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晨起,趙黼竟有些鼻塞喉疼,他的身子從來最強健不過,也鮮少有什麼小病災。
此刻覺着大不適,舉手捏了捏鼻子,忽地想到昨夜的那場情形,便明白這病痛是從何而來了。
靈雨早聽到他有些咳嗽,因知道他必不愛一大早看太醫,便命備好薑湯,督促着叫喝。
趙黼不耐煩,勉強喝了幾口,便放下了。
靈雨覷着臉色,問道:“世子昨晚上怎地那麼晚回來?還以爲是有事耽擱在衙門裡了呢。”
趙黼哼道:“我倒是不想回來。”
靈雨聽了這話,就知道並不是跟衙門相干,便笑道:“還是回來好些,王爺也放心。”
趙黼看她帶笑,自也知道這丫頭明白。他本要出門,想了想,竟回頭道:“你跟她向來極好,照你看來,我該怎麼做,才能……”
趙黼對靈雨雖跟別的丫頭不同——卻也正是因爲前世只有她跟曉晴兩個是深受雲鬟器重的,畢竟雲鬟此刻不能時時刻刻都在身邊,因此留靈雨在身旁,權做個念想罷了。
只是心想靈雨跟雲鬟既然投契,只怕……女子更懂得女子的心思,因此才破天荒的開口,一句未完,又覺着有些難堪。
趙黼從不曾跟靈雨說起這些,此刻雖未說完,靈雨卻已經明白了。
靈雨愣了愣,心中轉念,才道:“若說極好,是不敢的,只不過,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對我很是和善,我、我也不瞞世子,原本在王妃身邊我是排不上的,並沒有人對我那樣格外好些,多的是擠壓的,只有她是真心待人好。又是個天人的模樣,又是那個性情,因此我便打心裡覺着她好。”
這話說的笨拙簡單,可趙黼聽了,心裡卻有些暖暖地。
靈雨又道:“其實她外面看來,是有些冷,可是心裡是熱的,只是不肯露出來就是了。照我看,她對世子也是極熱的,只是……畢竟面皮薄,哪裡能說出來呢。”
趙黼不由睜大雙眸,眨巴了數下,才說:“她對我是極熱的?我看未必,倒是一門心思貼着別人呢。”
靈雨詫異,趙黼卻又皺皺眉,低頭道:“興許她心裡的確有我,只不過,一旦遇上是跟那個人相關的,‘我’也就不知是什麼了。”
靈雨隱約聽着有幾分哀怨似的,還待要勸說幾句,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好。
趙黼卻也一搖頭,轉身自去了。
因昨夜落雪,地上皆白,趙黼出門,上馬欲行之時,心想:“要不要再去看一看?不知她今兒會不會又硬撐着去刑部?”
倘若真的又去了,只怕他必定又要心寒發怒,一念至此,就恨不得不去探聽纔好。
可是……這陪她的話,每次才說了就要有事情出現,比如上回是看見白樘從她府中出來,自此落空;比如這次,才陪了她一天,又偏是這般。
趙黼思來想去,最後便道:“罷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必跟她那樣小女子一般見識,說一路護着她的,難道一個不如意就撇下了?豈不是顯得我格外氣量狹窄?”
自此彷彿找到了極好的理由,當下便不再思忖,只打馬往謝府方向而去。
來至門上,那老門公跟小廝正在門口掃雪,見了他,忙拄着笤帚行禮。
趙黼問道:“你們主子今兒去刑部了不曾?”
