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多久就黑了,冬日的夜,總是來的很早,平躺在牀上,看着桌上紅燭火苗跳動,一下一下的,她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不曾安穩過。
婢們婢在。房裡,靜靜的,箬染照看着火爐,聚精會神,那認真的模樣,彷彿她在做着多麼重要的大事,事實上,的確如此,太醫千叮萬囑,病人絕對不能受涼了。
蘇絳婷怔忡出神着,腦中亂亂的,似有很多頭緒,卻無從理順,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公主,您再睡會兒吧,興許娘娘一會兒還會過來呢?”箬染無意間瞥過來,瞧到蘇絳婷在發呆,便出聲輕言道。
“我不想睡,也睡不着了,剛喝了藥,又用了膳,還沒消化呢,胃裡堵的難受,我得緩一緩。”蘇絳婷皺眉,停了稍許,扭過頭來問道:“箬染,我月經不調,真嚴重到需要臥牀休養嗎?是太醫親口說的嗎?”
“呃……是,是啊,所以娘娘才這麼緊張公主的。”箬染一滯,扯了扯脣,乾巴巴的點着頭。
蘇絳婷抿脣,無奈的翻個白眼兒,這就是古代醫學和現代醫學的區別啊,這麼小小的婦科病就要臥牀,弄的好像得絕症一樣,哎——
箬染有些不敢迎上蘇絳婷的眼神,慌亂的低着頭看火爐,心中糾結的疼,鼻頭眼睛都酸酸的,正暗自難過時,聽得蘇絳婷又問她,“我弄髒的褻褲外褲,都是你換的嗎?”
“是……呃,也不是,是安陵王爺親手給公主換的,奴婢本來要侍候公主的,可王爺只准奴婢打下手,王爺挺細心的,給公主擦淨了身子,一件件的穿好,還給公主墊了月事棉布,一直守在牀前,直到公主無憂了,才離開了。”箬染說起這事兒時,臉頰躥上了紅,女子的私密之處,被男人那樣侍候,她就是在一旁看着,也是極爲尷尬的,反倒是那男人,竟然毫無囧態,反而動作溫柔,眉目間滿是濃郁的心疼。
聞言,蘇絳婷被嗆了一下,臉色先是泛白,很快便泛紅,“你,你說什麼?是,是顧陵堯給我……”
“嗯。”箬染點點頭。
蘇絳婷倒抽了口氣,不由自主的活動了下雙腿,似乎因爲知道是他擦拭的,又是他換的月事布,竟感覺身下那裡和平常不一樣了,腦中竟凌亂的想到了以往他們恩愛時的情景,這一想,雙頰染上的紅暈,像是要滴出血來……然而,她也忘不了的去臆想,他和那個頭牌清倌人翻滾在牀上的一幕幕……
箬染注意到,蘇絳婷的臉色,先是羞紅的,卻慢慢的變成了青黑,連嘴脣都是緊咬着,明顯的在生氣,而且火氣不小,她暗自猜測,可能又是在生安陵王的氣了,那麼,她要不要爲安陵王說說話呢?
“公主,其實那御廚……”
“明天叫他給我做爆炒大龍蝦,一做好就趕緊送來,冷了就不好吃了,記得辣椒多放點兒?”
箬染纔開了頭,就被蘇絳婷打斷,她悶悶的垮下臉,“公主,您現在吃藥養病着,能吃辛辣的嗎?還是喝補湯吧,或者粥羹之類的。”汗啊,爆炒大龍蝦,那個人能做得出來嗎?
“我不管,我就要吃那個,其它的都沒胃口。”蘇絳婷擰眉,不悅的警告,“箬染,不許你跟我母嬪多嘴,反正我就是想吃,哪怕少吃一點點,要是我明天吃不到,我就自己去御膳房找人,我纔不想一直躺在牀上呢?”
箬染一聽便急了,“啊?公主,您千萬別啊,這太醫交待過的,您可不能不聽啊?”
“哪個太醫?要是那個王太醫,我立馬就下牀,我揍扁他不可,庸醫?”蘇絳婷眼一瞪,氣勢的挑着眉。
“不是不是,奴婢先請了陳太醫,後來王爺把院士大人也傳來了,沒有王太醫的。”tutd。
“嘁,假惺惺,本公主不需要他多管閒事?”蘇絳婷白楞了幾眼,越說越煩燥,索姓身子一側,閉眼去睡了。
箬染搖頭低嘆,又聚精會神的照看火爐去了。
不多會兒,在蘇絳婷半睡半醒之間,突然門被拍響了,箬染怕擾到蘇絳婷,趕忙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口立的人,眼眸吃驚的睜了睜,朝裡看了幾眼,擋着嘴朝來人小聲說了幾句,來人點點頭,她便悄然退出去了。
“箬染,是不是我母嬪來了?扶她回去歇着吧,我沒事的。”蘇絳婷隔着屏風處厚重的帳簾,揚聲說道。
可惜,沒人應答她。
“箬染……”
她又喚,卻聽得有腳步聲,沉重有力,明顯不是女子的,她心頭一緊,待簾子挑起,露出那一張英俊的臉時,她瞳孔微縮,呆滯數秒,便立刻偏過了臉去,語氣冷硬的道:“請你出去?”
