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漆黑的天幕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大片大片的烏雲佈滿天空,沉悶地好像隨時會下一場雨。此時萬籟俱靜, 靜得連風都好像停止了, 聽不到半點聲音。
黑暗中, 隱約能看到一前一後兩個黑色的身影, 在夜幕下飛快地跑着。兩人一路跑來, 堪堪停在一座宅院的牆角邊上。
前面那人回頭看了看,見後面的人也已經趕到,於是輕輕一縱, 便躍上了牆頭。後面的人先是一愣,無奈地輕笑出聲, 隨即也跟着他躍了上去。
他們在屋頂上穿梭, 靈巧地如同貓兒一樣, 所過之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跑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貓着腰潛過去, 幾乎趴在了屋頂上,偷偷地打量着什麼。
這兩個正是前來找人的司空摘星和陸小鳳。
陸小鳳見他停了下來,連忙跑過去靠在他的身邊,悄聲問道:“怎麼?找到她了?”
司空摘星沒有說話,只是擡手一指。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剛好看到一間屋子外面, 有兩個手持佩刀的大漢守在門口, 屋子的窗戶全被人用木條, 從外面釘死了。
屋裡搖曳着橘黃的燭火, 忽明忽暗,清晰地照映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落寞地在屋子裡走動。
沒錯,就是這裡,屋裡的肯定是她!
司空看了一會兒便要下去救人,被身邊的陸小鳳一把拉住:“等等。”
拿出半截竹筒在司空面前晃了晃,眼睛朝門口那兩人瞟了瞟,被布巾蒙着的臉上全是笑。洛丫頭給的東西,不知道用了會有什麼樣結果?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試一試了。
他隨即搶先一步飛身下去,身形詭異地朝那兩個倒黴蛋移去。
兩個大漢只覺得眼前人影拂動,接着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失去了意識,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如同兩個人偶。
陸小鳳伸手在他們眼前晃了晃,還不死心地打了幾個響指,見他們果然是毫無反應,連眼睛都不帶眨的,才放下心來。
看了看手裡的東西,他不由笑道:“這丫頭鬼精鬼精的,給的東西倒是好用。”
把竹筒小心放好,他回身去找屋頂上的司空摘星,哪裡還有他的人影?
這時,傳來一陣開鎖聲,陸小鳳自嘲地笑笑,小聲說:“你倒是跑得挺快。”
白了他一眼,司空沒有說話,把鑰匙扔給他,徑直推門走了進去。陸小鳳摸摸鼻子,認命地在外面替他們把風。
這是一個很精緻的小套間,生活必須的物品應有竟有,而且每一件都算是上品。看樣子,祁陽沒有少下功夫。
廳裡的桌子上擺着飯菜,全都已經涼了,卻沒被動過。再往裡走幾步,就看見層層粉色的薄紗低垂,裡面的雕花大牀上,靜靜地靠着一個人。
才兩天不見,霽月變得憔悴許多,臉色蒼白,眼睛裡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見他進來也沒有反應,只是呆滯地看着地面。不說話,也不動。
快步走過去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司空摘星的聲音抑制不住地有些發顫:“小月,我來了,我這就帶你離開。”
霽月緩緩地擡起頭,無言地看着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她的模樣頓時讓他慌了神,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氣憤,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她這是怎麼了?是他折磨她了嗎,還是受了什麼刺激,抑或是……
腦子裡閃現過無數的可能,每一種都讓他恨不得立刻將祁陽碎屍萬段!
心疼地將她緊緊摟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別怕,沒事了。我們馬上就走……”
正說着,一股尖銳的刺痛猛地從腹部傳來。他甚至清楚地聽到,刀鋒刺穿皮肉發出的“嗞嗞”聲。他僵硬地、慢慢地鬆開霽月,低頭就看到她的手正握在刀把上。
鮮血不停地往外冒着,他的衣服已經染紅了一大片。霽月的衣服上、手上,到處都是血。司空摘星不敢置信地看着霽月,她卻還是那副呆滯的模樣。
痛苦地皺起眉頭,他盯着她空洞的雙眼,手已經覆上她的臉頰:“小月,你、你怎麼了……”
“你們在幹什麼?快走啊,來人了!”
在門外把風的陸小鳳跳了進來,看到他們還坐在牀邊,不禁急得直跳腳:“愣着幹嘛?回去再訴相思苦,現在來不及了,你們快走啊!”
剛走了兩步,他就發覺事情不對。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後,頓時也呆住了。
兩個人渾身是血,面對面地坐在那裡。最讓他吃驚的是,霽月手裡握着一把匕首,此刻,刀尖幾乎已經完全隱沒在司空摘星的身體裡。
她卻像什麼事都沒有一般,不鬆手,也不動。司空摘星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動,只是臉色蒼白地看着她。他們就這樣,任由司空的血往外流。
外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陸小鳳情急之下,一掌將霽月打翻在地。點住司空幾處大穴,暫時幫他止住了血。
腳步聲更近了,已經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他扶起搖搖欲墜的司空,兩個人幾乎是奪門而出,倉皇地離開。
祁陽看着屋裡的斑斑血跡,走過去將暈倒在地的霽月扶了起來。
伸手拭去她嘴角的血,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讓人把這裡打掃乾淨;找兩個老媽子過來,幫小姐梳洗一下,再去請個大夫,給小姐瞧瞧。”
將霽月打橫抱了起來,他快步朝隔壁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他的嘴角始終掛着得逞的笑。
月兒,你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定會很難過吧?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這麼殘忍地把事情告訴你,也沒有人能告訴你。因爲,今天晚上,他們全都死,必須死!