兩人躬身道:“主子病了,今兒不去刑部。”
趙黼聞聽,那嘴角便挑了一下,故意道:“怎麼病得還沒好麼?我且去看一看。”
昨夜因雲鬟復暈厥過去,他守了半夜,離開謝府的時候,心中憤懣難當,憋着一股熱氣,又因爲淋了那雪水,自然更病加一重。
如今回來,念着靈雨的話,又想到雲鬟並未去刑部,心裡竟寬慰了些。
裡頭曉晴正又送湯送藥,見他來了,面色有些惶惶然。
昨夜的情形,曉晴在外窺知了一二,又知道趙黼素來是個不消停的,是以心有餘悸。
趙黼也不理會她,只一路進了內間,也嗅到濃濃地藥氣,他一眼看見雲鬟在榻上,便故意道:“謝大人,你今兒可不夠勤勉,如何只是偷懶不思公幹?且快起身去刑部當差,遲了些兒,留神有人會‘不悅’。”
雲鬟靠在牀頭,只披着一件外衫,見他這般大搖大擺進來,卻也無法。
又聽出言夾槍帶棒,雲鬟只當沒聽出來的,便道:“世子你來的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託你往刑部去一趟。”
趙黼皺眉,暗暗警惕,卻問道:“是什麼事?”
雲鬟道:“請世子上前來。”
趙黼聽了這句,笑容曇花一現又收住,仍是作出不耐煩的模樣走到跟前。
近便看她,卻見不似昨夜般臉上通紅,他不由伸手在雲鬟額頭按了一下,覺着額頭的熱減了好些。
雲鬟盯着趙黼:“世子你……”
原來方纔雲鬟就聽趙黼聲音有異,方纔他探手一試,手卻極熱。
趙黼以爲她又是提醒自己不可“動手動腳”,便沒好氣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兒倒是快說。”
雲鬟道:“是有關太子府之事……我想世子去向白侍郎通個消息。”
趙黼又是不情願,可又因跟白樘有關,總強似她自己去打交道,因此便只撇着嘴聽。
頃刻,趙黼聽雲鬟說完,臉色卻狐疑起來:“你、你確信麼?”
雲鬟道:“是,當時我看得極明白。世子只要將此話告訴侍郎,侍郎自有定奪。”
趙黼眼珠轉動,偏道:“本世子忙得很,要先去進宮,然後去鎮撫司,百忙中爲你送消息……難道就白跑腿?”
雲鬟垂頭道:“我也知道求的唐突了,只是覺着只有世子才能謹行此事,倘若不成,我……”
趙黼道:“你就怎麼樣?莫非親自去找白樘?”
雲鬟嘆道:“我只好請季行驗過來代勞而已。”
趙黼暗中磨了磨牙:“遲早有一日,你……”
且說趙黼出了謝府,自先往刑部去,誰知打聽得白樘此刻人在太子府。
他本不願多往太子府跑,上回因是雲鬟在,他也纔跟着罷了。
可是又因雲鬟叮囑的事有些敏奇,他倒是不上心於白樘會如何,只是怕耽擱了雲鬟的交代不好。
當下只得前往太子府,誰知進到府中,見府內衆人神情各異,問了顧詹士,才知道李夫人刺傷了萬氏。
進內拜見太子等,趙黼便對白樘道:“侍郎大人,我才自謝府而來,謝推府託我向您告個假,她昨兒過於勞累,身體欠佳,不能鞍前馬後隨行,還請勿怪。”
白樘道:“何勞世子親自前來。”對上趙黼似笑非笑的眼神,便對太子道:“請太子見諒,我有幾句話託世子。”
白樘起身出外,趙黼見他這般機變,點頭笑道:“咦,我本來不想說了的,侍郎果然是手眼皆能通天不成。”
白樘道:“世子可還有事?”
趙黼見左右無人,便略湊近白樘耳畔,也如雲鬟交代般低語了幾句,白樘道:“當真麼?”
趙黼道:“她如何說,我如何傳,如此而已。”
白樘沉吟片刻,忽地問道:“世子如何一大早便去謝推府府中?”
趙黼笑道:“那自然是因爲我跟她交情非同一般,侍郎難道不知道?”
白樘一臉漠然,又過片刻,才道:“我正也有一件事,要求證謝推府。”
趙黼忙問:“什麼事?”
