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大公子派遣府上的趙叔,替衣廣泠查探了孫石的底細。第二天,爲了能夠快速地將此事兒告訴給衣廣泠,他又帶着鬱華世子去了如月茶樓。
不過這一次,他們並非偷偷摸摸,而是明目張膽地派了人知會給衣廣泠。
府上。
“義兄和鬱華世子?”她一哽咽,總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是真的?”
“是,小姐,剛剛他們就命人來了這裡。”紫衣拱着手,回答道。
衣廣泠會這麼震驚,只是有些狐疑,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就這麼讓自己出去。鎮國公府的人一定會爲此猜測懷疑吧。
但是,等到她到了如月茶樓以後,才真正明白兩人的用意。
“世子的意思是?”
“夏小姐這麼藏着掖着,反而更容易讓人生疑,可若是光明正大地來這如月茶樓,同我二人品茗。那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鬱華世子送杯於脣,能夠看到人心底的深邃目光,就那樣淡淡如水流一般泄出來。
“可……可這樣會打草驚蛇?”衣廣泠面露哀愁。她並非否定眼前兩人的提議,只是覺得如果這樣做的話,很難保證鎮國公府的那邊的人不會派出密探前來偷聽牆根。
“嵐妹,你不用擔心!”陳陽大公子拎了藍色精緻花紋的茶杯,慢條斯理地給衣廣泠倒了一杯茶,“這個地方是如月茶樓最爲隱秘的地方。”他說到隱秘二字的時候,其實將視線落在了屋中的繡着仙鶴松樹的屏風上。
這樣的屏風,隔音效果很好。
鬱華世子擡手淡定地磕了磕桌子,“如月茶樓裡,有一半的人是我們的探子。誰若近前偷聽,必定當場拿下!”
衣廣泠放心地一笑,拱手錶示感激,“原來義兄和世子爲我考慮得這麼周到。此等恩情,只有日後再報了。”
“同哥哥我還這麼客氣呢?”陳陽大公子咧嘴笑地得意,“不過嵐妹,雖然暗處的人不可能會聽到那些話。但是平日裡,你在府上,還是要多加防範便是。”
“義兄,多謝!”衣廣泠感激地看着他。
這一對視,陳陽大公子想起了正事兒,他望着衣廣泠,盯着她的眼睛說,“嵐妹,上一次你們讓我查的人有結果了。”
“快說?”衣廣泠有些心急。
“那孫石乃楊柳鎮的人,那裡的平民都稱呼他爲孫老實。後來生了重病,藥石無醫,所以去世了。只是生前他娶過一門親。他的夫人正是在鎮國公府做事兒的一位丫鬟。”
“他夫人……是府上的人?”衣廣泠感覺非常震撼。
“不錯,嵐妹,這個丫鬟名喚藍姑,正是府上那三夫人屈氏,也就是夏雪瀅母親身邊的心腹丫鬟。後來不知爲何,屈氏病逝,她也被趕出了夏府。”陳陽大公子分析道,“哥哥查到這些的時候,還真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嵐妹,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可別着了人家的套……”
“義兄?”衣廣泠不禁拉長了這個稱呼,畢恭畢敬地截斷了對方的話,“放心吧,我一定會多多注意安全的。”
看着對方嘴角的笑意,陳陽大公子只好把內心擔憂壓了下去。同樣露出一方如日的微笑。
不過衣廣泠卻對這個查探到的結果,無比感興趣。如果說那墳墓孫石的媳婦兒真是那丫鬟。那麼也就證明,當日同四小姐夏雲朵的人,便是這個最後被趕出府的丫鬟藍姑。
但是衣廣泠想不明白,那藍姑同夏雲朵之間究竟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竟然會跑到沱山去說。關鍵是,夏雲朵還用錢財加以收買。
難道藍姑抓住了夏雲朵的把柄。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藍姑打發出帝都麼?
衣廣泠垂着頭一直在思量這個問題。但她都沒有想出這些個中原因。
但從月如笙那裡得知了另外一件事兒以後,衣廣泠才更加惆悵起來。
屬下風昀一直跟蹤着丫鬟藍姑,近日來,他也處理好了事情,回到了帝都。
向着月如笙稟報的時候,月如笙還耐心地加以關切。但是他跟蹤藍姑到達的這個地方卻有些詭異了。
江左的留音齋。
學舞的地方。
夏流嵐就曾是留音齋的汝鶴仙前輩的關門弟子。可是那區區一個丫鬟,怎麼會進入留音齋呢?
