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
小女娃稚氣的聲音清脆悅耳,坐在長椅上一邊搖着小腿唱歌,一邊喂她身邊的母親。我遠遠地靠在樹下站着沒有過去,不想破壞屬於她們的小幸福。
“媽媽,你的手爲什麼這麼涼,是不是很冷?靈兒給你呼呼。”小女娃說着拉起她母親的手用力地吹起氣來,吹得小臉鼓鼓的。
我靜靜地看着這溫馨的畫面,被她們默默地感動着。只是,小女娃的母親一直斜靠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我有些狐疑,以爲那女子病了,準備去幫幫忙。就連忙走了過去,而在靠近她們的時候我纔看到,這個女子並不是病了,而是死的。
爲何說是死的,卻不是死了,是因爲她雖然死了,但她還的肢體還可以活動。亦如鬼巫手裡的魂蠱,魂沒了,人還能行動。
沒錯,她也沒有魂。
她的面色蠟黃,頭髮亂蓬蓬地散着。一雙灰暗的眸子無力地支撐着,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的樣子。她還在機械地吞嚥東西,女娃喂,她就吃。
我看了她好久,確定她不是魂蠱,她只是死的而已。
她的身體已經有些浮腫了,我估摸她可能剛死去不久,屍斑什麼的還沒出來,但要不了幾天她就會開始腐爛變質了。
我心裡莫名地酸楚起來,想起了三百年前那個養育溫溫的老婆婆。她死去過後,魂魄一直沒捨得離開。
而這個女人,死去時魂魄肯定已經被陰司勾走了,身體卻還在陪伴她的女兒,這到底是什麼力量在支撐她逆天而行呢?
小女娃還在抱着她的手吹氣,試圖溫暖她冰涼的手。“媽媽,等靈兒湊夠了空瓶子,就可以給你買厚厚的衣服了,到時候你就不冷了。”
靈兒!
好乾淨的名字,就像她出塵的明眸,令人一看就自慚形穢。
我走過去正打算打招呼,但女人一看到我,連忙機械地攬過靈兒抱在懷裡,枯骨如柴的五指輕輕捋着她的髮絲。
她灰暗的眼眸裡空洞無光,應該沒有思維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她生前的本能。
我輕嘆一聲,正要跟她講話,她卻霍然起身,拉起靈兒就走開了。看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我心像被什麼揪得緊緊的,就忍不住跟了過去。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
靈兒又唱了起來,那聲音甜甜的特別乾脆。她根本還不知道身邊的母親已經死去,幸福得一蹦一跳的。
秋風瑟瑟,我眼前的一幕明明淒涼得令人心酸,卻又透着濃濃的幸福。
我就這麼遠遠地跟着她們,一直跟到了敦橋下一個雨棚搭建的小屋裡。
這裡很偏僻,是A市貫穿幾區的高架立交橋。通常這橋上車流量多,橋下卻冷清得很。周遭不過幾個小商鋪,也沒幾個人。
母女倆的雨棚是敞的,裡面僅有一個簡易的牀鋪和一些撿來的破爛。我遠遠地站着,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腐爛發黴的味道。
女人一進雨棚就坐在牀邊,把靈兒緊緊地抱在懷中,無神的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沒有任何
情緒。
我其實不應該去打擾她們的,可是我不忍心看到女人倒下的那一刻,靈兒肯定會受不了。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浮腫,我猜最多不過三五日她就不行了。到時候她身體腐爛變質,任她執念再深也都無濟於事了。
我們倆對視很久,我彈指一道至陽之火把她那點執念召了過來。看到指尖不成形的幽魂,我心裡很難受。
陽間的人在去世之時,可能會有很多的放不下,所以那份執念就會存在身體裡,厲害的就像這女子一樣,會繼續陪伴身邊的人。不厲害的也就回光返照,或者託個夢什麼的。
我看她這點幽魂很弱,也就不浪費時間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死了多久了?”
“五天了。”她的聲音好嘶啞,好像聲帶被劃破那種破裂的嘶啞。“我知道你是誰,我之前看到過你和你丈夫,還有你們的孩子,你好幸福。”
“我能幫你做些什麼?”
我不想與她談及凌梟和孩子們,因爲那並不是幸福。幸福是一家人開開心心地活着,而不是變鬼的變鬼,入魔的入魔。
“求你照顧一下我的女兒,我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好!”
我乾脆地點點頭,並不是我愛心氾濫,而是我和這女娃有緣分。這些日子我來陽間的次數不多,卻遇到了她們兩次,這就是緣分。
“她叫祁靈,今年一歲零六個月。生於農曆的四月十八,下午兩點。”
女人如數家珍地告訴我女娃的點滴,我都一一記住了。而令我最爲震撼的是,她的靈兒,竟然跟襲兒生於同一天,同一個時辰。
怪不得兩個小傢伙一見如故,原來還有這點緣分。
“我知道你肯定跟別人不一樣,你看得到我是死屍。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別告訴她我死了,就說我去過好日子去了。”
“你不怕她生氣嗎?”