顧陵堯默不作聲的走近,在牀頭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她的雙眸,深邃如墨,沉澱着太多難以言喻的感情,她負氣的不看他,暗自將貝齒咬的死緊,他眉眼低垂,蒼涼的扯了扯脣,發出輕乎其微的聲音,“絳婷,我知道,我欠你的,這輩子都無法償還,無論你原不原諒我,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一個生命呵,就這樣沒了,那麼千盼萬盼過,真正盼來可以擁有的時候,卻眨眼間失去了,他枉爲人夫,更枉爲人父……
蘇絳婷抿脣不語,爲他間接的承認他妓對不起她,而心如碎裂般……
“絳婷,我去求見皇上了,皇上準你在此養身子,足月後我接你回王府,你聽話些,這一個月都要臥牀休養,那個爆炒大龍蝦現在不準吃,至少也得半個來月以後,我會每天來看你的,你若不聽話,我會隨時考慮帶你回去。”顧陵堯說到後面,語氣冷硬起來,是一慣的霸道與強勢。
“安陵王,我的事,不用你管?”蘇絳婷忍不住的發怒,他的關懷,只能讓她心裡解不開的結越擰越深。
顧陵堯看着她,語氣緩了緩,幽幽的道:“怎麼不管?你是我妻子,我有權利管你?”
“管你妹的?”蘇絳婷惱火的蹭的扭頭過來,惡狠狠的瞪着他,“顧陵堯你聽着,我蘇絳婷身體怎樣,不論死了還是活着,都是我一個人的事兒,那一紙婚書你要攥着,那也是你的事兒,在我眼裡心裡,我們之間沒任何關係了?”
“……”顧陵堯臉色完全僵硬,深深的凝視着,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在她凌厲憤恨的眼神下,終究是無言,緩緩起身朝外走去。
蘇絳婷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瞳眸裡的水光已氾濫,她緊緊的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的背影落寞蕭索,再不是往日那般昂首挺胸,也沒有那股天下唯吾獨尊的霸氣,他的痛苦是那麼的明顯,讓她好心疼,好難過……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
轎子緩緩擡出皇宮,墨天和穆羽跟在轎子兩旁,轎中的人從步出宸棲宮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眼角處隱隱有淚痕未乾,深諳的眸中亦是水光浮動,這樣悲悽的顧陵堯,他們從未見過,哪怕是那一回,他們夫妻和離,他雖隱痛難過,都沒有如此的讓人跟着一起揪心裂肺……
回府,管家肖奈迎上來,“王爺,京兆府的判決公文送到了,請王爺過目批覆,奴才已送到書房了。”
“嗯。”顧陵堯負手而行,整個人冰冷的無一絲溫度,削薄的脣淡淡的下着命令,“把偏院的五位小主喚到柏園,本王有事說。”
“是?”
書房裡,顧陵堯瀏覽了一遍公文,眉峰一挑,道:“找岑熙和輕蘭過來。”
話傳下不多會兒,倆丫環便快速進來,福身道:“奴婢在?”
“那日你們說,胭脂閣老鴇下令抓你們的時候,有幾人打到王妃了,是麼?”顧陵堯靠在高背狐皮椅上,冷然的俊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回王爺,是的,王妃腰和腿上皆捱了拳腳,好幾人打的。”岑熙腦袋低垂,說着便跪了下去,嗓音裡帶上了哭腔,“求王爺懲罰奴婢吧,奴婢該死,竟然保護不了王妃……”
“王爺?”輕蘭亦跪地,眼眸裡溢滿了淚水,哽咽的吸氣,“請王爺帶奴婢入宮去尋王妃,奴婢跪求王妃回來,王妃不同意,奴婢就一直跪着,哪怕跪到死……”
“別說了,她現在無法回來,她身體……”顧陵堯偏過了臉去,身軀輕顫着,眼角又有滾燙的液體滑落,他握緊了雙拳,澀啞着嗓音,“你們跟着京兆府師爺去一趟衙門,指認當日對你們動過手的打手,尤其是對王妃動過手的,把本王批覆的公文帶去,交給京兆府尹。”
“王妃身體怎麼了?”倆丫環立急,問出口後,看到顧陵堯神色不對,便各自抿脣不敢再問,只道:“是,奴婢們記下了?”
顧陵堯執起毛筆,目光落在公文上,停頓幾秒,低頭寫下幾行字。
ps:大家不要傷心哈,一次磨難就是一次情感昇華的契機,相信我是親媽,雖然暫時當一會兒後媽,但本質還是親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