她在留音齋做什麼呢?
衣廣泠聽了這個消息以後,恨不得長雙翅膀,趕緊飛到那江左的留音齋看看,順便問一問,藍姑。她同夏雲朵之間的是事情?
“如笙,我一定要想辦法去那裡問問!”衣廣泠堅定不移的目光深深地覷向他,“你知道的,如今這位藍姑是我瞭解夏雲朵的關鍵人物。”
月如笙擡起手來,輕輕地撫了撫趴在桌上的衣廣泠,“想去查便去吧,只要有個合理的藉口,他們準兒不會攔你?另外要去的時候,別忘了通知我。”說完這話,又禁不住出謀劃策,“嵐兒,那留音齋的汝鶴仙前輩不是你師父麼,不如……”
“你是讓我以這個理由前去打探!”衣廣泠反問後,立馬點頭一笑,“嗯,好,聽你的。”
月如笙看了她一眼,神情嚴肅,“要去可以,不過這一路上定要注意安全。你去江左,那四小姐夏雲朵也一定會警覺的。到時候,可能去到留音齋的人,就不只你一個了。”
“怎麼,你的意思是,那夏雲朵還會跟着一同前往?”衣廣泠笑笑,“若是你說的就好了,我也正好當面問一問夏雲朵。看看她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本來已經想好要去江東的留音齋的,但是衣廣泠心裡卻有些躊躇。她擔心這一路上會有危險。
但是,再如何危險,她都要想辦法前往留音齋。
於是這個決定便於當日返回鎮國公府的時候做下了。衣廣泠來到母親晗月長公主的身旁,恭恭敬敬地朝着堂上坐着的母親拱手。
“母親,您知道,女兒曾是留音齋的女弟子。”衣廣泠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有些糊塗。不過她說得頭頭是道,晗月長公主都沒有理由否定了她。
“你若真要去,那便去吧!”晗月長公主平和地說,“不過在那裡呆夠了,還是快點兒回來。不然母親和你父親會日日爲你的安全擔憂的。”想了會兒,又道,“帶幾個人一同隨你去吧,也好保護你。”
“是,多謝母親。”衣廣泠撲上前,脣角在晗月長公主的臉上蜻蜓點水地一過。
看着女兒的舉止,晗月長公主一臉茫然。但是困惑的面容上也掛着不容置疑的篤定。
她覺得,女兒一定是有心事兒的。
爲了能夠安全地抵達江東,也希望能夠查出一點兒蛛絲馬跡,所以關於她要去留音齋,拜訪師父汝鶴仙前輩一事兒,就沒有藏在心裡,而是親自去到鎮國公夏攸的面前坦白。
夏攸知曉後,連老夫人也知道了。一屋子裡的丫鬟小姐七嘴八舌。有的說這大小姐非常孝順,都那麼久的師父,她還念在心上。有的說這大小姐閒得慌,說她這麼尊貴的身份,既然想念師父,必定可以派人去將汝鶴仙前輩接回來好生看看,沒必要這麼大題小做地,非得親自前往。甚至有的還笑說,這大小姐可能是移情別戀。
前兩個流言,衣廣泠都能理出個頭緒。可是第三個,她就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了。心想被傳開的,無非就是她同月如笙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怎麼可能還會有第三者呢?她這心裡除了月如笙以外,似乎也沒什麼旁的人啊?
原來是因爲,她在向母親晗月長公主請求的那一天的早晨,皇上已經恩准了南王殿下月靈塵去往江東遊玩一事兒。一個皇子,連隨意遊玩這種事情都能批准,可見陛下對其重視程度。因爲其母妃沈妃身份低賤,加之他自己又全無奪儲的想法,所以皇上便很放心他。這種放心已經滲透到了骨子裡。
而且再過許久,便是皇宮裡皇后娘娘的誕辰了,所以皇上應允南王殿下月靈塵的要求,到得江南採曲。他音律不錯,這是人所衆知的事情。所以既然是要爲皇宮裡尋找更多更美妙的樂曲,那愛音之人,皇帝陛下又怎麼會不開口同意呢?