白樘盯着他,眼神變了兩變,終於說道:“應該是不必了,不會有錯。”
趙黼見不說,低低哼了聲。
白樘轉身要再進廳內之時,卻又止步,回頭看着趙黼道:“謝推府雖才能出色,只是身子畢竟弱,只怕不堪繁重刑獄之務,世子既然跟推府交情匪淺,如何不勸一勸,讓保重身子爲要。”
趙黼愣住,見白樘欲去,竟不顧一切拉住袖子,問道:“侍郎這是真心話呢,還是賭氣的話?”
白樘本是神情淡然,聞聲便微微一笑,道:“世子……何時見過我跟人賭過氣?”
趙黼錯愕,又道:“你、你肯放她去?”
白樘語氣平淡道:“謝推府才幹難得,刑部上下衆口一詞稱讚。至於我……能有如此下屬,着實難得。自也不會再無理將其革退,但若是推府主動求辭,我等自也不敢強留。”
趙黼錯愕之中,白樘已經抽出衣袖,自入內去了。
趙黼兀自站了片刻,才滿腹心事地出了太子府。
當下進宮盤桓了一陣子,復又前往鎮撫司料理諸事,不覺過午,眼看時候差不多了,纔打馬重來至謝府。
趙黼入內,便將傳話之事說明,又把太子府的命案說知。
雲鬟聽萬氏被刺,喃喃道:“終究慢了一步……”
趙黼不服:“什麼慢了一步,滿京城你能找出比我更快的?哼,只顧指使我白跑腿,用不着我的時候,只怕叫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雲鬟回過神來,見他怨念,便道:“晴兒。”
曉晴正在外間,聞聲忙進來,雲鬟道:“你熬的湯藥,端一碗過來。”
曉晴略有些意外,原來方纔雲鬟已經喝過了,只是當着趙黼的面兒,也不便多說什麼,就應了退下。
趙黼看她這般,又冷笑:“你纔是個小小推官,就敢指使人擺架子了,將來若是有升遷的一日,還不定把六爺當成什麼了呢。”
剎那想起白樘的話,便忖度猶豫,不知要否立刻說出來。
這會兒曉晴捧了藥回來,雲鬟親接了過來,道:“世子。”
趙黼回頭道:“做什麼!”
雲鬟道:“你喝了這碗。”
趙黼愣怔,蹙眉盯着雲鬟:“你……”
雲鬟道:“聽世子的聲音像是也染了風寒,這病症雖小,不可輕視……”
趙黼嘴角微動,卻又強自忍着,便走過來牀邊坐了:“心疼六爺了?”
雲鬟嘆道:“趁熱喝了罷。”
趙黼看看那黑黢黢的湯水,又看看她,道:“太苦,我不愛喝。”
雲鬟道:“良藥苦口利於病。”
趙黼覷着她,拿捏道:“如果……有人願意餵我,我才肯喝呢。”
雲鬟舉手拿了那調羹,輕輕撥了撥,便舀了一羹匙,送到脣邊。
趙黼眼中透光:“你錯了,我要你用這裡餵我吃。”便舉手在嘴脣上輕輕地點了點。
雲鬟雙眉皺蹙,纔要抽手,趙黼卻往前一銜,
作者有話要說: 便把那調羹含在嘴裡,一寸一寸把裡頭的湯藥都吃光了。
他雖是吃藥,雙眼卻始終死死地盯着雲鬟,雲鬟雖只看着手中的藥碗,卻不知爲何,臉上又一點一點紅了起來,手也些微地有些發抖。
對趙黼而言,哪是吃藥。一口入喉,纏綿百轉,蕩氣迴腸。
吃了的這碗,雖是治療風寒的苦藥,卻強似那十全大補湯。
謝謝小天使們~~麼麼噠~(╯3╰)太子府案明日完結!
六六:喝湯啦喝湯啦~~
八八: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喝到什麼奇怪的湯呢
六六:十全大補滿血復活湯
八八:給我來十碗!
六六:別想!這湯我已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