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認,玉帝的氣勢絕非凡間帝王能比的,即便是凌梟也比不得。
他看似並不太顯山露水,平日裡見他也就是個威嚴的老頭。但對峙的時候,就能把掌控天下那股霸氣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並不是一個畏畏縮縮的人,此刻竟被他這句話震得啞口無言。
因爲被逼,所以要成魔?
我該說是,還是不是?
不可否認,凌梟絕對是他們一步步逼上魔道之路的。但這其中,我亦是推波助瀾的罪魁禍首之一。我在尋他殘肢的過程中,令帝王之首染上了血獸之血,進而令他有了魔性。
所以上天真要討伐他,我願意承受所有。
“玄兒下凡之時,謹記老君教誨要懲惡揚善,伸張正義!玄兒自問沒有做過什麼喪盡天良之事,但最終走上了灰飛煙滅的不歸路。玄兒從未怪誰,怨誰,因爲這是罪有應得。”
我到現在都覺得三百年前我被天雷地火劈得粉身碎骨是應該的,所以我不曾抱怨什麼。提及這事時,我內心也平靜得很,但玉帝臉色微微變了些。
我頓了頓,又道,“玄兒以爲事情就此終結了,但爲何二郎神在祭祀臺上要再次挑起戰鬥?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推波助瀾,怎麼會變得無法收拾?”
“錯就是錯了,哪來的藉口?一點控制力都沒有,如何當帝王?”
“……”
短短一句話,他竟令我無言以對,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迴應。他是天帝,自然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良將謀臣無數,任由他調兵遣將。
然而凌梟……實力懸殊的對比之下,他不出手怎麼行?難道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兵將灰飛煙滅嗎?
而這些,玉帝怎麼會懂呢,他習慣了掌控大局,只要大局不亂,他就是個贏家。
他自然是有理的,一個好的帝王,當然有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勢。只是這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
凌梟是個好戰的梟雄,骨子裡就桀驁不馴,面對強敵,他自然會選擇對得心應手的方式,那就是以暴制暴。
而且,對待二郎神那種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以暴制暴絕對是最有效的解決方式,我完全是表示贊同的。
但此時面對玉帝,我竟被他呵斥得啞口無言。
“玄兒,去告訴帝星,朕給他三年的時間除去身上魔性迴天庭領罪,三年過後若他還執迷不悟,朕將不惜一切手段號令三界除掉他,而你,也將被斬去仙根貶下凡間,永不準修仙,你且好自爲之。”
“……玄兒遵命!”
“去吧,朕累了,想歇一歇了。”
“是!”
我從仙鏡臺離開之時,心情複雜至極。玉帝給了凌梟三年的時間,是人間的三年。對天庭來說,就是彈指雲煙的功夫。
只是,凌梟已經號令異大陸所有的人在修魔,如何能除掉身上的魔性呢?也不曉得在《伏魔咒》上有沒有記載,如果有,我肯定會不惜一切辦法說服他的。
我再不敢耽擱,沒顧得上跟老君
告別就離開了天庭。
我回到凡間的時候已經是嚴冬了,天空飄着鵝毛大雪,把整個A市都封鎖了。天地間白皚皚的一片,這雪景在我眼裡已經不美了,而是害怕。
我怕冬天,因爲我被毀掉人皮之時害得A市被冰封過一次。還有三百年前的異大陸,也因爲我被冰封過。所以下雪天對我來說還有更深層的意思,那就是一種報復。
天色已晚,我急急地回到玉宅,裡面竟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看屋子裡鬱積的一層塵灰,像是好久沒有人住了。
我尋遍了整個宅子,都沒有看到一隻家鬼,就連護院的鬼都沒有了。
怎麼會這樣?家鬼都哪裡去了?
我連忙召出靈符準備借道陰陽去一趟地府,就瞧見半空中有一股詭異的濃煙正朝着市中心蔓延。
眼下天空雖是暮色,但我肯定這股濃煙不太正常,就飛身捲起一層雲煙就跟了過去。
市中心也就是以世紀商貿爲圓心方圓七八里的地方,這裡是個極大的商圈,是中大叔少有的得意之作。
被白雪覆蓋的世紀商貿中心非常漂亮,在霓虹燈下有種美妙絕倫的姿態。這雖然是冰天雪地的,但完全不妨礙它的繁華。
世紀商貿內外都熱鬧非凡,到處張貼着聖誕節的喜報和各種吉祥物。各個商家都在掛着打折促銷的橫幅,引來無數人光顧。
我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聖誕節呢,我都沒有給孩子們買點什麼東西。我身上也沒錢,之前行走江湖時習慣性拿來主義,就不像凡人那樣天天揣個錢包在身上。
那縷詭異的濃煙飄到世紀商貿頂空就不動了,彷彿在偷窺這大廣場。我瞧了很久,這不像是鬼巫,因爲鬼巫的氣勢要比這強烈多了。
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悄然落下,就穿着我的大紅仙衣,把斗篷罩在了頭上,這一看挺像那什麼cosplay的小仙女。
今朝很多人穿得喜慶,我這樣一點不突兀,走在人羣中也挺不起眼的。
“喂,你們有沒有聽說,前兩天東海碼頭有人看到一羣穿盔甲的兵從海面上飛過,往連陰山去了。”
“我擦,誰說的?”