早朝上的事情兒,一入府中,必定會從夏攸口中脫口而出,所以在多名丫鬟的傳意下,便行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這南王殿下月靈塵要去江東一事兒便由此得知了。
鎮國公府上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加之晚間,衣廣泠又向夏攸坦白了要去江南看望師父的事兒,所以這府上的人難免要牽強地誤認爲,她們的大小姐是不是因爲知道了南王殿下要去江東,所以她纔去江東的呢?
不過,衣廣泠隨後一想,又覺得,其實,月靈塵也去江東一事兒很好。因爲夏雲朵最是中意南王殿下,所以必定會想辦法一同前往。到時候再稍加利用,說不準兒能從對方的口中套出話來。
此刻,她坐在房中伏案趴桌,身旁紫衣和萱兒正在收拾東西。
“小姐,這一次,奴婢能隨你們一起去麼?”萱兒喜滋滋地憧憬道,“長到這麼大,奴婢還沒去過江左呢?”
“可以是可以,不過嘛……你出門得換男裝。”衣廣泠連忙吩咐道,“不然,就你這種羸弱不堪的身體,不知道會被多少渣男收拾。”
萱兒吐吐舌頭,連忙站起身,舉起來敬禮,“知道了,小姐!”
衣廣泠看了紫衣一眼,再次隨和地吩咐道,“紫衣,你也下去收拾收拾行李吧!”
“是小姐!”輕微地點頭之後,那紫衣便轉身出門了。不過,就像衣廣泠預料到的那樣,此事兒不大好辦。
畢竟那夏雲朵會想辦法去江東的,依她的瞭解,這夏攸也絕對會將四小姐夏雲朵和自己安排在一處。即,便能起到監視的作用,也至少能讓他感到安心。
就好像衣廣泠的舉動會落在夏雲朵的眼中一樣。
但是,衣廣泠後來深入一想,又覺得此事兒不錯。到時候如果能夠逮到藍姑,說不定能夠從其口中套出關於夏雲朵的秘密。到那時,當場對質,也必定能給夏雲朵重重一擊。
想到這兒,衣廣泠的嘴角揚起了笑容。在她的心裡,似有一汪被魚攪渾的水。越是渾濁,越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她不相信,鐵杵磨成針。但她相信努力就會有結果。
如她所料,那夏雲朵確實在當天晚上,求了父親夏攸的令,打算同去江東留音齋。夏攸二話沒說,便同意了。
此事兒衣廣泠不解,後來才聽晗月長公主提起。說這四小姐夏雲朵同夏流嵐曾經一同前往過江東,並且一起在留音齋裡學過舞蹈。至於爲什麼汝鶴仙前輩僅看上了夏流嵐,選她做了唯一的女弟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好歹都拜過師父。儘管二位小姐師父不同,但看望師父的心卻是真實存在的。因此,夏攸在這方面,也不好說什麼。
“大姐,四妹同你一起,你……不會介意吧?”清霜負着一個碎花包裹跟在夏雲朵的背後,她的臉上掛着傲慢之色。攙扶着自家小姐上了馬車以後,什麼話也沒同衣廣泠說。
萱兒看見,有些不悅地報復道,“小姐,您也太能忍了,她那丫鬟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裡嘛!”
紫衣拈起袖子,兀自一笑,瞪着萱兒通紅的臉責備道,“你也知道,她是誰的丫鬟。既然如此,小姐做事兒,也必然要看對方主子的臉色了。”
兩人雖同行,但並沒坐一個馬車。所以關於紫衣和萱兒打抱不平的這些惡話,卻也沒有傳到夏雲朵的耳中。
“紫衣,你可曾見過夏雲朵跳舞?”衣廣泠將手靠在車沿上,神情顯地十分凝重。
紫衣搖了搖頭,“小姐,奴婢雖沒看見過四小姐跳舞,但是……她當初確實同小姐你一塊兒,去了江東留音齋的?”
“她也去過?”衣廣泠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疑慮,“那當日是誰帶她去的江東?”
