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大小姐秦沐詩被賜婚於九賢王的事,沒幾日便傳遍了京城。
衆人皆是意料之中,並無多少詫異。
倒是炎豐帝的一道加封秦大姑娘爲和敏郡主的旨意,令衆人驚羨。
今上盛寵秦相,秦大姑娘原就時常出入宮闈,伴在宮中貴人左右,如今封爲郡主,他日嫁做九王妃,秦家在京中的地位將越發榮華。
賜婚的事兒,本與德安侯府沒多大幹系,偏生因爲陸思瑾從相府回來後就事先稟傳了開來,衆人對她自刮目相看。
其中屬四夫人楚氏最爲浮誇,以往連宋氏這個長嫂都不放在眼中的她,現如今卻是“瑾姐兒、瑾姐兒”的親熱個不停,還常去蘭閣以表關懷。
陸思瑾在侯府被冷落了這麼些年,最受這套,頗有種揚眉吐氣的得意感,哪怕心知對方假意居多,可還是止不住的歡喜。
二夫人孫氏順勢也走了一趟,帶去了酒樓的契約。
拿到契約,陸思瑾十分高興,早前的幾分擔憂頓時消失殆盡,望向孫氏的眼神便如同見着了親孃,感激、信任和依賴。
她覺得這個方式可行,讓對方做長遠發展,並道但凡用得着印章的時候,儘管過來。
陸思瑾亦算是個心巧的,想着這回酒樓是掛在了自己名下,倒也不好意思讓對方受虧,便讓孫氏下回寫她自個的名兒。
牽扯利益,總是要公正一些,如此合作方能長久。
孫氏也沒推辭,含笑着說好。
隨後略坐了坐,便起身離開。
陸思瑾將酒樓的契約摺好,進內室收起後,心覺得好日子真正要來了。
她有自己的體己、自己的鋪子,以後再嫁進顯赫的秦家,做官太太。
八爺是在東宮謀職的,往後就是天子近臣,和如今的秦相一般……她幻想着,有朝一日,成爲秦相夫人那樣的貴婦人,連公爵侯府裡的誥命都不敢小覷。
心中憧憬着美好,坐上炕前,餘光瞥見一旁的《女戒》,憶起那日嫡姐對自己發火時的意氣囂張,剎時就冷了臉。
她被罰了抄寫這個。
陸思瓊,從小到大都蓋過自己的二姐,總有一天,她會討回來的!
這種感覺是微妙的,越是厭惡一個人,越是嫉妒羨慕那人,卻總止不住去招惹對方的心思,想着萬事同她比一比。
最期盼的,不是對方下場如何悽慘,而是想那些昔日輕視自己的人,有朝一日處在困境中仰視自己。
想她們追悔莫及,想她們跪地求饒,卻永遠不會真的置之死地,就是要她們受盡折磨的活着,活着看自己過得有多好!
只有這樣,才能撫平自己這麼多年的怨、這麼多年的委屈……
正獨思着,外頭響起丫鬟的聲音。
一時間,只覺得耳熟,卻沒反應過來是誰。
陸思瓊下意識的說“進來”。
卻是南霜。
她來給四姑娘送新衣裳。
雖說府中每年都會給各院主子做些應季的新衣,但到底不多,以前是沒條件,陸思瑾爲人處事也低調。
可現在身份地位不一樣了,也是個外出走相府的人,總是要些體面的。
況且,小庫房裡的好東西本就不少,手中寬裕,亦不是過去那個卑躬屈膝的庶女,凡是要擔心嫡母猜忌,自然可以衣光鮮亮些。
南霜進蘭閣後,被安排了個繡活。
這是個好差事,倒不是說聽雪有多待見她,而是那陣子她在屋中養傷,其他的活也幹不來,適逢院子裡做針線的丫頭傷了手,就讓她頂上。
陸思瑾這陣子忙碌,聽雪伴隨左右,亦分身不暇,後來也就忘了再做調整。
此刻看到她,低眉順眼的,或許心裡暢快,倒也沒覺礙眼。
陸思瑾試了試衣裳,又看了看上面的繡花,滿意頷首。
“你這雙手倒是巧。”
南霜心中一樂,擡頭只誠心奉承道:“是姑娘您身嬌體美,穿什麼衣裳都好看。
奴婢是粗陋之人,得幸您不嫌棄,能看到上這針線活。”
“說話倒是機靈。”
陸思瑾一笑,她最近就聽得上好話,穿着新衣的她左看右看了下,隨後才坐下。
南霜一個湊前,替她斟茶。
汩汩的水聲,低緩悅耳。
南霜微微擡眸,睨了眼位上人的神色,心裡一琢磨,遲緩着又道:“姑娘,恕奴婢直言,您要找李嬸子,得從榮國公府查。”
陸思瑾撫着茶盞的手指微頓,凝眸細細的打量對方。
她面色嚴肅,心中思緒交雜。
李嬸,是當年接生二姐的產婆。
秦家,爲什麼只揪着她的身世不放?
