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王青山一直爲自己貿然拿出黃庭經的行爲檢討。
還不待太陽落山,他就早早收了攤子回家。
回到家中,思慮再三,王青山才驚覺發現,自己似乎缺了把兵器防身。
上次去盧家荒宅,還是借了週三思的刀才砍死那鼠妖。
不知菩陀寺的和尚們因何找上自己?
他們又有些什麼手段?
當天夜裡他也不敢睡下,在臥室內,掛滿了黃庭經;手裡拿把菜刀,就坐在牀上等對方上門。
心裡想着:如若對方派些妖魔鬼怪尋自己晦氣,自己有黃庭經伴身;如果對方自身強來,那說不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讓大和尚出出血。
——當然,不來就更好了!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
一直待到天明,無事發生。
王青山只以爲是自己想多了,也許人家和尚真的是上門討教書法技藝的。
但轉念他又想到,當時菩陀寺主持言行的種種異常。
想着還是去買把兵器防身的好,這個世道可不比自己上輩子生活的時代,強盜、潑皮也不在少數。
天亮後吃了早飯,也來不及補覺,包了些碎銀,帶上乾糧,王青山就出了門。
因爲縣城裡只有一家鐵匠鋪子,平日只會制些農具手藝。要買兵器,還是要到府城去買的好。
雖然這具身體的前身平日多宅在家中讀書,但他中了秀才後,曾找人打聽過怎麼去江州府的路徑。
畢竟中了秀才後,是要到府城去才能應考鄉試。
當下出了縣城,一路向西,往梟陽縣方向去。
離開龍城縣境時,大約到了十點左右。又走了一陣路,一名道人自後趕來。
那道人四十餘歲年紀,身型頗高,頭上戴着頂黑色道士帽,身上穿着件破爛的道袍,背上斜插一柄長劍。
道人向這邊走來時,迎風而行,背上劍把上的黃色絲條偶然揚起。
那道士見了王青山揹着包裹,知道是趕路行人,當下趕上前來,行了揖禮,道:“福生無量天尊,這位書生,貧道打聽一下,此去江州怎麼走?是否是走這條路?”
王青山見問,回答道:“這到也是巧了,我也是去州府的。道長如果不知道方向,可以跟我同行。”
從龍城到江州,約有七十公里路程,步行須要三天左右。一路上會遇山逢水,有個結伴同行之人,晚上如若沒趕到住店,野宿郊外,也有個人守夜;或遇到兇獸歹人,彼此間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故此王青山見道長相詢,於是發出了相邀。
那道士仍是方外之人,見了書生,初始還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笑了笑,點頭道:“也好!”
王青山見他答應的有點勉強,點頭答應同行後,看他樣子沒有交談的意思。
當下試着找了幾個話題,那道長只是淡淡的點頭,不肯多說,王青山的談興也就跟着淡了下去。
因爲二人形同陌路,只偶爾說一二句話就結束了,一路行來頗爲枯燥。
中午二人也是各自找了個路旁休息,吃了點乾糧,就繼續趕路。
到了這天傍晚,踏進入了鄰縣梟陽境內一處鄉鎮,這一晚,二人尋了個村莊借宿。
這個村莊是龍城與梟陽必經之路,村裡有家整有閒房與他人借宿,掙點閒錢,只是條件簡陋。
出門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吃了頓主家準備的熱食,二人道謝後各自回房休息。
坐在逼仄的房內,一時間王青山也無事可做。
以前在龍城縣家中,這個時間點,王青山多半是拿起毛筆默寫黃庭經。自夜宿盧宅後,知道黃庭經的用處後,他是每日不輟。
如今在外,因爲走的匆忙,身邊沒有紙墨,自然沒法書寫。
但想到以前這具身體虛弱,走幾里路就會渾身無力。
昨晚自己一夜沒睡,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也沒好好休息。按理說,應該又困又累纔是。但情況恰恰相反,如今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累,就是再趕一夜的路,感覺也能應付。
心裡也知道,這多半是因爲默寫黃庭經的妙處。以前每次默寫完後都神清氣爽,全身舒暢,當時他只認爲是自我感覺。
但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證實了默寫黃庭經後那猶如脫除一層枷鎖的感覺,並非心理作用。
——而是實實在在的幫助這具身體改善了體質。
當下心頭更加火熱,加之精神飽滿,王青山當下以指代筆,在虛空中,一橫一豎,認真默寫起黃庭經來。
寫着寫着,王青山漸感不對,好像指頭沉重,越寫越難落筆,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怎麼會這樣?