“小姐,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當時在夫人身邊,聽她說起過。當時小姐你得到了汝鶴仙前輩的喜歡。對了,紫衣還曾聽雲燕說過,汝鶴仙前輩覺得小姐您腳踝靈活嬌美。”
腳踝?衣廣泠聽到這個詞,就掀開裙子,往自己看去。
看了會兒,忽而想起來了。其實,說不定,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的意外。那麼,自己腳筋被挑,有沒有可能是因爲自己跳舞?但是跳舞跳地好,也會得罪人麼?
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兒呢?
自己會變成那樣,真的是夏雲朵乾的麼?
她想不清楚。
“小姐,小姐……”行了一會兒,丫鬟萱兒推了推她胳膊肘。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纔看見伸到跟前的水壺。
“怎麼,萱兒?”
“別再胡思亂想了,趕緊喝水。”丫鬟萱兒督促道,“這坐個馬車,您都走神了好幾次。趕路這麼久,您也沒問奴婢要點兒水喝?”
看着自己的丫鬟嘟嘴不樂意,衣廣泠只好微笑地點了點頭,“好好好,我喝,我喝還不行麼?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小姐,您別嫌奴婢煩,奴婢……奴婢也只是關心您而已。”丫鬟萱兒面色佈滿了憂愁,“您離開前,夫人再三叮囑奴婢,說您身子弱,讓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顧您。又說您經常不喜歡喝水,讓奴婢逼着您喝。”
衣廣泠愣着發神,“您是說晗月長公主,她……說的?”
“什麼晗月長公主?”丫鬟萱兒傻眼了,“小姐,不是吧,您怎麼連夫人都給忘記了。”
“哦,不,最近因爲夜王殿下的事兒,母親那裡一直不大高興。所以我纔在想,我一離開,母親便會怎樣?”衣廣泠苦笑一聲,將視線移向搖曳不停的車窗,“沒想到母親會如此關心我,真是……”想了很久,忽而想通了一個詞,“難爲她了。”
丫鬟萱兒看了看衣廣泠,又看了看紫衣姐姐,在這二人臉上,都是處之泰然的表情。所以她心下一冷,再也不敢開口了。
但是,萱兒所說,衣廣泠是記在了心裡的。這讓她同晗月長公主這個人有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間隙。說不清,也拿不掉。
日光爍影,透過起伏的薄紗透進來,照着衣廣泠一身明麗淺紫流蘇對襟衣裙,胸前是白色繡着淺粉色牡丹的裹胸,腳下一雙繡花鞋。
晶瑩剔透,華氣逼人。
就在剎那,衣廣泠回了神來,這一睜眸,就看到了車馬上的兩個丫鬟。
“小姐,奴婢有件事兒忘了同您說起。”紫衣不知又回想起了什麼,就那樣目光澄澈地盯向她。
“你又想起了什麼?”
“聽雲燕提起過,當初南王殿下也去過留音齋。教他竹簫的師父似乎同這位汝鶴仙前輩有些關係。”紫衣明眸爍爍,“但是奴婢不知道,南王殿下同四小姐到底見沒見過面?”
當初南王殿下月靈塵怎麼會去江東留音齋呢?他到底同四小姐夏雲朵相識與否呢?另外,他有沒有可能知道這一切的關聯所在?
她的腳筋是在什麼時候被挑斷的呢?
“紫衣,這些事情千萬不要對旁的人說。”因爲擔心暗處的敵人下殺手,所以夏流嵐再三提醒紫衣。
一旁的丫鬟萱兒性子單純,行了半日的路,似也累地睡着了。片刻,就響起了輕微的熟睡聲。
“把這個給萱兒蓋上!”衣廣泠將身上的粉色披風遞給紫衣,紫衣領命,順從地給萱兒蓋上。
“小姐,路途還遠,不如您也先睡會兒吧。”紫衣勸阻。
“不,我睡不着。”衣廣泠面色沉重地看着對方道,“紫衣,你自個兒也趴下睡會兒吧,可別太過勞累。否則,到時候,去見汝鶴仙師父,就有些不知禮數了。”
儘管知道小姐是在說笑,但紫衣還是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而後閤眼也小睡了一會兒。
衣廣泠掀起車簾,往緊跟在身後的馬車看去。看着看着,她就又開始琢磨這件事兒了?