她定了定神,壓下心頭想法,詢道:“說下去。”
南霜面不露喜意,徐徐繼續:“姑娘您想,那李嬸子當年是周老夫人尋來,由沐恩郡主領過府的。
既是這樣,便是早年給先夫人當差的那些舊人,也是對李嬸不知根底的。您若是想查,還是得從周家人那邊入手,否則便是周媽媽,也不會曉得內情。”
這話說得有條有理,陸思瑾心中認同。
但是周家,自己根本不認識誰。
這麼多年,二姐從沒說回外祖家把自己帶上的。
幼年時纏着想隨嫡母、嫡姐去榮國公府,都沒得逞過,說來這又是委屈。
而便是周家人來侯府,自己人都到了嬌園,他們也都只和二姐說話,與自己頂多算點頭之交,從不曾深交。
她連嬌園裡的周媽媽都收不服,還談國公府的舊人?
見他皺眉,南霜再道:“姑娘,您現在外出方便多了,想認識誰,花點心思就可以。”
“可我就算能出去,周家姑娘也不會和我好。”
周家的四姑娘,和二姐姐感情那樣要好,可自己一連熱情湊上前,對方還總是愛理不理的。
這麼多年來,都是這樣,難道還有法子?
“周家姑娘不同您好,那周家的少爺呢?”南霜好笑的提議。
陸思瑾眸光一亮,仔細審視了對方一番,招招手讓人坐下,“這話時什麼意思?”
如此客氣。
便是身後的聽雪,也不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南霜餘光瞥過去,又看看陸思瑾。
陸思瑾也隨她,揮手就讓近侍退下。
“姑娘?”聽雪提聲反問,心中很是不悅,又有些傷心。
南霜總沒開口。
陸思瑾急切,就催促了一下:“還不快下去!”
聞者這才福身退下。
南霜就將早前自己所知,周家四少爺周希禮喜歡二姑娘的事告知了出來,又添道:“姑娘,您想必也聽說過,沐恩郡主偏疼幼子幼女。
這個事兒,便是嬌園裡,也沒幾個人曉得。”
“哦?那你倒是清楚?”陸思瑾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後者就答道:“回姑娘話,是個偶爾。
之前有次,沐恩郡主領周家少爺、姑娘來府中。當時奴婢在院口守着,週四少爺本在外院的,可後來到了嬌園,卻也沒進來,就一直徘徊在牆角處。
而且,他每次看二姑娘的眼神就不一樣,這事兒準準的肯定沒錯。”
這個意思,就是要陸思瑾去接近周希禮?
法子倒是可行,就擔心人家不上套。
陸思瑾語氣鬆動,“他喜歡二姐,可不代表能中我的算計。
再說了,下個月府中就要辦定親宴了,週四少爺顯然連肖想的機會都沒有了,誰知道還有沒有那份心思。”
“姑娘,周家四少爺十來年平平順順,可是從未受過挫的人。”
南霜一臉精明,笑着又反問:“您看,自打二姑娘和龔二爺議親之後,周家人每每過來,週四少爺可有再出現過?
若說當真放下了,就不會刻意避開,也就一切坦然了。”
是這樣沒錯,陸思瑾再次點頭。
如果能利用周希禮對二姐的那份心思,用二姐的有關事情接近他,倒是個好法子。
何況,週四少爺是男兒,外出方便,也好私下往來。
陸思瑾有把握,就算對方真已認了二姐跟嫁給別人,她也有法子說動對方不放棄,繼續爭取。
這種事兒,就怕沒人在旁撥動幾句。
年輕斯文的少年,感情若是累積了十來年,一旦爆發,可不是說收就收的。
再說,就算不是爲了調查李嬸子的事。
只一點,讓陸思瓊的婚事不那麼順順利利,陸思瑾也樂得折騰。
表兄表妹的,從小一府長大,青梅竹馬,真有些什麼事再自然不過。
龔二爺那樣驕傲任性的人,怕是受不了這種侮辱。
每每回想起,龔景凡對二姐姐的維護和在乎,陸思瑾再想起秦沐延,嫉妒之心就更是強烈。
“南霜,”她含笑喚了一聲,吩咐道:“你去調查調查,周家四少爺往最常去哪裡,又喜歡做什麼。”
“哎,姑娘放心。”
看着南霜轉身退出屋,正要出門時,陸思瑾又添道:“以後,你就在我屋裡伺候。
這事兒要是辦好了,過去的咱們既往不咎。”
得了明話,達到了目的,南霜亦是一陣激動,又連忙欠身,“奴婢記住了,定不就教姑娘失望。”
陸思瑾莞爾,眉宇舒開,分外自得。
她要一步步,親手毀掉二姐,讓她感受下當日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