“火葬場上班的那些人說的,說那叫陰兵借道。”
“吹把就,這什麼年代還陰兵借道,你真以爲那東海是個古戰場啊?”
“一個人說看到可能是吹的,可是那些傢伙都在說,說密密麻麻的有好幾十萬呢。”
“呸呸呸,今天聖誕節,別說這些晦氣話。”
“這又不是中國人的節日,你瞎高興什麼啊?”
“艾瑪,老子崇洋媚外不可以啊?切!”
這對話是從我右邊傳出來的,一羣年輕的小夥子正圍着個羊肉串攤子高談闊論,聽得那賣羊肉串的滿臉惶恐。
我涼涼地掃了眼那幾個人,可能都是沒什麼正當工作的人,頭髮搞得特別非主流,整個一羣魔亂舞的即視感。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五個人中,有一個人看起來非常怪異。他……腦袋頂上沒有陽火。也就是說
,他是個死的。
他是五個人中最矮的,被擠在了最裡面,眼神呆滯地看着羊肉串,目不轉睛的。
魂蠱?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因爲除了雨瑤那個丫頭之外,我還沒有看到過因爲執念而能行走的屍體。在加上半空中那詭異的濃煙就在這幾人頂上,我覺得他是魂蠱。
這麼說,鬼巫又在出手禍害人間了?
我離他們還有些遠,想必那濃煙並未發現我,它正慢慢地壓下去,像是把那五個人完全覆蓋住了。凡人的眼睛應該看不到這股濃煙,所以那幾個人還杵在羊肉串攤子邊沒離開。
我蹙了蹙眉,正要出手提醒一下時,卻忽地被一隻溫潤有力的手拽開了。
我霍然回頭,竟然是凌梟,他穿着黑色衣袍,因爲晚上,所以在人羣中也並不惹眼。他迅速把我拉到人羣外的噴泉邊才站住,面色有些冷冽。
“凌梟,這是怎麼回事?”我好奇極了,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我竟然一點感應都沒有。
“鬼巫不知道躲在哪裡了,正在煉製煉屍,他盯上了這些人,先別打草驚蛇。”凌梟又微眯起眼睛往了那邊很久,纔回過頭來冷呲了一聲,“他還一直想要東山再起呢,這個混賬。”
“鬼巫乾的?可是這是四條人命呢,就這樣袖手旁觀不太好吧。”我說了,我們玄鳥是正義的化身嘛,愛心氾濫也是情理之中。
“這五個人一個月前就該死了,他們一起撬了西郊二十幾座公墓,偷了裡面的葬品。可能有點背,不小心撬了一個風水師的墓,當場就中邪了,死了一個。”
“……那怎麼跟鬼巫扯上關係了啊?”
一個月前,那我還在天上呢。
“鬼巫一直在陽間尋煞氣強的人煉屍,這種人煉屍過後殺傷力很強,就盯上了這些人,用了個蠱蟲在監視他們,伺機抽走他們的魂魄。”
“那咱們就這樣看着?”
“不然你想做什麼?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咱們還要去救麼?”凌梟擡手捏了一下我的臉,又道,“這些人就算鬼巫不早上門,也都活不了多久的,你擔心什麼。”
“人家……只是正義感太強嘛。”我訕訕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去玉宅都沒有人了,你們是不是離開很久了?”
“護院的結界被打開過,我猜是你回來了,就上來看看。陽間這邊最近出了一些小事情,我就讓他們都下去地府了。”
凌梟不以爲意地道,但我曉得事情肯定不是那麼簡單。所有家鬼和護院的鬼都撤了,怎麼會是小事情呢?
“走吧九兒,我已經下了道靈符,會有陰兵追過去的。”說話間,他又拉着我走了好遠,急匆匆的彷彿在戒備什麼,這令我非常疑惑。
但這地方不太適合深究問題,我也就乖乖跟他走了。我們沒有借道陰陽,而是直接回了玉宅,宅子裡一片死寂,跟一座墳場似得。
我正要問凌梟有關於陰間的事,他卻忽然回頭衝我詭異地笑了一下,身上的黑袍瞬間變成了白色錦袍,玉樹臨風的模樣,令我驚恐萬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