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見過清二太太。”
馮媽媽迎了上來,疑惑卻又不失規矩的欠身行禮。
小秦氏擺擺手,“哎呀,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恁般多禮?快起來吧。”
馮媽媽聽她這話似有深意,不解的問道:“清二太太親自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吩咐我們大奶奶?”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哪怕再大的事,就不能等過了今兒個再說?
小秦氏滿臉的焦急,但馮媽媽看得仔細,發現她的眼中並沒有多少急切。這、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大爺呢?”
小秦氏是秦姨娘的遠房侄女,而秦姨娘原本就是個貧苦農家女,還是姑丈齊子孺發了家,自家又對齊家有恩,秦姨娘才能順利嫁入國公府做妾。
秦家的祖宗往上數八代,也都不是什麼富貴人家。
由此可知,小秦氏的遠房親戚的家境也好不到哪裡。
事實也是如此,小秦氏是個地道的貧苦村姑,就在家裡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輾轉聽到了齊家發家的事,小秦氏的父親老實憨厚了一輩子,這次卻不知怎的,難得聰明瞭一回,竟想起了自家的遠房親戚便是齊子孺的妻子。
秦父變賣了家裡的薄田,攜家帶口的一路北上,好不容易尋到了齊家。
那時秦氏已經過世,秦姨娘被大長公主打發到邊角的院子裡,跟兒子相依爲命。
小秦氏一家投來,秦姨娘原不想見,更沒打算收留。偏小秦氏一家進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一聽是‘秦家人’。頓時來了興趣,尤其是看到相貌出衆、卻一身土氣的小秦氏,忽的生出一個念頭,命人將他們一家帶進了齊家。
大長公主厭惡秦姨娘和齊令清,卻礙於丈夫,不好對他們下殺手。
但她也不想讓齊令清母子好過,更不想齊令清長大後攀上什麼得力的岳家。可若是太差的人選。齊鏗那裡就不會同意。
而縮手縮腳、小家子氣十足的小秦氏卻是最合適的人選:第一,她出身貧寒,上下三代都挑不出一個得用的人。第二。小秦氏姓秦,齊鏗就是看在這個‘秦’字上也該考慮一二。
大長公主直接告訴齊鏗:“婆母臨終前,定要咱們關照下秦家,如今讓清哥兒娶秦家的女兒。這不是親上做親的好事嗎。想必婆母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齊鏗又不傻,自然不會輕易的被這套說辭說服。
可他能說什麼?嫌棄秦家出身爲卑、無錢無權?
他真若這麼說了。那豈不是‘不孝’?狗不嫌家貧啊,他的親生母親便出身秦氏,他瞧不起秦家,豈不是嫌棄母親的出身不好?!
秦姨娘也不敢說什麼。她能成爲堂堂平西侯的貴妾,靠得就是一個‘秦’字。
無奈之下,秦鏗和秦姨娘只能忍下。任憑大長公主將小秦氏許給了齊令清。
秦姨娘不能左右兒媳婦的人選,心塞不已。想了一夜,她含淚對齊鏗請求,表示想親自調教小秦氏。
齊鏗正覺得愧對錶妹,聽了這話,想想也沒什麼,便同意了。
秦姨娘將小秦氏接入了自己的小院,嚴格教導起來。
然而小秦氏那時已經八九歲了,性情早已定型,又豈是能輕易掰正過來的?
再者,秦姨娘本身也不是什麼受過良好教養的世家貴女,上頭又有大長公主壓着,她沒機會出去交際,所以她骨子裡還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村婦。
這麼說也不對,秦姨娘還不是純粹的村婦,而是赤貧乍富的村婦,對天生好命的貴女們各種羨慕嫉妒恨,待自己發跡後又不由自主的學習貴女們的做派,反過來瞧不起自己曾經的階層。
就像所有的暴發戶一樣,秦姨娘性格變得有些矛盾。
這樣一個人,她教導出來的‘學生’又能好到哪裡?
小秦氏在秦姨娘身邊四五年,只學會了一些粗淺的表面規矩和道理,內裡卻是個市儈、貪財又見識淺薄的暴發戶。
幸而家裡有大長公主的壓制,齊令清一家都是小透明,小秦氏沒有機會在人前展露她的真性情。
今天不同,事關家裡的‘錢途’,小秦氏也顧不得小心謹慎了,竟是像個市井潑婦一般衝到了沉香院。
不過,小秦氏沒什麼見識,齊令清卻有些小聰明。齊慎之在行動前,跟父母商量計劃。
齊令清就明確的交代給小秦氏,“去了沉香院,不要說是來找顧氏的,你只說尋謹哥兒。”
他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小秦氏如果說是來尋顧伽羅,不好搪塞。
齊令清一家的目的很明確,他們只是想把自家兒子和顧伽羅的‘姦情’撞破,趁機勒索顧伽羅。
而不是將此事鬧大。
當然,如果實在瞞不過清河縣主他們,那也要將此事控制在齊家的範圍內。
顧伽羅和齊慎之‘通姦’,一旦罪名落實,兩人都討不到什麼好處。
一個弄不好,再把顧伽羅折騰進了鐵檻庵,那他們一家豈不是‘人財兩失’?
