪了秦姑娘,如若姑娘心中有氣,我願向姑娘負荊請罪,還請姑娘不要遷怒到小女身上。她尚年幼,若名聲有暇的話,以後怎麼嫁人?”
“董夫人,你還沒有看清楚現實嗎?”秦嫣然也知道逼急了董夫人說不準會將大家都是穿越女的事情說出來拼個魚死網破,如果她沒有從敏柔那裡知道,敏瑜極有可能已經知道她是換了芯的“妖孽”的話,她還不敢冒這個險,但是現在……她在短短一年之內搗鼓出香水、玻璃和高度酒何嘗沒有這個原因——既然隨時有可能被人揭破身份,那最重要的不是掩飾,而是給自己增加籌碼,讓福郡王知道自己是穿越女都捨不得將自己捨棄的籌碼。
董夫人微微一滯,她一愣神的瞬間,薛雪玲又一次掙脫她的手,而後利落的跪到了福郡王面前,她的舉動讓薛立嗣和董夫人都痛苦的閉上了眼,不忍再看,也讓秦嫣然笑了起來,聲音輕柔的道:“薛姑娘,有什麼願望直言便是,王爺素來仁厚,定然會極力成全姑娘,無需行如此大禮!”
“薛姑娘有什麼說吧,本王聽着!”福郡王配合的吱了一聲,到了這會,他不可能還看不出秦嫣然想借他來算計敏瑜,只是……他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滿眼興味盎然的敏瑜,他真不相信秦嫣然這般拙劣的手段能算計到敏瑜。
“小女仰慕王爺,求王爺帶小女回京!”薛雪玲擡起頭,滿眼愛慕的看着福郡王,清脆的聲音傳到正廳每一個人的耳中:“小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求在王爺身邊有一席之地,只求能能伴隨王爺左右,爲奴爲婢無悔無怨!”
她說什麼?她仰慕的不是楊瑜霖嗎?怎麼忽然……秦嫣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滿眼愛慕和嬌羞的薛雪玲,好一會,她才僵硬地將視線移到敏瑜的臉上,看到的是滿臉的嘲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