陸小鳳揹着司空摘星,朝大家事先約定好的地方跑去。那是在草地的另一邊,靠近樹林的一片濃郁的灌木叢。
今夜沒有月光,人藏在裡面,很不容易被發現。靜靜等待的過程是很磨人的。凌洛早就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外張望,卻始終不見他們的身影。
花滿樓猛地站了起來,他聞到空氣裡傳來的血腥味,道了聲:“不好!”
說完,他便急急朝外走去。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看他眉頭緊蹙,匆匆忙忙的樣子就知道出了事,也連忙跟着他往外走。
越朝約定的地方跑,野草就越深。漸漸地,草已經達到他的腰際。跑起來不禁費力,還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隱約看見前面有人影晃動,累得氣喘吁吁的陸小鳳忍不住喊了一聲。
接着,就聽到凌洛開心的叫道:“他們回來了!”
花滿樓頓了頓,眉頭皺得更緊了。看樣子,他們不僅人沒救到,反而還吃了大虧!
“什麼?你說,是月月傷的他?”凌洛眼睛裡泛着淚光,怎麼會?月月怎麼會這麼做?
陸小鳳喪氣地坐在地上不說話,緊緊握着的拳頭昭示着,他此刻是何等的隱忍。不時回頭看看那邊,被花月樓、凌笑天和白叔圍着的司空摘星。
若司空有事,他決不會放過祁陽,定要向他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花月樓替他把刀取了出來,還好匕首上沒有毒。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卻失血過多,也是大傷了元氣。仔細地包紮過後,凌笑天忙着幫他運功療傷。
其餘人在聽過陸小鳳的話後,都陷入了沉默。大家根本不願相信他說的話,可是,司空摘星的傷就擺在那裡,讓人不想信也不行。
大家小心警惕着周圍的動靜。現在,療傷正在關鍵時刻,不能有半點差池。
然而,老天爺好像存心和他們過不去,遠處出現了一大片火光,二、三十個手持火把、大刀的漢子,正朝這邊走來。
從他們的話裡可以聽出,他們是來找今夜闖入掌門宅子的人,並要將他們活捉回去的。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的陸小鳳,“嚯”的站了起來,一雙拳頭捏得“咯咯”直響。
花滿樓連忙拉住他,搖頭道:“不要衝動!他們的毒太過厲害,到頭來,吃虧的還是我們。司空現在又這樣,經不起折騰,還是不要和他們正面衝突的好。”
“那你說怎麼辦?”雖是一時氣急,但陸小鳳還是不失理智,聽花滿樓這麼說,連忙問道。
此刻,最清醒、最冷靜的人,怕是隻有花滿樓了吧?況且他本就是個聰明人,此刻想必已經有了對策。
果然,只見他嘴角一勾,附到陸小鳳耳邊一陣低語,聽得陸小鳳連連點頭。他們對花月樓等人囑咐了幾句,便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那邊好像有人。”一個人指着前面喊了起來。
另一個像是帶頭的,他藉着火光仔細看了看,好像是有人朝那邊跑過去。他便回頭點了幾個人,讓他們朝那個方向追過去。
這撥人剛走不久,就聽到另一個人又喊了起來:“這邊也有人!”
帶頭的連忙轉身,這一次清楚地看到有個人影急匆匆地跑過,他一揮手喊了句:“快追!”
接着,又有七八個人朝着這個方向跑去。
剩下的人繼續朝前走,慢慢地,帶頭的人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剛纔,明明自己這裡還有十一個人,怎麼會覺得越來越少呢?
他猛地停住,回頭開始清點人數:一、二、三……七、八……
短短几步路的距離,怎麼就少了三個人?
他和手下都有些發愣,回頭看着身後的草地,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另外兩隊的人也沒有回來,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那些人都到哪兒去了?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輕聲咕嚕了一句:“我聽說,這裡不乾淨,他們,是不是……”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帶頭的破口大罵:“你們哪一個手裡沒有幾條人命的?都給老子仔細找!找不到人,回去有你們好看的!”
大家捱了一頓臭罵,雖然心裡也有些怕,還是硬着頭皮往前繼續找。
走在最後的那個人膽子小,邊走邊心虛地回頭。不經意地朝旁邊瞟了一眼,突然瞥到一抹身影。他怔了怔,卻見那身影驟然消失,嚇得他頓時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受了驚嚇,連忙回頭到處張望。只覺得後脖子一痛,便暈了過去。
草叢裡蹲着一個人,他看着暈過去的那人,摸摸鬍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來:還有七個……