所以,小秦氏此行不是來‘捉姦’,而是來找兒子。
馮媽媽聽了小秦氏的話,眉頭微蹙,但還是照實說:“昨夜我們大爺受慎三爺的邀請,去花園子吃酒、談心,這會子還沒回來呢。”
“什麼?去了花園子?這、這不可能,昨兒慎哥兒明明說是謹哥兒請他來家裡小酌,順便談些要緊的事兒,怎麼會去花園子?”
小秦氏梗着脖子,一臉的不可置信,嘴裡還說着:“這大冷天的,又是除夕之夜,有好好的屋子不待。他們作甚去四面透風的花園子?”
說到這裡,小秦氏似是想到了什麼,故意露出‘猜中真相’的表情,“哦~~~我知道了,定是慎哥兒和謹哥兒合夥起來故意拿着話誑我呢。哎呀,這兩個孩子,都多大的人了。還恁般頑皮。”
小秦氏自說自話。根本不給馮媽媽說話的機會,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馮媽媽,直接闖進了院子。
身後的幾個壯碩婆子也橫着肩膀擠了進來。
“清二奶奶慢些走。地上路滑。”
馮媽媽着急,故意拔高嗓門喊道。
殊不知她這幅模樣,落在小秦氏眼中變成了‘心虛’、‘驚慌’,心裡不由得一陣暗喜。“嘿,成了!兒子定在顧氏的臥房中。”
小秦氏愈發有底氣。直接甩開馮媽媽攙扶的手,嘴裡不住的喊道:“謹哥兒,慎哥兒,你們兩個天魔星。你們的小把戲我已經看破了,還不趕緊出來。慎哥兒,今個兒是正旦。我還有要緊的事吩咐你去做呢,別再淘氣了……”
馮媽媽又跑上前來攔阻。卻被小秦氏身後的四個媽媽毫不客氣的推搡到了一旁。
馮媽媽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上。
無力阻擋,馮媽媽只得扯着嗓子喊:“大奶奶,大奶奶,清二太太來了。”
小秦氏見她這般,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橫衝直闖的進了正房。
紫薇紫蘇聽到動靜,趕忙衝了出來,兩人見小秦氏來勢洶洶,紛紛變了臉色。
小秦氏也不跟她廢話,直接命身後的婆子將兩人制服,自己則推門進了臥房。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架六扇紫檀透雕屏風,小秦氏看到那整塊紫檀雕琢的屏風,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好東西呀,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能改姓‘齊’吧。
小秦氏繞過屏風,來到同樣紫檀雕琢的架子牀前,牀上的帳幔全都放了下來,層層疊疊的單絲羅將牀遮的嚴嚴實實,根本就看不清裡面的東西。
小秦氏臉上滿都是計劃得逞的笑容,用力撥開帳幔,正想大吼一聲,‘賤婦’。
不想,她臉色陡然一邊,彷彿看到了鬼一般,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顧伽羅穿着雪白的寢衣,獨自一人躺在錦被中,似是剛剛被吵醒,睜着惺忪的睡眼,疑惑的看向小秦氏:“二、二嬸孃,您怎麼會在這裡?”
小秦氏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沒有回答顧伽羅的話,而是不敢置信的伸手在牀上摸來摸去,最後還直接看向了牀底。
“二嬸孃,您、您找人?”顧伽羅險些被小秦氏從牀上掀下來,跌跌撞撞的下了牀,被急忙趕到的馮媽媽扶住了。
小秦氏趴在牀前的腳踏上,大腦一片空白,滿心都是‘慎哥兒呢,他、他怎麼不在這裡’的疑問。
直到有人上來扶起她,對上顧伽羅驚疑又不虞的目光,她才訕訕的說道:“是、是啊,我、我找人。”
馮媽媽嗤笑一聲,道:“清二太太這話說得好生沒有道理,好好的,您來我們大奶奶房中找什麼人?再者,就算您真的有急事找人,好歹也要等我們大奶奶起牀、收拾妥當了再來找啊。可似您這般,知道的是您再找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您在‘捉姦’呢。”
……
與此同時,齊令濤的妻子方氏也領着一大羣人直接去了萱瑞堂。
“大嫂,不好了,我們、我們家姝姐兒不見了,老太君急得不行,還請大嫂下令命人好好找一找。”
“什麼?賈小姐不見了。好好的,怎麼會不見?”清河縣主吃了一驚,如果賈姝真在齊家出了事,齊家定然脫不了關係。
而一旦牽扯到什麼不好的事兒,那、那齊家女兒的名聲也就別要了。
雖然惱鬆院的人大年初一就給家裡惹麻煩,清河縣主卻分得清輕重,當下便命人在家中各處尋找。
而就在婆子們四下裡找尋的時候,花園水榭的攬翠亭中,一聲淒厲的女聲陡然響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