好多個疑點。
很想解開。
另一輛馬車裡,氣氛卻要輕鬆許多。夏雲朵後背枕着車身,一雙深邃眼睛溜溜打轉。而她身旁的清霜,也瞪着一雙大眼睛,在同她說話。
“小姐,將軍那裡又來催了?”看了看小姐的面色,清霜纔敢再次同自家小姐請求。
夏雲朵閉上眼睛,愜意地笑道,“哦,舅舅來信說了什麼?”
“將軍命小姐趕緊查出她的真實身份,這樣他纔好向陛下請命,徹查夏流嵐。”清霜簡短地解釋道,“小姐,此事兒將軍那邊催地急,您說我們要不要……”
“呵,要是能殺,我早殺了,何必留到現在?”夏雲朵向清霜翻了個白眼,“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否則,傷人傷己。而且,到時候能傷的人,可就不是夏流嵐了?”
清霜不明,只能附和點頭。
“小姐,那將軍那邊我要怎麼回覆呢?”
“不用回覆,過幾日,我沒回信,他自然就知道了。”夏雲朵笑着說,“此次最重要的,就是見到南王殿下,切莫再讓她給鑽了空子。不然,到時候……”
“奴婢明白,請小姐放心。”清霜低眉垂眸,再不敢多問。
說起來,她始終沒有想過,那位藍姑也會在江南留音齋裡做事兒。所以明明是一件討好月靈塵的天大喜事兒,卻生生因爲自己的事兒,而畏懼不前。
馬車的速度最慢,所以一路上顛簸來去,讓衣廣泠頭暈不已。而夏雲朵心情急切,雖然感覺到顛簸,卻總因爲想到月靈塵而暗自欣喜。
愛情的魔力呵!
這趟旅程一共有三人去過。除了路途上的衣廣泠和夏雲朵。那還有一個男人。
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南王殿下月靈塵。
他在朝廷上書地早,所以走在了衣廣泠和夏雲朵的前面。但是他面容惆悵,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輕鬆。
“殿下,您又嘆氣了。”跟在其身旁的小廝不明其意說道,“究竟有什麼難過事兒,讓您一句話也不願意說。”
“不是難過。”月靈塵拿着自己的竹簫,認真地忖度,“本王只是在想,師父所說的曲藝精髓究竟在哪裡,要如何做,纔能有所提升。”
其實,在這北嶼國,南王殿下月靈塵的音律不錯。遺憾地是,他在這種興趣上,充滿了鬥志和信心。當然還有內心深處的不滿足。因爲不滿足,所以想要更好。
“殿下,可是小的以爲,您音律造詣很高了啊!”那小廝又實誠地稱讚道,“所以,您不必去往江左找尋靈感。”
“呵,當初就是借了皇后娘娘的生辰,本殿下才可以到得江南遊玩的,你以爲,這單單只是玩的。到時候皇后娘娘的誕辰,我若吹不出新曲兒,只怕父皇會拿我試問。到時候,再想出宮聽新曲兒,那就不大可能了。”
言簡意賅,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皇上月上溪之所以會同意他每次去煙花之地尋樂。原因只在於他月靈塵能夠由感而發,譜出另類的新曲,爲北欲國樂史增添一幅華美的篇章。
加上月上溪這個人本身就喜好音律,所以在自己衆多的兒子身上能夠看到這樣的風雅人才,也算是少見。
少見,俗名稀罕。既然稀罕,那他自然要好好培養。
現下皇子都在爭奪未來的儲君之位,而南王殿下月靈塵卻一門心思地想着到某些風雅之所學學樂,學學音,走街竄巷,看看四周美景。實在是難得的淡泊心性。
皇帝做不到,所以他憧憬。於是在自己兒子身上能夠看到之餘,自然不忍心去毀滅。只一心想着讓這個看上去很美好的東西更加美好罷了。
“那殿下,您這一次打算去江東哪裡尋找您……您這個創作靈感呢?”身前趕馬的心腹小廝大着膽子提議道,“當初鎮國公的夏流嵐小姐和夏雲朵小姐就在這個留音齋學樂喜舞,不如……殿下就去那兒看看吧。”
竹簫緊跟着一敲,小廝倉皇地抱着腦袋。