王青山不知道要不要停下來,他以前從未碰到過到這種情況,一時拿捏不定。
想要放棄吧,心裡又覺得這是一場機緣,放棄未免可惜,下次還不知道過多久才能再次碰到這種機遇。
不放棄吧,可是手指有如千均之重,豆大的汗滴就像下雨一般,一刻未曾停歇,一直不斷的自額頭往下流。好像每過一秒,竟比白天走幾十公里的路還累。
只不過片刻的猶豫,王青山還是決定繼續。
自己來到這個妖鬼橫行的世界,一直沒辦法自保。雖然平時表現的輕鬆,但其實內心一刻未曾放鬆過,猶如時刻緊崩的弦。
如今機緣就在眼前,豈能就此白白放棄!
王青山咬緊牙關,一字一字的默寫,到的後來,汗水迷住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耳鳴,竟然隱約聽到風雷之聲。
這時,他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寫的是什麼,只能按着之前千百篇默寫時產生的慣性,一筆一筆接着書寫着。
沒過一會,眼瞼、耳朵、鼻孔、嘴巴開始慢慢有血絲滲出,在這夜裡尤爲可怖。
“砰!!!”
房門突然被破開,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夜風吹拂,出現在門口的身影背上的劍柄上的絲條隨風飛揚。
出現的身影正是今日與他同路相伴而行道士,那道士向裡屋一瞧,藉着屋內的燈火,見到了王青山滿臉的鮮血。
而此時,王青山猶如未聞,仍在用手指一筆一筆的在空氣上書寫着什麼。
這時,房子主人聽到這邊的雷鳴聲,也奔了過來,就見到一道道細小的猶如電流自王青山指端浮現,然後有如墨水,在空中點劃勾勒,構成一個個細字。
再細看那些字時,房主雖然看不懂他寫的是什麼字,卻又覺得那些筆畫中藏有一番別樣韻味在其中。
雖然我看不懂,但就是不明覺厲。
不過,當看到對方滿臉的血跡時,房主又是另一幅感受。
——就像魔鬼畫符。
待見高個道士站在門口也不進去,房主擔心的小聲問道士:“那位王秀才沒事吧!”
因爲晚飯時房主與兩名借宿他家的客人閒聊過,知道王青山是名秀才。
道士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吩咐道:“不要靠近這裡,快去睡吧!!!”
“哦!哦!哦!好的,我這就是去睡。”
房主答應後就離開了這裡,只是心裡想着:都滿臉是血了,還能沒事?
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就此離開,但腦海迷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道長叫自己去睡,自己不知不覺的竟真的就回到自己臥室內躺下了。
臨睡前只能想着,明天再去看看,那名秀才公可不要死在自己家裡的好。
隨着血水流出,王青山整個身體迅速瘦了下來,最後就像失去水分的枯枝。
道士見了,搖了搖頭,暗自嘀咕:“不知道妖物對靈力波動最是敏銳,也不做防護,就敢突破,也是膽大。”
道士轉過身來,面朝屋外,拔出背上的寶劍,半眯着眼,冷聲斥道:“四方妖鬼,還是速速離去,莫要在此逗留,否則休要怪道爺手段狠辣!”
有清風漸起,裹挾着絲絲靈氣匯入指端,隨着指尖書寫移動,靈氣順着指端流入體內。隨着裹挾的靈氣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靈氣有如涓涓細流,在身體裡緩慢的一次又一次自裡而外,淬鍊着這具凡體肉胎。
王青山就像乾涸的池塘,突然注入了雨水,他的身體慢慢紅潤。
他的氣勢,隨着一個個字寫完,越發的高漲。
野外有鬼物越發的焦躁,陣陣嘶吼聲傳來。門外道士右手持劍守在門外,不懼分毫,只是低聲自語道:“這位書生也是,破境也不準備些手段。這次你幸好遇到道爺我,這次幫了你,之後總的請我吃次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