“生氣也好過傷心。”
“你……怎麼會如此落魄的?”我聽這女人吐詞清晰,也有條不紊的,怎麼會落得這麼狼狽呢。
她頓了一下,卻沒有回答我,緊接着很快就離開我指尖了。我擡眸望去,她抱着靈兒的身體似乎有些傾斜了。
我連忙一個箭步走了過去,蹲下身笑睨着靈兒,“靈兒,阿姨把你媽媽送去醫院好嗎?”
“真的嗎?”她眸子一亮,越發璀璨了一些。
“當然是真的,那你先跟我回家,回頭我派人把她送去醫院好不好?”
“你會不會騙我?”她很戒備。
“當然不會啦,你看阿姨像壞人嗎?”
“不像!”
“那乖乖跟阿姨回家好嗎?”
“可是媽媽……”
“別怕,我會把她送去醫院的。”
靈兒糾結了一下,才咬着脣點點頭答應了。我抱起她時,這女人的屍體就緩緩倒在了牀上,灰暗的眼眸似慢慢合上了。
我回到玉宅,召了兩隻護院的家鬼去把女人的身體送去太平間,才抱着靈兒回了主樓。
剛進客廳,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雞湯味。我狐疑地
走到了廚房,看到凌梟正站在廚房裡熬湯,專注得很。
他換了身現代的衣服,看起來非常養眼。他聽到聲音回過了頭,看我抱個髒兮兮的小女娃愣了一下,隨即諂媚地笑了笑。
“九兒,餓不餓?我燉了你最喜歡的雞湯。”
“不餓!”我冷冷道,抱着靈兒轉身就走,小傢伙卻探出個頭好奇地看他。
“阿姨,那個帥帥的叔叔是誰啊?”
“他……”
“我是她夫君……就是丈夫。”
不等我開口,凌梟就在後面大聲回答,深怕靈兒聽不見似得。我有點囧,連忙抱着靈兒飛快地上了樓。
“阿姨,你和叔叔吵架了嗎?”
“沒呢,阿姨不認識他。”
我賭氣道,抱着靈兒進了浴室,準備把她一身污垢洗一洗。她可能很久沒有洗澡了,跟個小泥娃似得,不過奇怪的是並不臭。
我把她泡在浴缸時,她託着雙腮很好奇地盯着我,“阿姨,媽媽的病會好嗎?她病了好久好久了,可是我們沒錢治病。”
“……對不起!”
我拿着洗髮露揉在她毛茸茸的頭髮上,心頭卻隱隱作痛。如果我在遇到她們第一次時伸出援手,可能那女子不會死,世間也不會少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
只可惜啊,我的一念之差!
我把靈兒洗得乾乾淨淨,這小模樣就清晰了,漂亮又可愛,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瞳,跟水晶似得晶瑩剔透。
她可能是營養不良頭髮有些稀少,黃黃的,但不妨礙她的水靈。
我輕輕捏了捏她小臉,用一塊浴巾把她裹了起來。剛抱出浴室,凌梟就推門進來了。在看到我手裡煥然一新的女娃時也是一愣,但隨即眸色變得很詭異。
“九兒,這女娃……”他擰着眉,欲言又止。
“怎麼了?”
瞧着凌梟欲言又止,我心裡忽地一沉。我現在有點杯弓蛇影的,但凡聽到一點不好的,就會把這事想得更不好。
他沒說話,睨着靈兒看了許久,忽然輕嘆了一聲,“小傢伙,餓不餓?想不想喝叔叔熬的雞湯?”
“人家叫靈兒,不是小傢伙!”靈兒看到他有些怯怯的,但還是很大聲地回答。隨即她重重點了點頭,補了一個字,“餓!”
她說這餓的時候噘着嘴略顯委屈,跟襲兒是如出一轍,令我一陣心酸。我抱着她走下了樓,凌梟又屁顛顛地跟了下來,諂媚得緊。
我想不通他怎麼可以做到在領兵打仗殺了那麼多人過後,還能悠哉地熬出一鍋子雞湯來。
喝湯的時候,我把一隻雞腿放在了靈兒碗裡,她看了看,轉頭瞥了我一眼,“阿姨,我可不可以把這個雞腿留給媽媽吃?”
“你先吃吧,回頭阿姨再買。”
“好嘛!”
靈兒這才放心地吃了起來,狼吞虎嚥的樣子特別令人心酸。我睨了眼凌梟,看到他看靈兒的眼神一隻若有所思,這令我更加疑惑了。
莫不是,這女娃也會有劫數不成?如果是因爲我,那我肯定會想辦法把她送到另外的地方,希望她不要被我連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