“你小子,沒想到還有些小聰明!”月靈塵興致勃勃地對着趕馬的小廝道,“這次若譜出曲兒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多謝殿下!”小廝聽後,異常興奮。所以趕車都感覺神采飛揚起來。
馬車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快速地駛向那未知的方向。
密林裡,柔光爍爍。翠綠的枝葉上泛着斑斕霞光。
天氣不錯,自是晴空萬里。
中途的時候,夏雲朵吩咐馬車停下休息。因爲是同行,所以衣廣泠也不得叫人停下。
拎着裙襬,自步輦而下,衣廣泠就看見了手握短刀的四小姐夏雲朵。她神情認真,正拿着鋒利的匕首在削一支翠竹。
很認真,很滿足地一上一下。
“我說妹妹怎麼回事兒,原來是看見這竹林,想親自做一支竹簫,送給心上人啊!”衣廣泠知道不能明說,所以便採取打趣的方式,近到了那夏雲朵的面前。
匕首一擡,就落到了衣廣泠雪頸上。
“四小姐,您要做什麼?”尖聲嚷起來的是走過來看見這一幕的丫鬟萱兒。
“妹妹這是要做什麼?”衣廣泠故意做出花容失色的畏懼感,然後斜眼瞅着那亮堂的匕首。
夏雲朵緊握住她的手,往跟前用力地一拽,“忘了說,本小姐在做事兒的時候,千萬不要說話。”
衣廣泠很喜歡挑戰弱者的耐性,“可我說了呢?”
“那你就是死路一條!”夏雲朵附在耳旁咬牙切齒,但是衣廣泠卻只是抿了紅脣,用兩指將匕首推開,“要殺便殺,何必費這麼大勁兒?”
冷笑兩聲,夏雲朵抽回了自己的匕首,然後退到一旁,繼續旁若無人地削竹霄。
從頭至尾,清霜悶在一旁,不敢說半個字。但是剛剛她家主子拿匕首對着大小姐的那個動作,卻驚了她一身冷汗。
“小姐,您沒事兒吧?”見夏雲朵放了自家小姐,丫鬟萱兒連忙奔過來攙扶。左右查看了衣廣泠的脖子。在發現雪頸上沒有一丁點兒擦傷時,才稍稍放鬆了心。
聽見萱兒的驚喊聲,紫衣也提步走了過來。瞟見衣廣泠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時,紫衣便知道剛剛發生了她無法想象的事兒了。
輕步走到跟前,她緊握住衣廣泠的雙手,“小姐,不要在這站着了,回馬車休息去吧?”
“等等。”衣廣泠轉眸時,靈光一閃,笑眯眯地諷了句,“這兒翠竹做出來的竹簫,可是劣質。妹妹以爲,劣質竹簫,南王殿下會收麼?”又好心好意地提醒了句,“如果真想送點兒什麼,那還不如買來的比較精美耐用!”說完這話,她扭着腰,慢騰騰地出去了。
這些話足以給身後默默無聞地削着竹簫的夏雲朵一點兒語言上的刺激。
衣廣泠覺得,唯有這樣,纔可回報剛剛夏雲朵帶給她的恐懼。
一把冰冷的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頸前,多多少少是會發點兒虛汗的吧。何況她做了殺手那麼久,這樣被人羞辱,豈能忍受?
“小姐,您可真厲害!”萱兒眉眼一彎,笑眯眯地將大拇指定在了衣廣泠的身前。
手掌團過去,合攏放好,“下次可再不能這麼胡說,小心被旁人給聽了去。”
聲音說得很小,所以輕而易舉地隨着幽幽竹林飄走了。
“好,小姐,奴婢記住了。”萱兒咯吱咯吱地笑起來。
紫衣深沉的眸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貌似也在同衣廣泠一起責備萱兒的魯莽。
不過她們並不知道衣廣泠真正的想法。她不讓兩位丫鬟依着自己的身份,對夏雲朵不尊重,只因爲是想給她們留一點兒退路,若是日後她出了什麼事兒呢。這夏雲朵也不會第一時間想起來拿她們開刀。
除此以外,衣廣泠還覺得,要想從夏雲朵的背後成功挖掘出那些秘密,就必須同夏雲朵表面保持着那種看似平穩的關係。
最起碼,這在鎮國公府,不會令她出現什麼紕漏。
再次坐回馬車時,衣廣泠就將身子靠在車壁休息。
爲了等待夏雲朵親手將那竹簫做好,她努力地忍耐着。
“小姐,奴婢覺得大小姐她說地沒錯,您這樣辛苦,到時候南王殿下他沒準兒……”
啪!
夏雲朵在聽到這句話後,面色一變,陰狠地叫囂道,“混賬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值不值得?這到底值不值,何需你來評斷?”她生氣的時候,手指輕輕地摩梭着竹簫口,好像,每每溫柔地撫摸,總能讓她想起什麼似的。但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撫摸,也會不由自主地失落。
旁人所說的那些話,她怎麼可能一句都聽不懂呢?既然聽得懂,又去裝懂。那必定是一件十分不想面對的事情吧?
又立在馬車旁,削了削竹簫。竹簫很脆,雖然不好吹,但夏雲朵的刀工不錯,遠遠看去,那竹簫就像一件精緻的手工藝品。
馬車響起歡聲笑語時,衣廣泠還狐疑地擡起車簾,往外看了兩眼,也用真誠的眼神那樣打量了一眼夏雲朵。
對方的眼睛通透如琉璃,不似平日的狡黠奸詐。或許在愛情面前,夏雲朵也是一顆單純的少女心罷了。
剎那,衣廣泠便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些殘忍了。
過了會兒,夏雲朵便被身邊的丫鬟清霜扶上了馬車。她潔白的手指緊緊地團着翠綠的竹霄,眼裡匯聚了濃濃的笑意。
“清霜,告訴她們,趕路吧!”坐回車裡的夏雲朵敲了敲車壁,吩咐清霜道。
清霜再將此話轉給趕馬車的小廝。聽見聲音,衣廣泠也命令繼續前行。
兩輛馬車緩緩地行在平坦的官道上。
只不過這一幕卻被幾個黑衣人看在了眼裡。他們立在此處,不是要殺什麼人,而是要護送什麼人。
可官道上就兩個人。
不是護送夏雲朵,那自然是護送衣廣泠咯。
“快去,通知大人,小姐已經下了江東?”
“是!”
撲簌的一響,那茂盛的雜草被人影桎梏了一下,隨之立馬彈回了原處。
此行,誰知安全與否呢?
……
衣廣泠離開帝都的時候,曾命心腹丫鬟紫衣知會了夜王殿下月如笙一事兒。
所以,此刻,月如笙因爲擔心心上人的安全,寢食難安。
南音廟的事兒還在解決中,沒有陛下的令,他又不能也跟着前往江南留音齋。
如若京城裡,祁王月出雲監視着他,或許他也不會這麼心煩意亂。因爲自己無任何壓力的時候,就尤其容易想起自己在意的人。
對衣廣泠,月如笙真的很愛她。
因爲愛,纔會惆悵到深夜拿着酒盅,沐浴着涼風借酒消愁。
“殿下,現在該怎麼辦?”
“兩日內,定要將事情處理乾淨!”月如笙薄脣微抿着,好似在交代南音廟一事兒。不過皇上月上溪會不會看透他的意圖,而阻止他前往江南,那就無法預料了。
許久,落塵又看見月如笙拎起了酒盅。
猛灌了兩口,他就有些發呆。而後好像喝醉了地望着屬下落塵。
月如笙苦笑,“落塵,本王好像又惦記她了。”
落塵不知這是醉話還是真話,只能無奈地聳聳肩,“殿下,再忍忍吧。您曾經不也同夏小姐分開了很久麼?”
“那不一樣!”月如笙輕晃了下腦袋,然後一本正經地卻又傻得可愛地擡起食指,“她是我的妻子!”
那不一樣,她是我的妻子!
落塵越聽越奇怪了,曾經的夏流嵐小姐不也是殿下心心念唸的女人麼,如今分離,又哪裡不一樣了呢?
其實,他永遠也不知道,月如笙會在羊城愛上一個完全不同的她,也沒有想過,自己同夏流嵐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有一天會在她那裡斷去?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從哪裡來,但他知道她不是那個她。
而他,卻愛上了不是她的她。
“太矛盾了!”可能想起了這個關係,月如笙也禁不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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